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姑苏之云岩寺塔

2012年4月22日

    “虎丘去城可六七里，其山无高岩邃壑，独以近城，故箫鼓楼船，无日无之。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游人往来，纷错如织，而中秋为尤胜”。这是明代文学家袁宏道《虎丘记》中开篇的语句。他说明了虎丘成为名胜的原因之一，以及当时的盛况。当然这句话中忽视了这里近于南下苏州的干道。此盛况似乎由来已久。东晋之时就已受士族大家的青睐，在这儿修建了别墅，尔后以当时十分流行的方式——舍宅为寺，施主是王珣和王珉兄弟，为虎丘山寺，有东西二寺。唐会昌后合二寺为一，北宋至道时改名云岩寺。后世的许多年间这寺院数度兴废，但在没有军事冲突或大规模灭佛期间，这里也始终冠以名胜。传奇、传说自然也被附会于此，并修建相应的景致，内容颇为丰富，至今日仍然吸引着许多游人。清咸丰年间全寺多毁于清军和太平军的战火，在江南的寺庙中这种遭遇似乎已是难以避免的，不知道战后的江南是如何在烟雨阴霾中恢复生气。寺院的二山门侥幸留了下来，木构的，相当不易；寺塔的砖砌塔身也留了下来，而外部木构被烧毁，在这之前外木构已数度毁于兵燹和雷火。

    二山门年代尚有争议，或曰为宋，或曰为元，各有一番道理。重修记录中不见有晚于元至元四年（1338年）的。屋顶为单檐歇山式，翼角反翘，面阔三间，四架椽屋前后乳栿分心用三柱。外檐柱头间架阑额一道，无普柏枋。斗栱为四铺作，补间铺作明间两朵，次间一朵。栌斗方形，四角刻海堂曲线。外跳华栱承令栱再承撩檐枋，里转柱头铺作华栱托乳栿，补间铺作双杪，其上挑斡低于平榑挑一材两栔。屋内两榀梁架自下而上依次为顺栿穿、月梁形乳栿和搭牵。

    云岩寺塔七级八面，砖木混构，著名的斜塔。它被认为修建于五代后周显德六年（959年）至北宋建隆二年（961年），由此成为现存已知最早的八面阁楼式砖木混构塔，引领一代潮流，也频频吸引今日严肃的参访者。不太清楚古代修建佛塔的工序和功耗，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修完此塔，确实令人诧异。成塔年代有塔内文物年号题记为据，开始修建则以塔砖纪年为据，不过这里只有干支纪年，而无年号。塔砖干支纪年“已末”、“庚申”被认为是959年和960年。有学者怀疑，再加上塔基内的大量唐代废材，这两个纪年大概要提前一个甲子，即899年和900年，那时的唐朝廷已岌岌可危，而钱氏八十年守保东南的日子刚刚开始。

    云岩寺塔的木构外檐是个什么样子的，原来的轮廓是什么样子，也许我们已经无从知晓。咸丰年间烧毁的外檐或许只是明末甚至更晚修复的。在明代中、后期的几幅绘画中，云岩寺塔多出檐深远，尽管难免因艺术处理而失真，它的整体形象似乎与我们脑海中的江南宋塔没有太大差别。我只幸庆咸丰后的晚清至现在它没有被恢复，在官家、文人、平民如此纷至沓来的地方，有些不可思议。也许是因为这一触即倒的脆弱，也许是因为砖构塔身残缺中的完美。塔的腰檐和平座依附塔身的部分用砖叠涩和反叠涩砌出，外挑的斗拱也由砖砌，只有少量木构用以加强韧性，这使得残留砖体依然具有丰富的线条和近乎完整的形象。而往后的江南塔则多完全使用木外挑构件，一旦遭火焚，留下光秃秃的塔身，像根柱筒斑驳残破得只引发哀怜感伤。云岩寺塔的这种构筑方式或许能代表江南砖木混构塔的早期形制。

    塔身各面分为三间，明间为壶门式门。两次间在老照片中像是全为白壁，其上部靠门边各留一方形小龛，现在的状况是一些白壁已被凿去，露出完整的破子棂假窗，方形小龛处原来的砖菱角也被凿缺。抹白灰留小龛应是后世维修更改。塔身转角砌出圆形倚柱，上置圆形栌斗。一至六层的各面檐下铺作和平座铺作均为双补间。一至四层的檐下斗拱为五铺作双杪偷心造，五六层为四铺作单杪。第二层的平座斗拱为五铺作双杪偷心，其余为四铺作。现存最上一层为明末重建，塔顶尚存有几垄瓦。塔外部栱眼壁和遮椽板上留有一些红色的如意头纹饰和浮塑写生华纹，不清楚是否为建塔时之物，因为许多表面脱落露出砖面的地方，砖砌面较为规整而有韵律。这里比较遗憾的是，因为倾斜，塔内不对游人开放。而内部尚存有精致的结构和丰富的装饰，藻井、写生华、湖石、七朱八白等等，只能透过底层塔门窥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