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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 | 此时此地:我的观点

 咨询师曹丽君 2018-02-15


作者:Betty Joseph



[编者按:Edna O'Shaughnessy的《此地是何地?此时是何时?》以及Betty Joseph的《此时此地:我的观点》这两篇文章是伦敦大学学院精神分析小组每年十二月会议上的特邀文章(2008年12月12日-14日)。本文收录于丛书《此时此地》(Aguayo 2011; Blass,2011; Busch, 2011)。]

 

在这篇文章中,作者描述了她对于分析性工作独特的观点。她强调工作于此时此地的重要性。例如,她认为,分析师要牢记病人的成长史,但不要用其来引导解释,而是从每一个分析小节中病人所说的内容和所做的行为来形成解释。分析师努力去理解为什么此刻病人用这样的方式讲了这些内容,这可能会或者有目的地想要对分析性关系产生什么影响。“此地”这个词指的是在不忽略病人当前在外部世界中的现实和日常生活的情况下,病人和分析师之间在分析室中正在发生着什么。“此时”指的是分析师要意识到时间不只是过去和将来,而是病人在分析中那个时刻不断变化的状态。

 

作者认为主要针对此时此地展开分析性工作会带给病人更多锚定感,病人和分析师可以观察到正在发生着什么,比如焦虑是如何升起如何消退,防御机制是如何被调动起来,如何被放松。分析师和病人共同经历运动和变化,而不需依赖那些更理论化的解释。

 

假如回顾自己的精神分析生涯,我意识到我的工作已经越来越多的关注或者说起始于在分析室中病人和分析师之间正在发生着什么。现在我要简要地思考一下为什么会这样。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这种集中关注于此时此地给予病人和分析师更多的锚定感。

 

工作于此时此地,我指的不仅是一种广义的、整体的方式,同时也是一种细微的方式,这种方式与我对病人和分析师心理现实的理解有关。首先,我喜欢将病人的成长背景和我们之前的分析工作放在内心的背景中,根据每一个分析的小节中病人所说的内容和所做的行为来做出解释,以避免给出泛泛的解释。病人可能会告诉我她的母亲太脆弱了,以致于在她很小的时候她都觉得要极其小心地保护着母亲。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可能也指征着我,但是我觉得就此进行解释并不会有实际的作用,也不会让她更信服我,除非在这次分析中,这种感觉以某种方式被证实。但是,这会提醒我去觉察,比如,我讲话的时候是不是有点小心翼翼,我的语气是不是有点柔弱等等,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她不管是否意识到,她可能会体验到我是小心翼翼地在她旁边兜圈子而不是直接进行解释。这就会给我一个更整体的视角——我会逐渐意识到在一系列的分析会谈中,病人和我一直在彼此“小心地”交谈着,假装这样能让每个人更舒服,因此病人会感到解释仅仅只是“解释”,并不会拿它当回事,而我与这些达成了共谋。

 

然而,分析者讲述母亲如此脆弱当然可能基于其他的原因,比如,表达她对于前期分析性工作收获的理解,控制分析师同时阻止她变得直接和清晰。确实存在很多的可能性,我们试图理解此时此地发生着什么意味着我们不仅努力理解分析者真的说了什么,也去理解为什么现在说这个以及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说,这种诉说的目的是要产生什么影响以及确实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此时此地这样的表达中,“此地”主要指的是在分析室中双方之间正在发生着什么,但是除此之外,“此地”也传达出了个体体验的直接且具体的现实,比如“此地”或许聚焦于分析者的身体,分析师的房间/身体。这方面在有着强烈精神病性焦虑的病人身上得到了生动的体现。举个例子,一个儿童病人在分析的某个点几乎不能进入游戏室,因为另一个孩子用蜡笔在墙上的涂鸦因为无法被清除掉而依然残留着模糊的痕迹。对这个病人来说,涂鸦的形状变成了火山爆发,“此地”,即我的分析室变成了一个让人恐惧的客体,当他努力想要进来时,他极度焦虑并且为了尽可能地远离,只能直挺挺地贴在对面的墙上。

 

“此地”这个概念也暗含着这样一层意思,那就是有一个外部的世界,而我喜欢将这层意思放在心中,以便将在分析室中理解的内容与它在病人日常生活中的意义联系起来,或者我也需要做出这种联系。有些病人会坚决地抵制这种联系,并可能在无意识层面想将分析师的心灵固定在一种情感上的双人舞状态。这本身就需要理解并给予解释。

 

此时此地中的此时指的是一种时间感,不只是过去和未来,而是意识到病人在那个时刻的状态。这种状态不是静止不变,而在动力的,随时随刻变化着。分析师有机会见证这个运动,因而可以测量出病人内心的动力运作,这种动力会从分析师那里得到回应,也帮助分析师获得对病人的理解。从这个角度来看,分析师的兴趣在于努力理解变化的动力,而不使用进步或倒退这样的概念——即观察到病人此刻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在运作——这是一种对病人的防御和病人防御需要的尊重。

 

我非常关注于在分析小节中跟随这种动力的运动,在病人的联想以及其对于解释的反应中捕捉到“此刻”的稍纵即逝。当分析师解释情形变化时,病人可能有反应,或者没有反应,焦虑增加了同时新的防御迅速动员起来,或者病人有片刻地放松,压力减少了并且从分析师身上感到了温暖。病人反应的类型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其焦虑,比如焦虑背后的意义。分析小节中动力运动的类型是持续变化的,如防御特征的变化或者对防御需要的变化,对客体感知觉的变化和对客体情感的变化。这样我们有机会以细微的方式去看到导致病人真实稳定心灵变化的材料。努力跟随细节和病人当时动力的运动变化及在分析小节中呈现的材料,这种做法更大的优势在于能让我们接触到并且开始理解病人即刻升起并转移的少量焦虑和兴奋,而不是任由其积累或者被回避掉,后面这种情况要不了多久,病人就会面临更大的焦虑或恐慌状态。

 

我在这里强调,努力跟随分析小节中随时随刻的变化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当然这也存在着一种风险,那就是可能会使病人感到被跟得太近了或者甚至感到扰乱和抓捕。分析师确实需要努力觉察到这种可能,同时对病人的心灵状态和病人需要空间来详细阐述以及精神上得到伸展这一点保持敏感。

 

我已经表明,此时此地的分析性工作当然不仅包含着对于病人即刻正在发生着什么的觉察,同时这种觉察必定依赖于分析师对于自身当时被诱发出的感受的敏感性。在我给出的那个例子中,分析师逐渐意识到她在小心谨慎地与病人兜圈子。对我而言,这意味着,无论我们的技术和理论知识如何丰富,我们最根本的工具是我们努力识别自己内在心灵现实中真实感受、体验和怀疑的能力。我认为,如果缺少这种能力,我们将缺乏与病人建立关系以及理解病人的根本要素。

 

弗洛伊德将移情视为病人早期经历的各个方面在其与治疗师的关系中的重复。梅兰妮.克莱因将这一概念进一步发展,展示了孩子和父母之间非常早期的关系的各个方面如何被内化并建立起其内在客体世界,并且这些内在客体的各个方面被投射到与分析师的关系中,从而形成移情。我认为当我们跟随分析小节中随时随刻的变化,我们就能开始了解病人的过去是如何被建构的,因为我们会发现这一过程在分析中被重新建构的要素。举一个很简化的例子——分析师给出了一个对她而言直白的解释,病人的反应带着焦虑和气愤,这提示着他感到分析师在指责和嘲笑他,但是他气愤的反应不仅唤起了治疗师的一种被严重误解的感觉,而且还有一种想要施压或威吓去让病人理解的感觉。当分析继续,如果这种类型的情境以不同的方式重复出现,同时分析师意识到被拉入这种重演中,这就会给我们提供一些信息来理解病人很可能在过去体验到的压力,例如,一个曾真的或被感觉到会对孩子威吓或施压的父亲。然后我们了解这个孩子可能如何做出害怕、愤怒或敌对的反应。这使得父亲更加心烦意乱和敌对,之后双方陷入一种恶性循环。这种循环通过移情重复着,但是我们或许可以开始解开这个循环。(我将会立刻来进一步讨论这一点。)这样成长史的片段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复活了。

 

因此,我喜欢努力理解病人正在让什么复活,而我又被赋予了什么角色。如果我所了解到的病人过去的信息浮现在我脑海中,并且看起来跟那一时刻有所关联,那么我就会在解释中将它们联系起来。这意味着到目前为止了解到的或假定了解到的病人的成长史一直作为背景放在我心灵,而不是用来主导我的预期。对成长史过早地进行关联无论是对病人还是分析师都是一种防御。不过从长远来看,我的确认为对病人过去的遭遇,这些遭遇对病人的意义以及病人在其中的卷入的理解并不仅仅是我作为病人的分析师最感兴趣。对病人来说,同样重要的是他能够感觉到他的分析师有种连贯感,同时也记得他的成长史。我相信这会带给病人一种感觉,那就是对其成长史的理解和解释的过程是具有灵活性的,同时对自己有一种更大的整合感。

 

就像我之前讲过的那样,我认为这过对心灵改变的整个情形有着重要影响。在我看来,尽管病人觉察他重复旧有行为和关联的模式很重要,但并非病人觉察了,其心灵的改变就会真正发生。我认为,心灵的改变必须依赖于病人有能力感受到他如何以及为何体验到或如何以及为何被卷入某种花招,焦虑,防御,即改变只可能产生于当病人不只是重复他的过去,而且时刻在移情中重建他的过去。这一重建的过程将会对分析师产生影响,因为分析师被卷入各种各样他被需要参与重演的角色中;更确切的说,作为分析师,他需要意识到这一点,他需要通过语言来表达正在发生着什么,而不是重演。我试着通过那个被父亲威吓的孩子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当病人体验到分析师这个客体,并没有被卷入而威吓自己,病人的愤怒减少了,信任增加了,于是分析师将被体验为一个更加友善的客体,而这个唤起病人更少焦虑和愤怒的友善的客体将被内化。通过这种方法,那个恶性循环将开始松动。我认为这是获得心灵改变的重要方面――通过发生在移情中的微小,但是确切的改变,病人的内在世界也将发生改变。

 

我想再回到那个分析性解释的话题上。我会把类似病人所讲述的个人史这些内容一直放在心里。我不喜欢尝试给出病人泛泛的解释,例如,我不会给出为什么病人正在使用特定防御这样的解释,除非我在移情中观察到它正在发生。具体是怎么观察呢,比如,他变得沉默或者退缩,这造成了什么结果,达到了什么效果。我的目标就是帮助病人和我一起去观察并理解到这一运动,而不是我给病人一个本质上更理论化的解释,无论这个解释听起来有多正确。如果我们给出病人一个泛泛的解释,或者只是简单地向他们展示他们在重复着过去的方式,我推测在病人的心中,我们变成了想要他们改变的人,一个贫乏的人或者一个超我的形象,而不是真的想要走进他那一刻心灵世界的分析师。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不认为我们的解释只关注在分析室中正在发生着什么,我希望从那里开始,然后接下来或者更晚一点的时候,可以去理解并且帮助病人去理解这与他外在现实生活、他总体的困难和希望之间的关联。

 

在这篇简短的文章中,我强调了动力运动的重要性;这里我想增加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分析师的头脑需要从分析室所发生的事情转移到外部世界和过去,但是我也建议,对病人的理解需要从理解此时此地正在发生着什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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