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是我过得最安静的一个年。
天津因为被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整个除夕夜都静悄悄的，窗外一点声音都没有，路上偶尔有一两辆车经过，整座城市静得像四五点钟的凌晨。
不止是除夕，整个春节都很安静，连路人嘴上的拜年话都显得很突兀。乍一看，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这几年，年味儿越来越淡，没有爆竹声的春节，年味更是淡出个鸟来。
前几天家庭大聚会，已有三四年没见的表姐要从新西兰回来，我还是挺兴奋的。
小时候，我和这个表姐的关系最好，常常睡一个被子，上了大学后，也从来不断书信。
后来她出了国，我生了娃，大家都被生活拖着，交流也就越来越少，这次她回来，我心里想着和她一起热络的情境就喜不自胜。 临近聚会的那天，我给她发微信，让她提前来我家坐坐，然后再一起去饭店，但是表姐说：时间太匆促，就不去家里添麻烦了。 言语之间的那种客套让我很陌生。 到饭店见了面，表姐一身洋气的打扮，嘴里尽是礼貌，她“爱怜”地和月宝说了几句话，对我，却连笑容都很浅。敏感的我感觉有一些情感已经悄悄地发生了变化。 表姐的心思都在表姐夫身上，两人不时耳语，相谈甚欢，这也并无不妥，毕竟表姐夫不熟悉我们这个大环境，多些照应也是应该。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我看着满桌子低头吃菜的人，忽然觉得那种安静真是可怕，除了“吃好喝好”这种类似的客套，我们竟没有什么别的话可谈。 朋友何星说：言多语失，尤其是在亲戚之间，还是少说话为好。 她家前不久的聚餐上发生了一件不愉快，起因是一个亲戚问何星，孩子九月份上什么小学，何星说是家门口的一家私立校。 那家私立小有名气，不是花花钱就能进，亲戚一看何星有门路，两眼瞬间放了光，又是夹菜，又是倒酒，话里话外希望明年自家的小孙女上学时，何星能给个帮衬。 何星没那么大本事，这一个名额已经耗尽了她毕生的人脉，于是就婉拒了亲戚。 饭桌上，顿时风云大变，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见利忘义，没感情，没良心，什么穷人乍富，只顾自己不念旧情，各种指桑骂槐都搬了出来。 气氛几次冷场，众亲戚一脸尴尬，一顿饭就着冷言冷语，吃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何星说，早知道不说真话，可是不说真话，多累？  就是累！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本是同根生的一家人能做知己的概率，比在百人群里抢到红包的概率还小。 别说是做知己，就连三观有一些交集都很难。 一家人里，有人数十年如一日的以占便宜为谋生的主要手段，有人却早已脱离了穷人思维成为了社会精英； 有人还生活在男尊女卑，得儿子者得天下的旧社会，有人却早已脱离的封建桎梏，走向了自我实现的道路； 你无意中提起自己升职，就不明所以地得罪了那个还没找到工作的堂弟； 你无心赞美了自己的老公，就成了离婚表姐面前的炫耀； 自己孩子学习不好，听到人家孩子考上了好学校心里就五味陈杂； 自己家孩子学了些才艺，露两手的时候也要“礼让”三分。 若是穿一条裤子长起来的亲兄弟姐妹还好，掺杂了“嫂子”“弟妹”“姐夫”“妹夫”这些“外人”，说话就不能太尽兴，免得惹是生非。 谁都没有恶意。 只是一个大家庭里的成员，人生经历千差万别，文化层次各有高低，眼界和格局迥然不同，随着时间的推移，即使是一奶同胞，也已经像宇宙大爆炸中的星球一样，相距得越来越远。 怪不得有一个出租车司机说，他家每年聚餐四十几口人，每年聚餐后都得吵一架。 四十几口人，贫富差距有多大？社会阶层有多多？人生理念有多不同？聚在一起吃顿饭，席间藏着多少仇富心理？多少攀比较量？多少气人有笑人无？几句话不投机，加上小酒微醺的醉意，能吵起来还真是不奇怪。 有时候路过那些家庭聚餐的隔间，可以看到里面尽是捧着手机的年轻人，即使是很久才回家一次的春节，他们也宁愿把时间交付网络，给自己的耳根子讨一个清闲。 大家表面上是在陪爸妈，指尖却在跟闺蜜吐槽七大姑八大姨的装扮。 表面上拿手机照了一大桌子满汉全席，却在朋友圈发牢骚：看这一桌子猪蹄，熬鱼，大肉粽子，油腻得让人吃不下！ 表面上是参加家庭聚餐，手机里的游戏却热闹得停不下来。 聚餐有没有二大爷不重要，有手机就行。过年有没有人尬聊不重要，有wifi就行。 有人说过年就是“装”，一个装字道尽了多少亲情的虚伪，情感的隔膜。 先生每年都参加同学聚会，回来后却总是对我说，某某同学什么本事都没有，却靠傍大款开上了豪车，某某同学吃饭时佯装接电话，谈起自己手上几千万的大项目…… 我说，你们既然互不真诚，又何必聚呢？ 他说，权当看个笑话。 我不愿意看这种无聊的笑话。年龄越大，越发现身边能留下的朋友少之又少，人生能有三五个三观相合的知己好友，已是难得。其他的人，来往的多了，也是浪费时间。 以前看到去旅行过年的朋友很不理解，难得过一个新年，为什么只身跑那么远，为什么不和难得有时间聚在一起的亲朋好友们见个面。 现在才发现，这种见面，在很多人眼里早已成了编排好的过场，既然聚在一起也见不到几分真心，碰撞不出什么情谊的火花，不如各自远去，好好利用难得的假期寻找自己的诗意和远方。 我是一个怀旧的人，总希望人生能有不管走出多远，归来仍是少年的心境。 但是后来，却发现感情的维系不能靠一厢情愿，不管是爱情、友情还是亲情，任何感情的两端，只要有一人放手了，这段感情就断了。 那天看到一个8岁女孩子收到一个红包，拎出两张票子看了看，嫌弃地扔到一边。 我挺惊讶。 是什么样的环境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如此现实？如此冷漠？ 这是一个利益至上的时代，是一个谈钱就会伤感情的时代，利益在更大的程度上决定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靠感情维系的关系太少太少了。 这可能算不上是一个缺钱的年代，但一定是一个缺爱的年代。 我仔细回忆着小时候的年味儿，在想那年味儿里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除了烹牛宰羊、贴福字、写对联、放鞭炮、穿新衣……也许最重要的年味儿是人们心底一份深深的情谊：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而现在，我们好像已经忘却那种百爪挠心，期盼相聚的滋味了。 不是年味儿淡了，而是人情味儿淡了。 那天，月宝和小姐妹玩了一天，还不尽兴，临走的时候又搂又抱，还差点哭了。 我在一旁看了，很是感动。 真希望你们长大后还能像现在这样，过年的时候聚一聚，就算不热闹，也一定要保留好这份纯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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