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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娘学年俗

 王心雨 2018-02-22

跟娘学年俗


跟娘学年俗

□ 王乐成

“跑细了腿,磨破了嘴,醉倒了身子,撑坏了胃”,这是我曾记下的春节印象。拜年时聊起过年,都认为,随着年龄的增大,这年味越来越淡,竟然淡的只剩下累了。当然,这累都是自找的。



可我窃喜:跟着娘过年,尽管忙,却时时有意想不到的惊喜,有喜出望外的收获。这惊喜和收获,与名利无涉,与钱财无关,而是大年夜里老娘塞给几块糖,是惊喜于老娘的饭量,是欣慰于娘的好睡眠,更大的惊喜是,你在老娘面前,始终都是小学生。说得雅一点,老娘是年俗的忠实信徒和集成者,老娘算得上是年俗文化的忠实传承人。


跟着娘过年,心里踏实。老人在,家就在;老人在,你就永远年轻,永远是孩子。这就是无边的幸福,这是修来的福份。每到节前,弟弟就来老家抢娘,弟弟、弟媳孝顺,总哄着娘就范去他家。没办法了,我就跟弟弟商定轮着跟娘过年。金窝窝,银窝窝,永远比不上狗窝窝。这狗窝,就是老人自己的老家。所以,哪怕你家里条件再好,老娘总不愿进城,她说去谁家也不如窝在老家里自在。可这会儿经不住我的缠磨,答应来我家过年。但开出条件,必须等年除夕午后,供奉罢了神灵,再进城。


跟着娘过年,不知不觉间,就有了收获。平日里回老家看娘,总是匆匆,即便陪着吃顿饭,也是急火火,娘埋怨说,回来就像腚上长尖。娘平日说的,多是邻居的家长里短,再就是零零碎碎的往事。有时偶遇娘给其供奉的“老师”上香,磕头,也没听清娘嘴里嘟嘟囔囔的是啥,反正不是先生口里的之乎者也,也不是英文老师的ABC。这次来我家里过年,娘说,阳台上摆上张供桌吧。这敬天敬地,敬奉灶间的当模老爷(灶王爷),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忽然发现,老娘还懂得辩证法,具有一定批判精神。这摆供桌,我媳妇是外行。老娘指挥她,碗里放炸肉、炸鱼、炸鸡、方块熟肉,只荤菜不行,神灵会腻了,还得有豆腐、炸粉皮等素菜,还有桔子、香蕉等水果。我说,这神灵的餐饮水平不低啊。娘笑说,神家也要赶形势啊!嗯,这意思就是与时俱进。该放几只碗,几只盘,几双筷子,几个茶碗,几只酒盅,得遵循六或九或十二,这是有规格、有讲究的。灶王爷像前,要写对子(对联):“上天言好事,回宅降吉祥”;天井供桌上的牌位上写:天地三界十方万灵之神位。过去,都是娘说着,让我爹写成对子,贴了。我问,您咋记着这么多?娘说,是早先跟你姥姥学的。我媳妇一时记不住,就赶紧拿笔记了。我说,这也太繁琐了吧,但一想,这属年俗,起码对写作文有益处。


娘说,这祭祀得先祭车神。这让我想起很多私家车的倒车镜上,飘扬的红丝带,感觉超俗气,很是厌烦。出于好奇,我问什么程序?娘指挥我,拿笔记下她的口诀,就照着念,楼高,她就不下楼了。我受宠若惊,平时娘拉呱,我一掏出笔,娘就把话噎回去,怕我写进了作文。这会儿主动让我记下来,的确颇感意外和感动。母亲口授《祭车调》:

车君老爷本姓陈

车上拉着有福人

左边金,右边银

车上装着聚宝盆

聚宝盆里金赫赫

天天出门挣钱多

四个轮子圆上圆

上了公路保安全

车君老爷最诚信

周全周全又周全


嚯,这《祭车调》内容都是吉祥话,还很押韵,尽管韵脚不很严谨。


娘还说,祭新车,就是这几句,她听一两遍就记住了。有人就靠这个去赚钱。念叨几遍,摆了供桌,再围着车烧烧元宝钱粮(纸钱),就收钱,熟人一个轮子收车主25块,不熟的就一个轮子收30块,心刚狠,不像话!


老娘说完《祭车调》,又唱《祭神曲》。我也匆匆记了,但没仔细斟酌。


大年午井开扇门

迎着增福和财神

增福财神头里走

身后跟着聚宝盆

聚宝盆里金赫赫

一对凤凰来续窝

一只叼着灵芝草

一只叼着银子锞

发了芝麻明了天

祖祖辈辈出状元

……

娘说,人是一句话,神是一炷香。意思是跟人说话要和气,别争别抢;经常给神上炷香,能保平安。娘说的还是吉祥话,却搀杂了迷信元素。说完了这些,娘开始说天气。初一晴天,这一年就收鸡,初二晴天,这年就收狗,唱起来就是:一鸡二狗,三猫四鼠,五马六羊,七人八谷,九果十蔬,十一收棉花十二收甜瓜,十三收芝麻…… 这古谚语,我上网核对,竟发现除了“九果十蔬”说法不一,其他的竟惊人的相似。


年夜饭时,娘喝了点干红葡萄酒,不习惯这味道,改喝可乐。边吃边唱起来。先是唱“升旗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我惊叹于娘的记忆,几乎没啥差错,这让常常忘词的我也颇为汗颜。我说,娘,这叫《国歌》,还有新鲜的吗?娘改唱起了《旧社会》:翻身不能翻一半来嗨,铲除老蒋反动派,前方后方一起干,努力生产别休闲(我错记成了:摸了铁镢摸铁锨),个个都要加油干,哎来哼嗨建设咱们新中国万万年……记录完了,我又上网一搜,这是郭兰英唱的山西民歌《妇女自由歌》中的后半段。娘补充说,这段词里,最难唱的是那句“哎来哼嗨”,娘的两个姐姐,学了好半天,急得跺脚也没学会。至于《南泥湾》《社员都是向阳花》,还有京剧《盘丝洞》《苏三起解》《武家坡》《薛平贵》选段,娘都能唱个七七八八。我说怪不得姥爷家族出的《文衔家书》上记载,我娘擅长京剧呢。问娘这些戏曲都是跟谁学的,娘说,哪里有人教,都是自己小时候听来的。在娘为闺女时,老人不让出门,天天在一撸抱粗的花红果树下纺棉花,累了,烦躁了,就唱歌唱京剧,还惹来成群野孩子爬墙偷听,被我舅拿棍子撵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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