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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瑞父母早亡，由祖父贾代儒教养，从小被管教得非常严苛，“不许贾瑞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吃酒赌钱，有误学业”。因此，贾瑞连出门都要向祖父禀报。但贾代儒对贾瑞的管教严苛有余，却关怀不够，使得贾瑞正常的生理需求得不到正确的引导。 有不少人把贾瑞与贾珍、贾蓉、贾琏同视为同一种热，都是沉溺于性欲的“皮肤淫滥之蠢物”，其实这是对贾瑞的误解。贾瑞在遇见凤姐之前，连家门都不敢擅出，在这样的管教下哪里经过什么男女之事，何谈淫荡。他初见凤姐就完全倾倒，“身上已木了半截”，这哪里像是贾琏那种风月场中的老手的行为。后面再面对凤姐的捉弄时，也毫无抵抗能力，深陷在对凤姐的情欲中无法自拔。 其实在正照和反照“风月宝鉴”之前，贾瑞就已经处于情欲压抑与深陷的两极悖反状。他死亡的根源是贾代儒不恰当的管教，以及王熙凤恶意的挑逗。他的死其实是无法避免的，跛足道人带来的“风月宝鉴”只不过是贾瑞终结生命的一种方式，而不是贾瑞死亡的原因。 太虚幻境的一副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真假可以互相转化，假和真是事物的一体两面。清人王希廉也说：“《石头记》一书，全部最要关键是‘真假’二字。读者须知真即是假，假即是真；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不是真，假不是假。”由此联系到“风月宝鉴”的正反两面，美女就是骷髅，骷髅就是美女，其实是一体两面。而贾瑞不管是照正面还是反面，都必死无疑，因为贾瑞的欲求始终都得不到恰当的引导与接纳。 贾瑞和“风月宝鉴”对在全书中的象征意义在于：《红楼梦》中人物都处在如同贾瑞和“风月宝鉴”两极悖反的矛盾状态，必然走向悲剧的结局。《好了歌》也表达了与此相同的象征意义，将相的有名与无名、钱财的多与少、夫妻的有情与无情、儿孙的孝顺与不孝，都是事物的一体两面。“风月宝鉴”出自太虚幻境，《好了歌》“好便是了，了便是好”，都预示着一切终将毁灭，化为虚幻。 从人性的角度看，与贾瑞情感发展形态最为相似的人物是林黛玉。他们都从小失去父母，缺少至亲之人的关心教导。与贾瑞受到贾代儒的严格管教类似，当时的社会环境是严禁大家闺秀怀有儿女私情的，因此林黛玉的情欲一直处于压抑状态。 所以，与贾宝玉共读西厢后，黛玉一方面，还“只管出神，心内还默默记诵”。然而，另一方面，当宝玉玩笑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黛玉听了，“登时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勃然大怒。 黛玉屡屡对宝玉动怒、猜忌，也是对宝玉不信任的体现。直到宝玉诉肺腑后，黛玉才完全明白宝玉对自己的一片痴心，此后便完全陷入对宝玉的情欲之中。第三十四回，宝玉让晴雯带给林黛玉两条旧手帕，林黛玉 “五内沸然炙起”，“觉得浑身火热，面上作烧”。林黛玉与贾瑞一样在正照和反照“风月宝鉴”之间，最终沉溺于正照。 与黛玉不同的是宝钗，她对情欲的处理则与林黛玉恰恰相反，在“风月宝鉴”的正照与反照之间，薛宝钗最终选择反照。薛宝钗一贯“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就连住所也是素净得如同“雪洞一般”。这是薛宝钗对自身欲望自觉压抑的表现。但是，这种自觉压抑，也是受到父母管教的结果。 薛宝钗曾经对林黛玉说：“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弟兄们也有爱诗的，也有爱词的，诸如这些‘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但由于“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 然而，薛宝钗的情欲并没有被完全消灭，宝玉挨打后，宝钗送药给他时的表现：“宝钗见他睁开眼说话，不象先时，心中也宽慰了好些，便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话急了，不觉的就红了脸，低下头来。”
这与林黛玉“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毫不掩饰地宣泄内心的情感不同，她的表达很含蓄。但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他们有怎样的行为，都只是逐渐迈向悲剧的深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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