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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文|纤云流水画幽屏 文/你来时满山浓妆

 胡乱唱歌Xm 2018-02-19



出嫁

塞外的风肆虐得紧,黄沙飘忽如烟,从四面八方钻进人束紧的袖口里。在这空旷的塞外,由数百将士组成的和亲队伍格外显眼。他们身披深褐色盔甲,手执锐利长矛,暗红的衣裤紧扎在盔甲里,黑色军靴踏在松软的黄沙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足迹。在整个行进的队伍中间是一辆华丽古典的镶花金顶马车,水流状的斑斓花纹随着马车的颠簸上下起伏,栩栩如生。数十辆马车跟随其后,排列整齐,气势壮阔。

金顶马车里,坐着一名红衣女子,凤冠霞帔,双目轻闭,粉面含春,朱唇微启,眉睫扑朔动人。如画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以公主的身份远嫁金人。嫁衣如火,桃花灼灼,金镶玉饰,百军随行;琉璃瓦,金玉顶,翡翠帘,汗血马;白珊瑚,檀香木,红玛瑙,青铜鼎……她从来没想过所有的这一切会跟随她一起奔赴异国他乡。她更没想到的是,过往的一切即将改变,等待她的不过是命运的轮回。



私奔

西夏王宫巍峨壮丽,只是这森严的紫禁高墙却关不住七窍玲珑心。

云湘公主坐在后花园的小凳上,痴迷地看着摊在石桌上的一沓信纸。那字迹甚是娟秀,却又不失硬气,可谓柔中带刚,矫若游龙。风过,吹响了云湘腰上的银铃铛,仿佛是情人在低声絮语。可惜满园的秋色在她眼里不过是毫无新意的色彩铺陈,而那黄色的信纸与黑色的字迹却抵得上世间的万紫千红与璀璨星河。

“公主,又在想慕容公子了吧。”身旁站立着的侍女轻声打趣道,略施粉黛,长得倒有几分灵气。

云湘无力地用手托着腮,眉眼低垂,一副相思之人尽断肠的神情。“是啊,如画,”她把两手一甩,直起身来,“你说他慕容幽怎么老是神出鬼没的,还留下一封信,说什么要带本公主私奔,还约在十五号晚上望月楼相见,谁信他的鬼话!”

“不好了公主,出大事了!”一个小婢女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跑进来跪倒在云湘面前,“奴婢刚刚经过大殿,无意间听到来贡的使臣在向皇上提亲,嚷着想让公主嫁于完颜令的独子完颜朔。他们还说什么这是两国友好邦交的体现,可保边疆无战事……

相传这完颜令是老来得子,故这完颜朔才备受宠爱,其上的几个姐姐尚未全部出阁,完颜令就忙着张罗完颜朔的终身大事。这完颜令其貌不扬,就凭着骁勇善战的本领在马背上打下了天下。更可怕的是据说这完颜朔长得比完颜令还要丑,身高五尺,方头凸额,塌鼻歪嘴,嘴角还有颗奇丑无比的大黑痣。那些想要攀龙附凤的金国女子看了这长相全都连连后退,哭爹喊娘。

云湘公主听了吓得不轻,愣了一会儿,看了一眼旁边的如画,嘴里蹦出几个字:“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私奔了!”



使命

一路的颠簸加上长时间的坐车,如画感到四肢酸痛,头晕乏力。然而队伍仍在行进中,为了早日赶到金国,完成和亲的事宜,再回去向西夏王朝复命。她抬起手,轻轻按揉太阳穴。舟车劳顿使她的眼神开始迷离,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公主声嘶力竭地想要反抗皇命,皇帝龙颜大怒将公主禁足……一幕幕在脑海中再度浮现。

如画的手交叉在一起,握得更紧了。这是她给与公主的报答,即使前路艰险,要将生命交于刀山火海,她也无怨无悔。

三年前,她还是个刚进宫的小侍女,因为长得有几分秀气,又无依无靠,难免被不怀好意的人惦记。有一次在被一个侍卫欺负却无力反手的时候,正巧云湘公主经过后花园,看到与她年纪相仿的小侍女被人捉弄难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狠狠教训了那个见色起意的侍卫。从此以后,如画就留在了云湘公主的身边,而且再也没有人敢招惹她了,因为那个侍卫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画还记得她蜷缩在假山下,瑟瑟发抖的样子。云湘公主让跟随的侍女退下,怕吓着她,独自一人悄悄走近。弯下腰,轻轻地伸出手,温柔地说:“不要怕,没有人敢欺负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如画觉得此刻她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清澈的眼眸和最温暖的笑容,然而这笑容之后却带给了她无尽的梦魇。

“如画。”

“果然人如其名。以后跟着我,好不好?”

“好。”

她看到公主急匆匆地跑去找皇上,一头跪在了皇帝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儿臣不愿远嫁金人,更不愿嫁给那完颜朔,父皇明知其貌丑,却仍一意孤行答应将儿臣下嫁于他。这金国明摆着想通过儿臣来牵制西夏,父皇当真忍心牺牲儿臣来保全西夏吗?儿臣愿长跪不起,望父皇收回成命。”

“和亲之事已定,无须再议。”

“那如果儿臣决不嫁于那完颜朔呢?”

“违抗皇命是死罪。”

“儿臣愿以死谢罪。”

如画跪在一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湘公主被人拖下去,软禁起来。无奈与愤恨和泪水交织在一起,将公主美丽的脸庞扭曲作丑陋的一团。无论多么光彩的人,在绝望面前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塞外横冲直撞的狂风吹得马车呼呼的响,像极了公主的呜咽,和器物摔落一地的沉闷声响。如画的头更加晕了,突然她感觉马车停了下来,这突如其来的平静让她从纷繁复杂的回忆中舒缓了下来却又在心底涌出一丝忧虑。

“马车怎么停了?”如画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有气无力。

陪嫁侍女在马车窗口说道:“前头仿佛有什么人拦下了。好像是金国的太子完颜朔。”



查探

这是完颜察达第二次觐见西夏皇帝,这一次他一定要见见这闻名天下的西夏公主到底是何模样。

“传闻这西夏云湘公主有绝世倾城之貌,不知今日完颜察达是否有幸一见。”完颜察达行礼奏请,毕恭毕敬,嘴角却已浮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金国使节怎么突然提这样的要求,奈何前几日刚把云湘关起来,这个时候再把她传来,指不定又要怎么闹腾呢,这西夏的脸面可算是丢到金国去了。这使节的要求却不好推辞,万一让金人觉得西夏无诚意和亲,到时就给了他们机会挑起战乱,不如想个借口搪塞过去,等云湘嫁到金国,一切自然好说。

“实不相瞒,小女云湘今日身体不适,在房中休养,恐怕不能合将军心意了。”皇帝笑面相迎,朝堂上打马虎眼只是小菜一碟。

“既然如此,完颜察达恳请探望公主。此次来贡,我等特地带来了金国良药,不知公主是得了什么病,不如让……

“不必了,有劳大将军费心了。太医已经瞧过了,没什么大碍,只是要静养几天,不能有外人打扰。”皇帝硬是把完颜察达的态势压了下去。

完颜察达知道这皇帝就是在打马虎眼,编了个理由不让他见公主,想必这其中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皇家不就那点儿破事嘛。完颜察达悻悻地回去了,虽然没有见到公主,却有了不小的收获。

“这西夏皇帝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要我说啊,就是那公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才躲着不敢见我们。”这人跟完颜察达一同来到西夏,想必是他手下的大将。

“你确定当日见到的就是云湘公主吗?”

“千真万确。小的听到那慕容幽喊的就是云湘。并且那云湘公主乔庄打扮成一个男人,半夜与慕容幽幽会,身边却一个随从都没有,想必皇家的人还不知道这件事,这是扳倒西夏王朝的大好时机啊!”一名探子打扮的人说道。

“不急,”完颜察达摆了摆手,显然他的野心不止于此,“等见到公主再说。”

“那慕容幽是什么人?”那位大将斗胆问道。

完颜察达冷笑了一声,紧紧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入金  

“末将苏北奉太子之命特来接公主入金。多有冒犯,还请公主恕罪。”马上的男子身形俏丽,目光如炬,额头上绑着一根红色的发带,右侧一缕细细的刘海在眉梢随风飘扬。

走在和亲队伍最前端的将领看到一队金国人马突然出现,有点无所适从,正打算禀报公主。“不用禀报公主了。公主这一路颠簸想必很累了,这离金国不远,马上动身吧,争取在天黑之前入金。”苏北握紧缰绳,往后一拽,调头往金国方向奔去。他的带队人马也纷纷调头挥鞭而去。

随后,马车又动了起来。有了前面带队人马的指引,马车好像颠簸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如画挑起窗布看到车马又如往常一样前进,想必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轻声问窗外的侍女:“来的是什么人?”

“是苏北将军。”

还好不是完颜朔。如画在心里松了口气。只是这苏北将军又是何许人也?为什么入金前从未听说?此人还是个将军?如画心中满腹狐疑,对这个苏北将军很是好奇。

“公主,奴婢刚刚远远地望了一眼,这苏北将军甚是俊俏啊!想不到那丑八怪完颜朔手下还有这么帅的将军,公主要是嫁给他该多好啊!”那侍女说着都有了些脸红。

“不许胡说!被人听到是要杀头的。”如画连忙制止了她,她心中明白她的归宿只有也只能是完颜朔。

到了金国皇城,如画随即被带到了清辉苑休息。她的一身红衣与清辉苑盈目的绿色多少有点格格不入,如画也自觉有些唐突了。原来这婚事被安排在一个月之后,而这期间能否见到完颜朔还是未知数。

“我还以为这西夏的云湘公主有多倾城呢,原来不过如此嘛!”

“呵呵,这西夏公主可真是着急啊,一来就穿着新嫁娘的衣服,怕是等不及要入洞房了吧!只是咱们太子啊,这个月都不在皇城喽!”

两个侍女在不远处阴阳怪气地说道。

“那他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

“男人嘛,还能去哪儿?”那两人捂嘴偷笑着走开了。

“这完颜朔真不是好东西!长得丑就算了,居然敢这么冷落我们公主!”如画一旁的侍女忿忿不平地说。如画心里却是波澜不惊,至少趁这一个月还能先喘口气。

如画今晚睡得并不好,她老是梦到云湘哭红了眼睛哀求她。

如画,我不能嫁给完颜朔,我心里已经有了慕容幽,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而且关于慕容幽,我还有话要问他,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你能明白吗?

我十五号晚上就走,正好他们十五号早上出发,如画,从今以后你就是云湘,我求你替我嫁过去,就当是你还我当年救你的那份恩情。

我明天就启禀父皇,说我答应和亲,只是有个条件,那就是必须要穿着新嫁娘的衣服去和亲,那时谁都看不清你的脸,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金人更不会知道,算我求你了好么……

如画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赴约

夜色浓郁,将皇宫内院惨白的烛火染成了暗红色。云湘夹杂着夜色出逃,孤身来到了望月楼。昔日繁华的望月楼,今日却暗淡无光,寂静无声,仿佛在等待云湘前来。当然能一夜之间息楼停业的人只有望月楼楼主——慕容幽。

当年云湘和慕容幽相识就是在望月楼。那时的云湘是个偷偷溜出宫来玩的小姑娘,而他则是一个执扇饮酒配长剑的侠客。他不知道她是堂堂西夏公主,她也不知道他是望月楼楼主。就这样,两个陌生的灵魂因小小的望月楼会相聚在一起。她的天真烂漫,他的仗义执言,她的伶俐动人,他的潇洒帅气,她的向往自由,他的随性逍遥,她的琴棋书画,他的长剑白马。一颦一笑,眉目传情,一言一行,形消神聚。

每月的望月楼会都会吸引全国各地的英雄豪杰相聚于此。慕容幽虽是望月楼主,却不驻足于望月楼,行踪难定,出没无踪,只是每月的望月楼会他都会来参加。云湘从他手上抢下了一壶千里香,便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每月她都会来听他讲江湖上的趣事,他则听她讲朝廷大臣的风云轶事。

云湘渐渐发现自己对慕容幽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一种必须一刀两断却仍想要藕断丝连的感情,强烈到快要将月光冻结在护城河的臂弯里。

云湘在告诉慕容幽公主身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天涯各两安的准备。西夏公主与江湖侠客,一个身负黄金的枷锁,一个拥有漂泊的自由,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有摩擦却也只能相向而行。

可就在她说出身份的那一刻,并没有天崩地裂、山摇海枯,有的只是空气凝结一般的平静。慕容幽仿佛早已猜出了她公主的身份,当年的云霜沐云姑娘就是今日的云湘公主,又或者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有的只是浅浅一笑。

“霜沐即双木,双木却非林。”慕容幽低吟。

“云姑娘就是云湘,云湘也是云姑娘。”云湘说着眼睛里已有了泪。

“云姑娘也好,云湘公主也罢,不管你是谁,在我心里,你还是那个从我手上抢了酒然后喝的不省人事的小姑娘。”慕容幽上前将云湘揽入怀中。

“我今天就是想来带你走的,”慕容幽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跟我走吧,我可以不要这望月楼,只求你能够陪在我身边。十月十五日晚,望月楼,想清楚了就来找我,”

他到底是什么人,不仅没有惊慌失措,仿佛还是有备而来。

他总是那么平静。从那一日云湘轻易地从他手上抢下了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千里香,众人一滴难求,而云湘却喝得淋漓肆意到花尚书家的万里驹被人下了毒,他能轻易说出是鹤顶红。这个男人仿佛洞察了所有的事,每次都是不动声色,如一块羊脂白玉,温润无声,却晶莹得泛着闪闪的微光。她应该也猜出他就是望月楼的楼主了吧,在这望月楼能够来去自由,又能醉饮千金酿,除了他还能有谁?

云湘紧紧握着那封信,既然来了,就找他问清楚。云湘轻轻一推,门吱扭一声就打开了。月色中站着个人影,高大健硕,站在月光下透出冷冷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那绝不是慕容幽,而是完完全全另外一个人。



心动

如画在金国待了半月之久,每天苏北都会奉太子之命来看她,并带些西夏特有的小玩意儿,怕她思乡思得紧。虽然这些小玩意儿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有些连她在西夏也未曾见过,但她还是止不住想念云湘,不知她和慕容幽现在是否安好。虽说这完颜朔派了苏北来照看她,自己却从来没有现过身,连这皇城里关于他的传闻也是少之又少。人们好像有意避开谈起完颜朔,给人一种他并不存在的错觉。

苏北见她这几日郁郁寡欢,便想尽了法子逗她开心,不知这是否又是完颜朔交代的呢,如画有点恍惚了。

一日,苏北牵了两匹马给她,一匹是玉临风,一匹是血无双。这都是金国特有的良驹,日行千里,温顺可亲。

“苏北陪公主散散心吧。这金国的草原虽不比西夏辽阔,却独有一番风味。”

夕阳下,深秋的草原泛着枯草特有的味道,淡淡的,风在太阳的照耀下变得暖和起来。如画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温暖和舒服了,在皇宫里每天都是战战兢兢,像这样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酣畅淋漓地呼吸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苏北看到如画骑在血无双的背上微笑着注视远方被太阳晕染的天空。

“我之前没有笑过吗?”

……没有。”苏北说得很轻,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你是真的想嫁给完颜朔吗?你也可以有喜欢的人,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人有些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命运给你的馈赠到了一定的时候自然要收回来,而且你无力抗拒。西夏公主,金国太子,这本身无关风月,而是两个王朝的暗自较量。给了我这皇家的身份又怎样,不过是换了另一具枷锁罢了。”说出了这些话,如画心里多少有些释然。风依旧在吹,马儿踏过的草丛沙沙的响。

“我希望我中意的女子不会因为我的身份如何,不论是卑微低贱的草民,人微言轻的将军,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而对我产生别样的看法。我想要一份纯粹的感情,一个干净如风的女子,不过这太难了。”苏北背对着夕阳,轮廓模糊不清,眼角仿佛有泪光。

“苏将军不必难过,命运自有它的安排。”

如画久久打量了苏北,又急匆匆地收回了目光,她要将这份少女的羞涩掩藏在心底。风华绝代的少年,如果自己不是要嫁给完颜朔的话,或许早已心动了吧。如果她不是西夏的公主,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他又是否会看得起她。只是这最后一句如画没有说出口。



遇险

那人转过身来,云湘一愣。

“完颜察达在此恭候公主多时了,不知公主这么晚不在和亲的途中好好歇息,跑到这黑灯瞎火的望月楼是想干什么?”完颜察达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仿佛有一种掐住了笼中的金丝雀的快感。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深夜擅闯望月楼可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还请您赶快离开。”

“这公主来得,为何本将军来不得?”云湘蹙起眉头不语。

“不必看了,你要见的人今天恐怕是不会来了。”完颜察达顿了顿,冷冷地说。

“你对他干了什么?我警告你,不许伤害他,否则……

“公主放心,我已经把慕容幽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了。”

“你怎么知道……

“本将军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完颜察达转动手上的玉扳指,“这私会情郎和假冒公主两项罪过不知云湘公主是否有想过?”

“你敢威胁我?呵呵呵,我劝你在把这件事情抖出去之前最好想清楚,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云湘的眼神凶狠了起来。她明白这个时候绝不能露出半点心虚,越是胸有成竹,越能掌控全局。

“哦,此话怎讲?”

“原因有三。其一,凡事都要讲证据。你说公主与情郎私会断不会有人相信。你大费周章将他藏了起来,无非是想让他当面指认他与公主有私情。可是你觉得我父王会相信吗?我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可以反咬你一口,说金国之人心术不正,而且是有意悔婚,故将云湘送回,还随意找了个男人来借机诬陷。你觉得父王是信你还是信我呢?

“其二,大将军口口声声称公主是假冒的,如何使人信服?我二人长相相似得很,完颜朔又从未见过公主的真容,必定先入为主。我可以当着完颜朔的面声称我才是真正的公主,你觉得他是会相信西夏军队亲自护送来的公主呢,还是相信我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只怕完颜朔会认为是你故意挑拨金国和西夏的关系,收买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假冒公主。更何况,完颜令还要顾及自家的颜面,他绝不会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儿子娶了个假冒的公主。

“其三,即便一切证据都有效,那公主也承认自己是冒名顶替的。完颜令又怎么会咽得下这口气,甘愿被西夏戏弄呢?而且这调换身份只是我二人之间的事,我父王毫不知情。以他多疑的性格,必定认为是你们出尔反尔、寻衅滋事,到时候战事必起。战事一起,民不聊生,输赢未可知。出兵征讨,到头来受累的还是大将军你啊!”

如果这时候被完颜察达抓住了小辫子,不仅会连累如画,父王母后也会颜面尽失,现在骑虎难下,只能抵死不认账了。

完颜察达拍手称赞,“真是妙哉!公主不仅貌美,还冰雪聪明。只是公主想漏了一点,我可没说我不会对慕容幽下手。”

“你不会杀他的。杀了他,你那什么威胁我?只有他活着,我才有利用的价值,不是么?”

“好大的口气,就不怕我杀了你吗?”完颜察达依旧沉着镇定,看来多年的征战生涯已经让他习惯了被人步步紧逼的态势。

“不会的,要是想杀,大将军早就动手了。”

“不错,我并不想杀你,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反目

一个月过去了却迟迟没有见到完颜朔的身影,婚期不得不一再推迟。如画又听说完颜朔新纳了一房小妾,娇波流慧,细柳生姿,芳容韶齿,姣丽无双,是大将军完颜察达进献给他的舞女。

而且苏北将军也好几天没来了,只派人送了一封信给她,顺带了口信——苏将军回军营去了。如画心里有些惆怅,她明明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却还是空落落的。

如画正想要看那封信的时候,有下人来报,说是新纳的小妾来给公主请安了。如画马上把信藏了起来,她明知信中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还是小心翼翼,好像懵懂的少女怕他人窥知了自己的心事。

进来之人果然姿容艳艳,娇艳尤绝。“看来你过的挺好的嘛,锦衣玉食,还有下人伺候。”

“公…………”如画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舞女竟然是真的公主云湘,她日思夜想的公主此刻正清清楚楚站在她的面前。

“应该是我唤你一声公主才对,是吧,云湘公主。”云湘画着妖艳的眼妆,足以魅惑世间的任何男人。

“不不不……”如画开始语无伦次,“你怎么到金国来了,慕容公子呢?”

“别跟我提慕容幽,我现在只有完颜朔一个男人。以后我也不是你的公主了,我现在的名字叫霜沐。这公主之位本来就是我的,现在我要把它夺回来,”云湘摸了摸左手腕的金镯子,人也仿佛俗气了些,“你想离开这里吗?而我偏偏要把你栓在我身边,一辈子当我的奴才。”

突然之间的反目,傲慢恶毒的言辞,如画不知是如何的一夜巨变使云湘变得判若两人,而她又做错了什么。她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为什么会发生,不是她乞求自己替她出嫁的吗,不是她口口声声说爱的只有慕容幽吗,不是她让自己穿着凤冠霞帔穿过漫漫黄沙来到这里的吗?为什么她到最后都要反悔?为什么这种争名夺利的事情要把她这个小小的侍女卷进来,她只想要平平淡淡的爱情……

云湘走出了如画的屋子,悄悄流下泪来,“对不起……


玉碎

半年过去了,完颜令传位给完颜朔,如画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皇后。完颜朔一直没有露过面,苏北却常给她寄过来几封信,只是她要料理后宫,都没时间拆封,就把它们都放在了床头的小盒子里。而云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近几日便是临盆期了。

晚上偌大的皇城灯火通明,却只有寥寥数人。今夜是苏将军带领的金国军队凯旋的日子,宫里的人全都跑到宫外去了。外面烟花四起,令人炫目,老老少少都聚在一起,把酒言欢。

如画早已从清辉小苑搬了出来,住进了襄阳宫。她坐在案几旁,书写着即将更新的后宫法令。烛影摇晃,襄阳宫里比外边却是冷清许多。

“你怎么不出去瞧瞧?看来是很享受当皇后的滋味啊!”云湘冷笑一声。

如画停下了笔,抬头看她挺着大肚子走进来。

突然一队人马从外面闯了进来,黑压压的将襄阳宫围了起来。

“不知大将军深夜带大队人马闯入襄阳宫所为何事?”如画深知这大将军野心不小,早有独吞朝野之势,今夜闯入恐有兵变。

“回禀皇后,末将担心襄阳宫此时兵力薄弱,会有外敌趁机入侵,故特派兵前来护驾。”

“有劳大将军费心了。朝堂政事幸有大将军辅佐,金国日益强盛,大将军功不可没。只是今晚金军凯旋,举国同庆,大将军此番是多此一举了。”

“末将也希望是杞人忧天,只是这辽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来人,先扶霜沐夫人回去。”完颜察达一副即将要看好戏的模样,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

话末,门外进来一个身着禁军服装的男子,缓步向云湘走去。

云湘回神一看,手中的暖炉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慕容幽。”

她趔趄地跑过去一把抓住慕容幽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慕容幽真的是你吗?你知道我每天都在等你吗?”

他只是淡漠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仿佛有什么想说却说不出口。

她知道他就是慕容幽,却被他这副冷冰冰的态度吓得连连后退,“原来你和他是一伙的啊,”云湘哭着哭着笑起来,“原来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啊,什么望月楼相见,都是你们设计好的圈套,你们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把我当成一颗棋子!”

“我原是大将军手下的一员,奉大将军之命在西夏买下了望月楼,统一了江湖势力,为的就是将来可以联合江湖势力一举推倒西夏王朝。而当初也是我通知大将军你会去望月楼的事,将我的安危做诱饵,让你留在完颜朔身边做我们的眼线。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怀孕了,完颜朔又长期不在宫中,你对我们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云湘不小心被摔碎在地上的暖炉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慕容幽亮出雪白的刀子,刺向云湘的胸口。

“可那是你的孩子啊……

慕容幽听到这话一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刀子已经深深地插进了云湘的胸口,汩汩的鲜血从胸口流出来,染红了雪白的衣裳,一如当年初见她穿的一身鲜红。

如画跑过来一把推开愣在一旁的慕容幽,紧紧抱住躺在地上的云湘,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快叫太医啊!快啊……云湘……对不起……


尾声

如画颤颤巍巍地走回襄阳宫的寝屋,像失了魂,与行尸走肉无异。今夜发生了太多的事,如画感觉好像活在梦里。

她多希望这真的是噩梦一场,醒来云湘还会对她笑眯眯地说,走,我们一起去望月楼,我带你找慕容幽去!

而那慕容幽也不会一时失去理智,向完颜察达挥刀而去,最后因体力不支被完颜察达刺穿了胸膛。他可以和她们一起喝酒,谈天说地,舞刀弄剑,那时没有西夏公主也没有金国将军,有的只是云湘和慕容幽,还有在一旁偷笑的如画。

她走到床头,看到了被自己遗忘多时的那个小盒子,那里装着苏北写给她的信。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才想起看他写给自己的信,多可笑啊,她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

“月一日始苏也为朔,朔方亦称北。

“看来你还没有猜到我是谁啊……

霜沐姑娘确实是完颜察达献给我的,我也明白他心怀鬼胎,所以我没有碰她,只是给了她名分。

“家国为重,我要先在军营一段日子。等我取攻破了辽人的城池,我就会回来。

“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活着回来,若是能回来,我们就举行大婚,若是回不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滑了下来,打湿了信纸。如画扔下未读完的信,一腔孤勇地向夜色中狂奔而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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