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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尊重，万姓和谐 何焱林
去年以来,收到一些网文，其标题往往相当火爆，如《戏子误国》等。所谓“戏子”者演艺人士之谓也，过去称优、伶、俳优、优伶、伶人等。今则称演员，艺人，艺员、艺术家等。 戏子二字初不过业戏者一般称谓，戏则所从之业，子则男性美称，如庄子、韩子，夫子。日本则为女子美称，如美智子，百合子；后渐有贬意。 当今世界，提倡平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即有平等二字，人无有贵贱，业无分高低。称艺员为戏子对个人则不尊重，对行业则示鄙薄，不可取。称其“误国”更属危言耸听。 历史上有无“戏子误国”事？有，但极少，如五代后唐。然责不在优伶，而在庄宗李存勖。庄宗不仅能武，是一员骁将，每战必身先士卒，所向克捷，宜且能文，尤擅度曲填词，得词家三昧。更是皮黄票友，艺名“李天下”。一次演出，他连呼“李天下，李天下！”冷不防伶人敬新磨给他一记脆生生耳刮子。所谓披龙鳞，履虎尾，岂同儿戏？庄宗又惊又怒，群下更惶惶不安，只听敬新磨嗔怒道，李天下只有一个，怎叫两声！庄宗转怒为喜，厚赐新磨，见其狎昵伶人之深。 止于逢场作戏，无可厚非，唐明皇不被认作梨园宗师？李存勖则重用优伶，猜忌大臣，尤出格者用优伶点兵，结果死于人伶人郭从谦等叛逆箭下，使唐室中兴之望付诸东流。 然伶人并不皆如郭从谦辈凶狡，帝王亦并非庄宗一般浑噩。春秋时期优孟就曾讽谏楚庄王，使贤臣孙叔傲之子孙终得善报，更留下“优孟衣冠”这一成语。 今所谓“误国”者，不过指少数艺员，收入远高于一般职业，一片成名，一片走红，一片暴富，在这里搔首，在那里弄姿，仗财使气，目空天下，奢靡挥霍，滥用公共资源，追星者阻断交通，报考演艺者如过江之鲫，等等。其实，这也不能只责怪这少数艺员，一定意义上说是职业效应。 艺员往往被称为公众人物，既要演出，总是要在舞台上，在稠人广众中，近代通讯事业发达，更要在视屏中露脸。一回生，二回熟，熟悉他们者越来越多，有才有貎者更成为人们追捧对象，自然成星，追逐者多，自然成族，追星族。 追星不只今人嗜好，古人亦好。举个例子，唐天宝间有个念奴，词牌《念奴娇》因其得名，流传千古；不仅天生丽质，而且天生金嗓，众生为之疯魔。唐诗人元稹《连昌宫词》有句：“力士传呼觅念奴，念奴潜伴诸郎宿。须臾觅得又连催，特赦街中许燃烛。春娇满眼泪红绡，掠削云鬓旋装束。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笛。”笛字原作篴，音义同。元自注：“每岁（花萼相辉）楼下酺宴，累日之后，万众喧隘，严安之、韦黄裳辈辟易不能禁，众乐为之罢奏。玄宗遣高力士大呼于楼上曰:‘欲遣念奴唱歌，邠二十五郎吹小管笛，看人能听否?’未尝不悄然奉诏。”前刻翻江倒海，此时静可闻针，玄宗以帝王之尊，亦不得不借念奴之力。 今之追星，自不待言，不仅少小追，老大亦追，记得若干年前，香江某著名影星见于敝市某商业街，街道为之梗阻有时。余曾诌曰：“万人空巷看名优，阻断长街水不流”云云。 追者越众，星值越高。所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星值高则上座率高，获利高，星酬随之水涨船高。所谓星，不只影星，诸如球星、笑星、舞星等亦星。 职业不同形成之收入差别，不仅今时有，史上也有，国初梅兰芳、马连良二先生之工资比国家领导人工资还高。敝地史上名伶康子林先生，收入颇丰，常诫其左右，不可以富骄人，并长期资助困顿落魄之读书人，认为他们才堪敬重。 这种差别外国也有，不只好莱坞红星，即NBA当红球星，不说百分之百，大多数也是亿万富豪。 有人以艺员与科学家比对，认为科学家贡献大，却穷居陋室，杳无人知，甚为不平。 这也是职业不同形成之差距。从事科学研究，注定要坐冷板凳，必然要守青灯，对黄卷，冥思苦索。如果他成天上电视，开讲堂，跑场子，还有时间治学？中国古人即有“十年寒舍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之说，那是说从事举子业者，一旦金榜题名，则做官有望，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些有意于学问者，也以此为阶梯，先考科举，一旦做官，生活无忧，便可安心治学、作文。鲁夫子谑称中国文学乃官僚文学，不无因由。当然也有不入宦海，独守书山者，如杨伦、郑玄，皇甫谧辈，虽累征而不起，淡泊功名，啮书穷庐。 不知道在美国知道马龙·白兰度的人多，还是知道尼尔斯·玻尔的人多？知道马丽莲·梦露的人多还是知道玛丽亚·居里的人多？但白兰度、梦露一定比二位科学家有钱。在国内，知道唐国强先生的人多，还是知道袁隆平院士的人多，知道范冰冰范爷的人多，还是知道屠呦呦女士的人多？但唐爷、范爷比袁院士、屠女士钱多，当无太大悬念。 这不是说那种职业好，那种职业差。但职业不同，收入有别，短时间内不可改变。决心事科学者，要赖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坐得住冷板凳。古人说过“青春作赋，皓首穷经。”从事科学研究往往是一生之事，而且未必能攀上那个向往的高峰。甚至得到了结果亦未必为人承认，群论创始人伽洛瓦的成就就长期得不到承认，他的手稿被19世纪声名显赫的两位数学大师，柯西与傅利叶先后丢失，尽管他的弟弟和友人将他的手稿抄寄于当时许多学界名流，都没有回响，直到身后14年，数学家刘维尔才将他的手稿整理公诸于世，20岁的伽洛瓦成一代宗匠，开近世数学研究之先河。 科学研究应当得到尊重，演艺事业同样就该得到尊重。民谚有曰：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一行业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每一个行业皆有其杰出人物。人无贵贱，业无高低，互相包容，互相尊重，方是平等。当然，演而优则富之大牌名星，也当自珍自重，不要恃财傲物，招摇于世。需知今之富贵，实自万姓抬举，理应惜物惜福。从事科研者也不要自诩清高，看不起演职业者，骂人戏娃子。互相尊重，推己及人，方能众生平等，万姓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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