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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画里看古代文人的诗意栖居

 山爷wzs0718 2018-02-22


文 | 苏春玲



多年前,和朋友一起夜游西湖。带了两瓶绍兴黄酒“太雕”,俩人在白堤上找了西湖岸边一块地方席地而坐,对着不远处的桨声灯影,一边喝酒一边神聊。夜里的白堤,少了许多熙熙攘攘的游人,多了几分清静雅致的气息。微风拂过,湖面上氤氲的水气带走白天积淀的暑气,清凉如许。湖水轻轻拍打着堤岸的声音一层层推过来,细细碎碎又富含韵律。湖面上偶尔划过一只小船,对面北山路上的灯红酒绿远远望去如同繁华落尽天上人间,这样的环境里,人不知不觉已是半醉。乘着酒意在白堤上闲闲地走着,一拐弯就到了一处庭院。这是修建在西湖边上一处水阁凉庭。院子里点缀着湖石假山,几树花木,水阁伸向湖中,围起一圈石栏。手扶栏杆,举目望去,水面开阔,皓月当空,湖天一碧,水月相溶。月光之下,清风徐来,水何澹澹,不知今夕何夕?我不由欢声叫好:“你看,这里像不像刘松年的《四景山水图》?”朋友打开手机百度一看,《四景山水图》中《夏景》所绘画的正是一处临着湖面的水榭楼阁,我们站着的地方是“西湖十景”里的“平湖秋月”,历史上确实认为两者有相似之处。


曾几何时,中国古代的文人,曾拥有过一种诗意雅致的生活。他们建造别致的庭园,坐拥湖光山色,亭台错落,廊檐深深;他们在月下饮酒,在花前品茗,在雨中默默伫立,在风中凝眸夕阳;他们与老僧谈禅,与名妓联诗,吟诵清丽的辞句,谈论古往今来的高士逸人。他们悠闲,但不空洞;细致,但不颓废。隔着岁月的河流,远远望去,他们的这份雅致,好似一幅朦胧而美丽的画图,令人景仰,而迷醉。刘松年把这种极致闲逸诗意的文人生活画进了画里,这便是《四景山水图》。


刘松年《四景山水图》夏景


刘松年做过南宋时三朝宫廷画家,因家住杭州清波门,故号“刘清波”,清波门又有一名为“暗门”,所以又有俗称为“暗门刘”。他常画西湖,茂林修竹,山明水秀,因题材多园林小景,人称“小景山水”。明代书画藏家张丑曾写诗赞美他:“西湖风景松年写,秀色于今尚可餐;不似浣花图醉叟,数峰眉黛落齐纨。”后人把他与李唐、马远、夏圭合称为“南宋四大家”。


彼时的杭州,因为宋皇朝的偏安一隅,叫做“临安”。宋室南迁,中原地区一千多年沉淀下来的清正醇厚的文化与江南水乡清雅明秀的山水相逢一笑,莫逆于心,从此,描画出中国绘画史上最美的一页——那便是山水画与古诗词水乳交融的糅合。五代宋初的荆浩、关仝、董源、巨然、李成、范宽,完善了中国山水画的艺术表现,被称为“百代标程”,南宋时期又将其推向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传统中国山水画经此转向于对精神和意境方面的关注,实现了技术层面上的诗情画意。


夏圭的这一幅《雪堂客话图》,画中一片白雪皑皑,远景露出远山一角,左下方几株老树,前后掩映。一座亭台掩隐于杂树丛中,轩窗洞开,清气袭来。屋内两人正在对坐弈棋,虽只对其圈脸、勾衣,寥寥数笔,却将人物对弈时凝神注目的神情表现出来。右下角一叶小舟漂于湖面之上。左上角则留出一片天空,仿佛遥遥望去一片杳渺无际,把人引入一种深远渺茫、意蕴悠长的境界。


画中的雪堂,大概是苏轼贬谪黄州时修盖的“雪堂”。苏轼是这样豁达爽朗的一个人,即便屡遭贬谪处境艰难,也能泰然处之安之若素。他四十五岁时因“乌台诗案”发被谪至黄州(今湖北黄冈),初至黄州他生活困窘,差点养不活一家几口,于是在友人的帮助下把一片废弃的兵营开垦躬耕,并将这片新垦荒地取名“东坡”,自号“东坡居士”——至此“苏东坡”诞生了。他还在“东坡”旁边搭建了五间草棚,时值冬天,大雪纷飞,他在草棚里画满了雪景,并将其名为“雪堂”。在这间简陋破落的雪堂里,他写出了“天下第三行书”《寒食帖》。“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尽管生活困顿如此,他依然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两年后重返朝廷又登上了人生另一个高峰。这副画里的江南雪景一片宁静清雅,寒气袭人却毫无窘迫悲凉之感,苏东坡就该在这样的环境中与来访的诗友文人一起对弈、清谈、观林、听风。


这画面又让人想起来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幅画也许便是此诗的后续。朋友接受邀约而来,在这样冷冷的雪天里,守在暖暖的小屋里,温一壶酒,烧几样小菜,举杯对饮,剪烛夜话。“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这大概是诗人与访友最美好的相逢。


夏圭《雪堂客话图》


到了元代,战乱频繁,汉人被列入九等之末,宋朝养尊处优的知识分子陡然跌入社会的末端。从古到今,中国文人把“归隐山林”、“息游田园”视为人生的至高境界,这种追求在盛世繁华之时是一种精神寄托,到了乱世却是一种为现实所迫而不得已的选择。比如魏晋时期出现了著名的竹林七贤、陶渊明等一批隐士,到了元代,在蒙古部落的异族统治下,蒙汉易柞、物是人非、入仕无门,大批汉族文人选择退隐山林。这一时期的“归隐”使得文人们对于山水有了难以解开的情结,他们游历于名山大川之间,倘佯于林下泉石之中,忘乎凡尘险恶于心胸之外。越来越多的文人参与作画,绘画不再是文人们无所事事“游于艺”的生活消遣,而成为他们寄情山水、发泄感情的一种重要方式。与此同时,文人们也无可避免地把他们的修养、学识、志趣和理想带入了山水画中,使得画中具有了更强烈的诗意。


王蒙《春山读书图》


王蒙所作《春山读书图》中的书屋十分气派。在一山麓间,松林密茂,境界幽深,一间简陋的茅屋中有一士人在读书。右边的山下水边又有一凉亭,几位高士正在观赏山水。画中的茅屋背靠青山,头盖松荫,傍于青溪之上,这种幽静自然的环境简直就是古代文人们梦寐以求的隐居之地。而从画中'黄鹤峰下樵叟王子蒙画诗书'题款得知,这大概正是作者隐居黄鹤山的真实写照。


在元代,政治上的动荡不安,道教思想的浸润,加上“穷则独善其身”的思想,使得文人选择了隐遁山泽、远离尘嚣的隐逸生活。但是,他们又始终摆脱不了积极入世的儒家思想熏陶,因此在山林里以图书终老此身,貌似逍遥,实际上是一种无奈。王蒙也始终纠结于出尘入世的矛盾思想中,一生半隐半仕,最后因为卷入明初胡惟庸叛反案冤死狱中。从他的画里可以看出,他隐居的读书场所,深藏于层层叠叠的峰峦叠嶂,掩映于郁郁葱葱的松林茂树,那幽深隐逸的山居里,始终要放上仆妇行人,亭台水榭,来掩饰他那内心深处的失落与无奈。他隐居于山林之中,却始终无法得到情绪上的平静和从容。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


明代初期,百废待兴,加之朱元璋的严苛制度,使得这一阶段的城市园林只是处于缓慢地发展中。到了明中后期,江南沿海城市的手工业和商业迅速发展,随之城市规模扩大,市民阶层增大,民居建造日益兴盛,无论是建筑规格、式样还是房屋装饰也开始讲究起来,造园之风终于得以复苏,甚至于如雨后春笋一般迅猛生发。当时的官僚富豪、文人士夫,或葺旧园,或筑新构,扬州、南京、苏州、杭州等江南城市,皆呈现出一派兴建园林之风。明人何乔远在《名山藏·货殖记》中记载了这一盛况:“(隆万以前)人家房舍,富者不过工字八间,或窖圈四周,十室而已;今重堂窈寝,回廊层台,园亭池塘,金辉碧相不可名状矣。”加之明代中后期政治颓势凸显,党争不断,官员的个人命运与政治前途变得风云莫测,使江南文人深感畏惧与彷徨,从而选择远离官场。他们醉心于园林、书斋,沉迷于古书、古玩,其实是想躲避尘世喧嚣和政治漩涡,实现精神上的退隐,并试图以精神世界的极致快感,以缓解现实中自身感受的深切痛楚。


这个时期,园林、书斋和茶寮成为文人们逃离现实兼可“大隐于市”的理想家园,陈继儒曾这样描述:“净几明窗,一轴画,一囊琴,一只鹤,一瓯茶,一炉香,一部法帖;小园幽径,几丛花,几群鸟,几区亭,几拳石,几池水,几片闲云。”在这样的书斋中,和知心好友在一起“读理义书,学法帖字,澄心静坐,益友清谈,小酌半醺,浇花种竹,听琴玩鹤,焚香煮茶,泛舟观山,寓意弈棋”,确为人生莫大的快事。


文徵明创作的《真赏斋图》卷中为我们真实再现了这一场景。


文徵明《真赏斋图》(1549年作)


《真赏斋图》(局部)


《真赏斋图》卷现存两件,这一幅藏于上海博物馆的《真赏斋图》卷为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文徵明八十岁时所创作。画卷中展现的真赏斋有三间屋子,正中一间屋子里主客两人隔案对坐,似乎在评赏着案上的画卷,一名童子恭敬侍立一旁。右边的茶寮中,两人正围炉煮茶。前方不远处,一位应雅集之约而来的客人正携童子缓缓走来。


真赏斋的建筑环境是时下流行的缩小版山水,屋前古松高梧郁郁葱葱,太湖石环绕其间,屋后修竹林立,营造出一种幽静秀美的天地。左边的书房里,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轴册,几案上摆放着古琴和书籍,中间屋子里的书桌上则陈列着一些古卷书籍以及鼎彝等青铜礼器。文人们在书斋之内对喜爱的器物进行鉴赏和雅玩,追慕古风,以寄托隐逸之意,正体现了明代文人崇雅反俗的精神追求。


真赏斋取自米芾“平生真赏印”之“真赏”二字,主人是明代著名的书画收藏鉴赏家华夏(字中甫)。华夏在无锡隐居时,曾在在太湖边修建了别墅——真赏斋。他收藏金石书画凡四十余年,鉴赏水平很高,时称“江东巨眼”。真赏斋在当时是一个非常重要古玩收藏场所,文人墨客们获得一些珍玩,就会到真赏斋互相鉴赏交流。有一次华夏得到了一副王羲之的《袁生帖》真迹,就立即找来文徵明一同欣赏,这大概正是《真赏斋图》的创作背景。文徵明在《真赏斋铭》写道:“余雅同所好,岁辄过之。室庐靓深,庋阁精好。燕谈之余,焚香设茗,手发所藏,玉轴锦标,烂然溢目,卷舒品骘,喜见眉睫。”作为赏鉴家的文徵明与作为收藏家的华夏的关系是互补的,文徵明通过与收藏家华夏的往来,能够接触到不易见到的古代作品,从而增进自己的画技;另一方面,收藏家华夏通过文徵明的题跋,使收藏品的价值大增。


明清时期,资本主义工商业的发展,使文人所固有的清高、隐逸的思想逐渐淡漠,但文人的庄园理想始终未有减淡。他们既想追求精神上的高洁出尘,又不愿舍弃丰富的世俗享受;既要依赖城市发达的经济,又难以在嘈杂喧嚣的闹市中领略生活的清幽之境。在大兴园林的奢靡市风下,文人终于给自己的安于市井找到了托辞,王世贞说:“市居之迹于喧也,山居之迹于寂也,惟园居在季孟间耳。”造园将真山真水浓缩在闹市中的一个小角落,实现了“隐于市”中物质生活和精神追求的完美结合,使得明清文人掀起狂热的造园之风。如果说,《红楼梦》中关于建造大观园的描写可以视为达官贵人造园的高配版文字资料,沈周的《东园图册》则为我们留下了文人造园的真实版图片写真。


东庄是吴宽家的私家庄园,在苏州葑门内,占地逾六十亩,规模宏大,风景优美,也是当时文人士大夫经常聚会、吟诗作对、喝酒品茗的地方。吴宽官至礼部尚书,是沈周的老师和挚友,多有诗文唱和。沈周精心选取24处绝佳景致绘成《东庄图》册,逐一描绘了庭院景致,其中古木修篁、亭台阁榭,有的高旷明豁,有的深幽清雅,生动地展现出苏州园林绚丽多姿、令人神往的境界。当时的文人李东阳在《东庄记》详细描述了东园的来由和景色,可作为图册解读:“苏之地多水,葑门之内,吴翁之东庄在焉。菱濠汇其东,西溪带其西,两港旁达,皆可舟而至也。由凳桥而入则为稻畦,折而南为果林,又南西为菜圃,又东为振衣冈,又南为鹤洞。由艇子滨而入则为麦丘。由竹田而入则为折桂桥……”


现在我们把李东阳的《东庄记》和沈周的《东庄图》册结合起来,一一分解图册中的画面,仍然可以感受到当年居住游娱于其间的主人是何等的闲适从容、自在自得。


《耕息轩》


描绘了主人在耕作之余在轩内读书,柴门虚掩,轩旁陈列着农具,轩后佳木苍翠,既有读书之乐,又不失田园之趣。


《稻畦》


《麦山》


奇怪的,中国历史上是一个农业国家,可是表现稻田等农业景色等的古代绘画却非常少。册页中的稻畦、麦山等风景现在我们看来依然非常新鲜,因为古人很少画这类题材。那一片密密麻麻的稻禾似乎让我们看到了丰收在望的景象,想起了前人所说的“稻花香里说丰年”,也想起了《红楼梦》大观园里的“稻香村”,想起林黛玉的那首诗:“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曲池》


那临水而建的亭台上,主人正趴伏在栏杆上。池水波光粼粼,似乎能感受到迎面吹来的习习凉风,身后的条案上摆放着书籍,也许是那伏案看书的人有些倦了,正转而把目光投向远方?如果画面上的远方是一片浩然无边的江水,意境会更加深远,而画家加上的山石围栏,挡住了远眺的目光,也让我们重新回到主题——那原来不过是主人所造园林中的一处池塘而已,不同于大江大河的开阔宽广,它是受地域限制的。


《拙修庵》

 

掩映在一片茂林修竹的小庵中,主人正坐在榻上,旁边小火炉上正在烹茶,旁边摆放着各色珍玩和书籍,可见主人对器物的考究。庵外清净幽深,正是品赏雅玩的好地方。


《鹤洞》


鹤在中国古代是长寿、高洁的祥瑞之鸟,兼且形态美丽,所以在园林中养鹤不但美观怡人,也代表主人修身洁行、注重美德和追求长寿吉祥的生活理想。


《北港》


那一片荷塘波光如镜,荷叶亭亭玉立,摇曳多姿,岸上花木点缀,疏密有致,好一片夏日赏荷的好去处。


《朱樱径》


在小石径两边栽种上樱树,春日里花开满径,行人可缓缓归矣。


如同许多明代文人一样,文徵明和沈周生长在富裕、悠闲、宁静的江南小城里,他们的身上没有强烈的政治因素,也谈不上什么理想抱负,他们既无宋人的依附政治,亦无元人的淡涩清逸。于是他们的画作中也给人一种与世无争、安然柔和的感觉,其中不难发现儒家之中庸,同时也可以感受到天人合一的道家理念。画中那小而精美的园林中,有花,有木,有水,有山石,更有承载着文人梦想的书籍和诗意。观赏这些画作时,常常让我想起在苏州园林中所见过的那些风景,曾经的文人雅士早已烟消云散,唯有触手可及的曲栏石槛,随处可见的匾额联楹,如诗如画的小桥流水,或遒劲或秀媚的老树古藤,无不诉说着当年的风雅。


如果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古代文人的隐逸之梦,“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正是文人们真正的超然之境。身居闹市而不闻尘俗喧嚣,还需要一颗清宁自守、淡远素洁的心。在这熙熙攘攘、热闹喧嚣的尘世中,守在那小小的园林书斋里,一盏清茶在手,一卷古书在案,一道山水在心,便可以夜闻山泉叮咚,晨沐雨露花香,坐闻蜂鸣蝶舞,立观云山雾海,这是一种自然与心灵的交流,也是一种独守清心的超然。

      

在一个秋日下午,我反复地翻看那一幅幅古远的山水画轴。那浓浓淡淡的水墨之间,渲染出远山近水,林木亭台,和山间行走的路人,耳边仿佛能够听到呼啸而过的山风。读古画的时候,天气仿佛总是半阴半晴,空间总是半暗半明,心情也总是起伏不定。南国之秋,风有凉意,却还带着暑气未消的燥热,冬天也无法体会雪夜围炉的惬意。我时常想,如若《画壁》的故事成真,我愿意走进那一幅山水画轴,穿越到千年以前的山林之中。时光流转,我是《四景山水图》中花前月下焚香抚琴的那一个,还是《雪堂客话图》里共话相逢灯下对弈的那一个?我是王蒙隐居图中隐逸山林纵情山水的那一个,还是春暖花开时徜徉于东园里朱樱径中的那一个?又抑或,全然都不是,我只是画中一缕清风,因唐时明月的清辉幻化而来,穿过宋时的山林,掠过元时的山川,飘过明清最后的园林,一直吹过近代的一池荷塘。风吹起一片片荷叶,如同一身翠绿欲滴的裙裾掀起,是谁在一刹那间羞红了脸,又是谁在岸边轻声吟咏唐朝的诗句——在梦中,一切如此美好,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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