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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惯性失眠，于春嫣大半夜地在朋友圈发了首歌。 就是无聊。 发完，把手机扔到了枕头边儿。 也就是半分钟的样子，叮咚一声微信提示。于春嫣有些纳闷，摸过来看，竟然是新来的同事岳凡。 岳凡给她发了篇历史趣文，说有点长，但适合失眠的时候看，那种小幽默很轻松的写法，可以不过脑子，消磨时间。 岳凡的微信从字面意义上没有任何不妥，不过是看到她大半夜睡不着发朋友圈，于是给她推荐了篇文章打发时间。 但于春嫣还是觉得意外，因为，她跟他岳凡，不算熟。至少，没有熟到可以三更半夜发微信的程度。 另外，就算是熟悉，彼此的关系也不适合这种随心所欲的方式。 这几年，于春嫣心知肚明，身边没有人看得起她。表面上都对她热情洋溢甚至带着几分讨好，但背地里，他们还不知怎么贬损她。说小三没准都是好听的，更难听的，于春嫣在洗手间或其它地方也碰巧听过一二。 尤其两年前，冯凯老婆来闹过之后，于春嫣跟冯凯的关系，就被摊开了，之前装不知道的也装不下去了。 那次冯凯老婆闹得很厉害，带了人来，就在公司，差点儿把于春嫣扒光了。 后来还是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凭借刚出道的那一腔孤勇，看不下去了报了警。警察来把那群人轰走了。 当时，于春嫣堪称衣衫褴褛，楼道里挤满了看热闹的，甚至没谁来给她披上件衣服。 冯凯那天恰好去了广州出差，并不在公司。 冯凯在的话，他老婆还是不敢来的。 冯凯不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男人。另外最关键的，冯凯在跟于春嫣好之前，就因为老婆强势的性格数次协议离婚，未果。冯凯自己弄了套房子，早就不回家了。所以不会吃他老婆那一套。 于春嫣跳槽到冯凯公司的时候，冯凯都跟老婆分居快一年了。 期间，冯凯大概也有过别的女人，毕竟四十岁的男人，身心都是不太能耐得住寂寞，后来跟于春嫣对了眼，没多久就在一块儿了。 冯凯啥都没瞒着于春嫣，分居，没离婚，暂时还不能跟她结婚。 于春嫣认可了。 当然，认可前，于春嫣也权衡了。 2 冯凯，算是事业成功的男人，相貌也不差，虽不算年轻，但床品上乘。 是一上床就能用语言和动作，把女人平日的傲气和矜持都消灭在身下的男人，是会让女人心甘情愿沉沦的男人。 这样一个男人，如果单身，根本轮不到她于春嫣。 虽然她也还算年轻貌美，但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在三十岁的尖上挂着了。 冯凯想找个二十出头的又有什么难？ 所以说到底，于春嫣觉得她跟冯凯，除了男女的事，还是有几分知己的意思，互相是懂得的。 种种因素相加，只要冯凯日后能给她个结果，于春嫣还是愿意等。 甚至接受了，可能的，冯凯老婆的种种侮辱。 只不过大概连冯凯都没想到，他老婆会嚣张到那种地步。 毕竟俩人分居快一年了。 更没想到，他老婆居然把他俩离婚的责任推到于春嫣头上。用打上门去的方式，制造出了于春嫣这个狐狸精破坏人家庭的舆论。 所有人，几乎用最快时间就迎合了冯凯老婆的闹腾，把于春嫣钉上了一个小三的标签。 于春嫣觉得她其实挺冤的，但……谁会同情？全世界都觉得她是个坏女人，她活该。 可是有冯凯在背后站着，冤枉，于春嫣也在朝前走。尤其闹成这样了，如果她退出来她逃避甚至一走了之，那么，也挺窝囊的。 于春嫣，也倔。 于是就形成了这样的局面，两年半了，冯凯没能把婚离了。 冯凯老婆逮着个空当儿，就来侮辱于春嫣一把。而于春嫣也不接招，冯凯老婆侮辱她，自然有冯凯给她补偿，用经济身体或者承诺。 但这个较劲的过程，也让于春嫣人品尽失，成了公开的小三，别说同事或者公司里明里暗里的对手什么的，连自己身边的朋友，也渐渐疏远了。 否则呢？难不成还鼓励她跟人家老婆撕逼上位？ 所以，平时除了外地以前的同学什么的，于春嫣很少跟人聊天，微信或电话都很少。确切说，很少有人找她聊。 岳凡这么随心所欲地出现，就显得不正常了。 3 岳凡是两个月前跳槽过来的，跳槽情况跟当年于春嫣差不多，人往高处走。 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反正比于春嫣小点儿，有张娃娃脸儿，爱笑，外向，挺有礼貌挺勤快，比一般同龄的年轻人懂事。 刚来时，给于春嫣叫于主管，后来一起吃了两顿饭，有次于春嫣开玩笑，说平时就别叫主管了，怎么我也大你两岁，叫姐吧。 岳凡就真给于春嫣叫姐了。 也就这么档子关系，平时在公司，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当面对于春嫣也是姐长妹短的，就跟那些热闹不是他们看的，那些流言不是他们传的一样。 于春嫣已经习惯了，根本没当回事。 其他，跟岳凡也就没啥私人来往了。 自然，于春嫣相信岳凡对她跟副总冯凯的关系心知肚明，别说俩月，就算来了没几天的保洁大妈，都知道他俩这层关系。 总有人喜欢热情洋溢地传播。于春嫣都习惯了。 所以，知道她于春嫣是冯凯的女人，公司个个跟她保持着警惕的关系，井水不犯河水，逢年过节都没人给她发个问候微信，生怕搀和进去半点儿。 女人不搀和是不屑于她这个小三为伍，男人，当然是怕冯凯有什么误会。 于春嫣才懒得管，撕了撕了，不要脸也不要脸了，什么都经历了，还会在乎那些新来的熊孩子怎么看不成？ 那样于春嫣早就活不下去了。 于春嫣也没跟冯凯正式同居，大多时候，还是个人住在个人的居所。 不跟冯凯一起的时候，于春嫣容易失眠，一般会到夜晚十二点以后。平时也不发朋友圈，那天真就是无聊了。 但既然岳凡开了口，于春嫣也不能装看不见，于是回了，说一会儿我看看，你怎么也没睡呢？ 岳凡说，我是养成的坏毛病，一般都十二点以后睡。 于春嫣说，对，你们年轻人都这样。 岳凡就发了个笑脸，说姐，咱们年轻人好吧，就跟你大多少似的。你看着比我还小呢。 这下于春嫣真是意外了，这些年除了冯凯，没男人跟她说过这种话了，听着都觉得陌生。 但于春嫣却不能回应岳凡这种调侃，原因还是……没那么熟，也不太，合适。 于春嫣说，别跟姐开玩笑了，早点睡吧，熬夜不好。 岳凡说嗯，知道了。 但很快岳凡又说，其实我经常看你的朋友圈，你看的那些文章，我也都挺喜欢，所以才推荐了这个号的历史趣文给你。感觉，对你的口味。 于是，岳凡就又给了于春嫣一层意外，首先他在看她的朋友圈，还举了个例子，某一篇文章印象最深。 于春嫣喜欢那些真实感强烈，能戳中人生痛点的文章，最讨厌各类鸡汤文。 看来岳凡没撒谎，是真看了。并有同感。 这也挺难得，至少于春嫣觉得，看她转发文章的人，活得不装，也不躲不闪。 就像她目前耽在这种身份里，不躲不闪一样。 于是于春嫣说，一会儿我看看。 岳凡便回了个笑脸，适可而止地停止了这次突如其来的谈话。 4 反正也睡不着，于春嫣就把岳凡发来的文章看了。 如他所说，有趣，不是说教和讲解，而是剑走偏锋地研究一些历史人物，通篇轻松怪诞的网络用语，长，一点儿也不枯燥。 竟然非常对于春嫣的路子，果然加了关注。 看完后，于春嫣心头有点小欢愉，就给岳凡发了个微信过去，喜欢，谢谢。 岳凡竟也还没睡，回了一句，喜欢就好。 好像就从那晚开始，于春嫣跟岳凡之间，多出了一种类似默契的关系来，岳凡时不时会给于春嫣推荐点能敲中她痛点的文章，然后工作关系如常，姐也喊得舒展，并没有刻意的套近乎或者什么。 后来，还是于春嫣有次闲来无事，主动喊了岳凡中午一起去吃工作餐，于春嫣说，公司对面新开了家小店，是小吃，酸辣粉地道得很。 于春嫣好那一口，酸，辣。 岳凡说好啊，我请客。 然后下班的时候，岳凡就直接靠着于春嫣的格子间的挡板，说姐，麻辣烫走起。 于春嫣吓了一跳，旁边同事也都吓了一跳。 于春嫣被吓到是因为从她跟冯凯关系明朗后，单位里从来没有男的同事喊她吃过饭，还是这么公开光明正大的。 其他同事被吓到的理由一致，他们也没见过这阵势，竟然，有人单独请于春嫣吃饭，还是个男的，吃的还是那么随意的麻辣烫。 但岳凡好像没留意到这些，说走啊。 于春嫣立刻就恢复了自然，站起身笑着说，走。 然后，就跟岳凡肩并肩有说有笑得走出了格子间。 于春嫣几乎能感觉到背后齐刷刷地目光射过来，甚至潜意识于春嫣都听到有人在说，岳凡这蠢货作死呢。 但是，于春嫣却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一种舒畅，一种，好像解了恨，跟什么对抗多年终于赢了一把的那种舒畅。 而这种胜利，来自岳凡对她的没有偏见，来自岳凡，把她当成一个谈得来的同事，跟其他同事关系别无两样，甚至还因为叫了她一声姐，而毫无芥蒂地多出来一份亲昵。 于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于春嫣轻轻拉住了岳凡的衣袖。 拉了一下，笑出声来。 而岳凡，半点都没觉得不妥，依然在嬉笑着说一篇有趣的文章。 然后坐下来跟岳凡相谈甚欢的时候，于春嫣才知道，这两年，她到底有多么缺朋友。 太缺了，这两年，她被人为搁在一个幽暗角落孤军奋战，以至于岳凡这点寻常的友好，都让于春嫣心头舒畅得无以复加。 而岳凡，一个字都没说其他。冯凯，或者别的。 说了工作，说了那些文章，说了正在热映的电影。于春嫣也觉得，她好久都没说那么多话了，跟冯凯以外的人。 都说过了上班时间。 然后同样肩并肩走回到写字间的时候，那些目光已不那么明确，都各自隐藏下来，但于春嫣还是能想出来，估计不用三天，就会有很多人找岳凡谈谈心，让他看清形势，不要引火烧身。 于春嫣很确定会这样，所以她倒是有点儿想知道，然后呢？然后岳凡是否还会待她如这般。 5 岳凡没让于春嫣失望，一直过了个把月，于春嫣没在岳凡那里看出丝毫的芥蒂或别的什么，所有的来往，都跟那晚高度一致，微信或者平日的聊天，隔三差五出去吃个工作餐。 但于春嫣也没跟冯凯提这件事，于春嫣觉得，没有说的必要，说了，反倒是对岳凡和她这种朋友关系的不尊重。 岳凡尊重了她，她就要给岳凡同样的尊重。 而让于春嫣更感动的是，岳凡，不仅尊重了她。还在关键时刻扎扎实实帮了她。 冯凯老婆再次打上门来那天，冯凯倒是没出差，做了个阑尾切除手术，在医院住着。 手术，是于春嫣陪冯凯做的，然后雇了陪护，于春嫣回来上班的第三天早上，刚上班没多久，冯凯老婆就冲进了公司。 距离第一次打上门，两年了。 这次，冯凯老婆是自己来的，也没动手，就那么盛气凌人地站在于春嫣跟前说，你别再去医院陪冯凯了，晚上想去陪睡就去陪，其他的，都不用你管。于春嫣你死了那条心吧，冯凯就是死了，我也是他唯一法定继承人，他背着我给你的那些东西，没准你还得还回来。天下男人一大把，你没必要这么耗在别人男人身上，再耗你都老了不值钱了…… 冯凯老婆的牙尖嘴利，于春嫣早就领教过，她是意外这个女人竟然又来了。 也没觉得有什么丢人，已经如此公开的事情，还有什么好丢人的？反倒是，于春嫣坐在那里都没起身，端起杯子问，姐你喝水不？ 冯凯老婆愣了一下后突然发了飙，劈手抓过附近桌上不知谁的砚台，对着于春嫣的脸狠狠砸过去。 冯凯老婆的动作非常迅速，于春嫣虽然赶紧闪了一下，还是没躲开。厚厚的石质砚台，重重地砸在了她的脸正中…… 鲜血流溅，于春嫣甚至听到了骨头细微的折断声。 看热闹的反应跟往常一样迅速，但这次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一个岳凡。 捂着脸的于春嫣没看清楚岳凡怎么出的手，但她听到冯凯老婆哎呦一声，然后便破口大骂起来，骂岳凡管闲事，跟狐狸精怎么怎么…… 岳凡没再鸟冯凯老婆，而是一把把于春嫣从座位上半抱半扶起来，冲一个同事吼，打120……卧槽劳资让你打120。 6 于春嫣住院了，就在冯凯住院的同一家医院另一间病房。 医生检查她鼻梁骨折，牙齿也被打掉两颗。 岳凡坚决让于春嫣报警，她婉拒了。 她告诉岳凡，冯凯已经以这事儿为由头，终于和老婆办好了离婚——于春嫣的伤势已构成轻伤，如果报警，冯凯老婆十有八九逃不脱牢狱之灾。加上冯凯同意将夫妻共同财产的三分之二分给老婆，终于换得一纸协议。 于春嫣说，这事儿，就这样吧。 岳凡说一码归一码，冯总离不离婚是他的事，这是你的事。凭什么你要受这种委屈。 就这一句话，于春嫣的眼泪冲出了眼睛。 岳凡察觉了，眼疾手快拿了纸巾轻轻按到了于春嫣眼睛上，大夫叮嘱过，受伤的位置不能弄湿了。 于春嫣顺手握住岳凡的手，在自己脸上，和纸巾一起，把那些眼泪淹没回去。 于春嫣说，岳凡，谢谢你。 岳凡说，这有什么好谢的？ 于春嫣终于说了那句话，谢谢你从来没有歧视过我，一直，把我当……朋友。 岳凡说，我有什么资格歧视你？不止我，谁也没有资格歧视谁？人生是你自己拼的，他们又没施恩半分，凭什么对你的生活评头论足。 岳凡说，就算错，那也是你的事，与他人何干？ 于春嫣没再吭声，握着岳凡的手，微微颤抖。 好半天，于春嫣松开岳凡的手叹口气，于春嫣说，是我愿意的，我愿意拿了这些屈辱和伤害，来换取和冯凯的未来。岳凡，我愿意的。 好半天，岳凡也叹口气，说，你觉得值得，就好。 之后岳凡没再来过医院，每天会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于春嫣差不多跟冯凯同时出了院，出院后，冯凯把离婚手续办了，财产方面，该给老婆的也都给了。 当天，冯凯就跟于春嫣领了结婚证。 俩月后，于春嫣便怀了孕，胎位有点儿不稳，干脆辞了职在家修养。 然后，于春嫣跟冯凯说，可以让岳凡顶替她部门主管的位置。 冯凯半开玩笑说，就因为他为你抱打不平啊？ 于春嫣想了想，一半一半。一半是为如此，另一半，岳凡人品不错。 冯凯笑了笑，是吗？你那么确定？ 于春嫣说，不确定又怎么样，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确定的，对吧？ 冯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的，于春嫣并不确定岳凡的人品如何，他对她跟别人完全相反的态度，到底是他做人的秉性，还是他更狡猾，没有其他的人脉，干脆反其道行之，在于春嫣那里赌了一把。 可是又怎样？能触摸到的温暖才是真的温暖，能拿到手的东西，才是自己的。 就像眼下，冯凯给的名分。 于春嫣自己都承认她对冯凯的感情，并没那么纯粹，不过是欲望和条件更加符合。 那她凭什么要求岳凡对她，就是纯粹的同事之情，朋友之义？ 不管怎么样，岳凡为她做了那些。 这些年，也只有一个岳凡，为她如此横刀立马。 每个人都有权利揣着私心，揣着目的。但只要切切实实付出了，就应该获得。 就这么简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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