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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罢一首《江城子》‖楠

 szxlzc人生何求 2018-02-28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了,苏轼早已续弦朝云,夫妻恩爱,琴瑟相和。可在密州,这个妻子从未踏足的地方,他又梦见了妻子,难道是妻子知道他的困境心疼他的处境,不远千里来到梦中?

在妻子离开的这十年,苏轼过的并不好,从皇帝身边引人瞩目的青年才俊变成朝堂之上改革派的眼中钉,为了远离朝内的政治纷争,苏轼自请出京,一纸奏书递上去,皇帝顺水推舟,把苏轼调任密州。

与之前的杭州不同,密州地处偏僻,“始至之日,岁比不登,盗贼满野,狱讼充斥;而斋厨索然,日食杞菊”,在密州的这段是他最难过、最沮丧的时光。人在最困顿的时候往往会忆起最温情的过往,这一晚,苏轼真真切切的梦到了妻子王弗。

想那时王弗作为乡贡进士王方之女。生十有六年而归于轼。苏轼本自生性旷达,爱对酒当歌,常心急烦躁,也难免有难与世容之愤懑,与人无亲疏之分,诉尽肺腑中的块垒,“有所不尽,如茹物不下,必吐之乃已,而人或记疏以为怨咎……”而妻子王弗稳健,颇有识人之能。苏轼会见朋友,王弗会在后面观察,之后再说出自己对此人品德的看法,堪任苏轼身边的军师,苏轼因政事所累,迁怒孩子,王弗理性制止后不忘为他弄点酒喝。

那唤鱼联姻的佳话成嗟叹,那十年的相濡以沫太短暂,十年后,妻子王弗因疾去世,次年父亲苏洵离世,苏轼和弟弟苏辙辞去官职,行过迢迢水路,扶两个至爱至亲的灵柩回眉州老家安葬。之后开始在叵测的政治生涯中奔波,之后绝少再回故乡。

十年生守,十年死别,相隔十年不测的命运,相隔渺远的时空,相隔生死的界限,一个在冰冷的地下,一个在冰冷的人间,茫茫两不知。在这十年间,苏轼未曾为妻子写过一首悼亡诗词,纸上无只言片语,并不证明内心没有涌起惊涛骇浪,因为大悲恸往往是语言不能抒写尽的。醒时可以用诸多事务来填充,睡后妻子那久违的音容蓦然闯入梦中,努力不去想,最终却难忘。

四川距离山东岂止几重山,几弯河,在梦中,苏轼仿佛看到千里之外,冷冷清月之下妻子的孤坟。多想像过去那样互说几句体己话,哪怕是说说别后凄凉的际遇也好,可这纯乎是个虚妄的念头了。如果,如果真的可以相见呢?只怕见而不识,短短的十年,刚刚过了不惑之年的苏轼饱经风霜的折磨,早已是华发如雪了。

梦中的妻子还是那么美,画屏初会遇,绣帘相见处,对镜梳妆的王弗,那应是苏轼第一次看见王弗的模样,从此这一幕作为一桢永不褪色的影像刻在苏轼内心深处。此刻,两人只能四目相对,千感万念集于一处,竟无从说起,惟有相对垂泪。梦回现实,斯人已去,只有明月夜下的山冈,孤独而凄凉。

纵观苏轼的一生,他时而挟儒家之学投身于纷乱凶险的政治漩涡中,跌宕起伏,却为苍生毫不生惧;时而以佛家智慧于赤壁夜游,看清万古以来,英雄逐浪,最终不过一个空字;时而以道家之道枕无棹之舟,周遭波光粼粼,欲乘横江的白露与飞仙同游,他始终以其不羁的个性和达观的态度在一生的叵测中游走,为后人留下四千多首诗词。然而,他的这一首《江城子》里美好的回忆再难重温,真实的现实不忍卒读。

谈罢那些凄美哀婉的爱情,祝英台梁山伯生不能同衾,死定要同穴注入了太多现时人不得求全的想往;白蛇传和许仙断桥相会,情感动人情节角色又太荒诞不足为信;唐玄宗杨贵妃的爱情又关乎江山社稷,黎民疾苦,爱得并不坦荡。什么样的爱最动人?唯有那些真真实实的爱才能让普普通通的人触动,如同巴金老人《怀念萧珊》中那踽踽独行孤独的背影,如同杨绛先生《我们仨》那空落落的房间。

一首《江城子》,读而伤心,品而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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