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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众相择婿图|文史知识

 杏坛归客 2018-02-27


婿





为女儿选择理想的婚配对象常常是令父母伤脑筋的大事。古代典籍中留下了不少这样的故事。


较早出现为女择婿的是尧,他为女儿选的女婿是舜。《史记·五帝本纪》中这样记载:



众皆言于尧曰:“有矜在民闲,曰虞舜。”尧曰:“然,朕闻之。其何如?”岳曰:“盲者子。父顽,母嚚,弟傲,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奸。”尧曰:“吾其试哉。”于是尧妻之二女,观其德于二女。



舜本躬耕于历山,为一介布衣,生活在一个很“动乱”的家庭里,只因恪守孝道,能起模范带头作用,在当时颇为有名。要是放在现在,舜必定会经常被评为年度道德模范之类的优秀人物。长时间在民间拥有良好口碑的舜,最终进入了帝尧的视野。帝尧通过微服私访、实地考察,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嫁给了草根“潜力股”舜,并且还为这支“潜力股”成为一路飘红的“绩优股”提供了绝佳机会——让舜接了自己的班。尧的这一番举动可谓一箭双雕,既为国家找到了英明的君主,又为自己的女儿找到了依托终身的人。


尧为古代圣王,虽居高位,为女择婿也是煞费苦心。那么,我们再来看看另外一位圣人是如何择婿的。《论语》中记载了孔子两次择婿的故事,一次是为自己的女儿择婿,一次是为侄女择婿。孔子将他的女儿嫁给了公冶长,将他的侄女嫁给了南宫适: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论语·公冶长》)


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论语·公冶长》)


南容三复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之。(《论语·先进》)



据说公冶长能听懂鸟语,比平常人多结识了几个鸟类朋友。虽说“艺多不压身”,公冶长却因为这项特异功能而被错认犯了罪,被囚牢中。孔子认为公冶长虽然当时身受牢狱之灾,但错并不在他,因此毅然决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孔子选择公冶长为女婿的具体原因,《论语》没有明确的记载,只是说“可妻也,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即便如此,我们也应该佩服孔子的识人之妙与果敢决定,将女儿嫁给一个在押罪犯,这实在需要一定的勇气!


孔子为侄女选的对象也是他的学生。南宫适是被孔子称作具有很高德行的人,在国家有道之时,能找到施展才能的舞台;在国家无道之时,能够保住自身的安全。南宫适多次吟诵“白圭”之诗,即《诗经·大雅·抑之》里的:“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磨也。”玉上的缺点是可以磨掉的,但言语上的缺失是不会磨掉的,意思是告诫人们谨言慎行。南宫适因为经常唱这首歌,被孔子选中做了侄女婿。孔子说过观人要“听其言,观其行”,他给南宫适的一个评价是慎于言语,将侄女嫁给他,不论是否有大富大贵,但一定能保证安稳度日。


两位圣人选择的女婿,都不是已经功成名就的达官显贵,也非来自金石钟鸣之家,他们看中的是人的德行品质,虽有点出乎常人意料,但也属于稳妥之举。


历史上还有不少择婿事件颇多奇异色彩。比如《世说新语·雅量》中记载的“东床袒腹”的故事,就是一奇。



郗太傅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郄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惟有一郎,在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



东晋时朝廷里有两位权臣,一位是太尉郗鉴,一位是丞相王导。郗鉴有一掌上明珠,已到婚嫁年龄,因此,郗鉴就开始了他的择婿活动。听闻丞相王导家的子弟才貌俱佳,当然也有通过联姻稳固地位的目的,郗鉴就向王导说明心意,二人一拍即合。郗鉴先派一位门客去替他“海选”。只见,众位佳男装扮一新,在东厢房一字排开,向前来考察的门客秀他们的优点,竭力作庄重状。在这紧张严肃的场合中,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一人在床上袒胸露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于这次海选好像没有兴趣似的。海选的情景被门客现场直播一样地通报给了郗鉴,郗鉴听闻之后,直接拍板,就选这个露肚皮的了。估计这次海选的结果会让很多人大跌眼镜,但是事实证明人家郗太尉确实是慧眼识珠,他选中的可是一代书圣王羲之。


古代的另一位书法家米芾也很有意思,不过与王羲之被海选的身份不同,人家米老爷子做的是海选主审官:



米芾方择婿,会建康段拂,字去尘。芾择之曰:“既‘拂’矣,又‘去尘’,真吾婿也。”以女妻之。(《古今笑史·痴绝部》)



米芾素有洁癖,洗手时要人浇水洗,洗完了也不用毛巾擦拭,拍着手让它自然干。若有客人来访,待客人走后,必要洗人家坐过的坐榻,以防外部细菌侵蚀本家干净的空气。如果朝靴被别人拿过,就要反复搓洗,质量再好的靴子也承受不住这种强大攻势,最后被洗成了“漏洞靴”,直接下岗。在他为女儿的婚事前思后想、左右斟酌之时,遇到了一个人,此人叫段拂,字去尘,名和字都与米芾“洗刷刷”的要求相当符合:已经拂过了,还要再去一下尘,这才配做我的女婿啊,就把女儿嫁给这个人了。因为名字取得比较干净,就做了人家的女婿,段拂最初取名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还会有这个意外收获。


宋朝有在科举榜下选择女婿的习俗。及第的进士人少,哄抢的人多,号称“榜下捉婿”,时人又戏称为“脔婿”。“脔”乃肉块,就像抢一块肉一样,颇具讽刺意味。在科场选婿者,有对新及第进士是否单身都来不及考虑者:



今人于榜下择婿,号“脔婿”。其语盖本诸袁山松,尤无义理。其间或有意不愿而为贵势豪族拥逼而不得辞者。有一先辈,少年有风姿,为贵族之有势力者所慕,命十数仆拥致其第。少年欣然而行,略不辞逊。既至,观者如堵。须臾,有衣金紫者出曰:“某惟一女,亦不至丑陋,愿配君子,可乎?”少年鞠躬,谢曰:“寒微得托迹高门,固幸,待归家试与妻商量,看如何?”众皆大笑而散。(《墨客挥犀》卷一)



这个新及第的年轻举人,体貌不凡,被权势之家看中,派出十多个壮丁簇拥至其家。该青年既不拒绝,也不逃避,而是欣然前往。当问及能否娶该家并不丑陋的女儿时,此青年深鞠一躬,说:“我出身寒微,如能高攀,那实在是天大的好事,要不您等我回家和老婆商量一下再说,怎么样?”围观众人见状哄堂大笑,随即散去。


对于科举中第之人,有时年龄也是可以不考虑的:



闽人韩南老就恩科,有来议亲者,韩以一绝示之:“读尽文书一百担,老来方得一青衫。媒人却问余年纪,四十年前三十三。”(《清波杂志》卷七)



韩南老只因中了恩科,很快便有人来向他提亲,而此时的他已七十三岁高龄。古人云:“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行将就木之人因皇家开恩入选,仍有人不嫌弃,韩南老以戏谑委婉的语气拒绝了来人的提亲。这个故事很能说明当时人的择婿心态:只要中举,哪怕恩科,年龄的问题也可以忽略不计。七十三岁高龄,或许比提亲者的年龄都要大,试想一下,如若提亲成功,同列一席,“安能辨我是翁婿”?


可见,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择婿的标准异彩纷呈。


《风俗通义》中记载了一个更加有趣的故事:



齐人有女,二人求之。东家子丑而富,西家子好而贫。父母疑不能决,问其女,定所欲适。曰:“难指斥言者,偏袒,令我知之。”女便两袒。怪问其故。云:“欲东家食西家宿。”(《艺文类聚》卷四十引《风俗通义》)



齐国这个妙龄适婚女子,面临着选择的两难困境。东家的男子面相丑陋但家境富足,西家的男子面容姣好但家境贫寒。女孩子的父母很民主,把决断权交给女儿。他们怕女儿不好意思说,可以做个手势表示一下:袒露左、右胳膊来表态,结果女孩子将两个胳膊都袒露出来。虽“知女莫若母”,但这一番举动连她的母亲也一头雾水。最后女孩自己道破了心中所愿:西家的男人好,东家的伙食好。愿在东家吃,在西家睡。这还真是位奇女子,两手都要抓,要实现个人的“双赢”!她的一番话语看似好笑,实际上很有代表性。


余华的著名小说《活着》里面写年迈的福贵哄着一头风烛残年的老牛在田野之中慢吞吞地犁地时,唱着一首民谣:“皇帝招我做女婿,路远迢迢我不去。”当然,皇家的择婿标准是不会把与风烛残年的老牛相依为命的年迈老头考虑在内的,但是,乡下人也有乡下人的不屑与自鸣得意:即使皇帝招我去做女婿,路那么远,我才不去呢。当然,这也只是戏言而已。乡下人担忧的是“自家的锅子太小,撑不下大鱼”。仔细想想,在选择自己的另一半上,朴质的乡下人有时倒更实际。在这一点上,现代人似乎也该仔细想想了。

(赵奉蓉 作者单位:河南大学文学院)

——本文刊于《文史知识》2012年第11期“随笔·札记”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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