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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传》的故事最早见于明冯梦龙《警世通言》第二十八回“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主要情节是许宣遇白娘子，并与之成亲。婚后，白屡现怪异，许不能堪，后遇法海，予一钵盂罩之，白显形，乃千年成道白蛇。故事在流传的过程中逐渐加入了盗灵芝、水漫金山、法海遁身蟹腹逃生等情节。 一、美女蛇 蛇是一种奇异的动物，人类对它的感情是矛盾的。首先，蛇代表邪恶，它怂恿夏娃偷吃禁果，导致亚当和夏娃被上帝逐出伊甸园。蛇爬行于地面，居住在冰冷的洞穴中，经过地面而不发出声音，所以又象征着阴险、狡诈和恶毒。不过，蛇也有积极的一面。中国古代的许多赫赫有名的天神都是人与蛇的混合，如伏羲和女娲，都是人首蛇身。龙是一个组合物，有着马的头、鹿的角、鱼的鳞、鸡的爪，但其主体却是蛇的身体。蛇会蜕皮，是返老还童和转世的象征。蛇还与医药有关，如医药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圣蛇。在温州话中，蛇、财同音，见到蛇表示要发财了。 从性象征上看，蛇也是一个矛盾体。蛇身代表阴茎，是男性的象征，而三角形的蛇头则代表女性的阴部，又是女性的象征。因此，荣格认为，蛇是一个非常原始的意象，先于阴阳和男女的分化，代表混沌状态、大圆和自性，其典型形象是咬着自己尾巴的蛇（Uroborus，衔尾环蛇），象征永恒的循环，或永恒。它超越了生死，超越了白天和黑夜的分野，超越了一切矛盾和二元对立。 蛇作为一个矛盾体，兼有男性和女性的特质。一般说来，西方人比较强调它的男性特质，中国人比较强调它的女性特质。另外，小蛇容易使人联想到男性生殖器，而大蛇容易使人联想到女性的身段、姿态、气质和品性。 修长的身体代表苗条和婷婷玉立，弯曲和扭动代表柔软和曲线美，扭转和缠绕代表缠绵的爱情和纠缠不休，冰冷的蛇皮象征冰清玉洁，蛰伏的姿态象征温柔和宁静。蛇还会闻笛起舞，宛如能歌善舞的少女。蛇能通过蜕皮而获得新生，这正是女性所向往的青春永葆。另外，蛇还有毒，象征女人的恶毒，蛇有两条舌头，象征多舌、能说会道、花言巧语。蛇和女人简直就是双胞胎，他们有相同的优点，也有相同的缺点。他们的结合就产生了形形色色的“美女蛇”。白娘子是白蛇，青青是青蛇，她们都是“美女蛇”。 从故事的演化来看，《雷峰塔》中的白蛇妖气很浓，法海杀它，令人拍手称快；戏曲《白蛇传》中的白娘子有了较多的人性，甚至神性，从反面人物变成了正面人物，得到了人们的认可，她的遭遇也引起了人们的同情。 二、灵芝 人性化了的白娘子为了救许宣（也称“许仙”）而去偷灵芝。中医认为，灵芝具有滋补作用。在民间，这种作用被神化了，变成了“延年益寿”、“返老还童”、“起死回生”，甚至有人通过科学研究证明灵芝可以抗癌。 其实，灵芝的这些作用是通过原始思维推导出来的。 原始思维也称巫术思维，遵循“象征律”和“接触律”。象征律的意思是，外形相似的东西具有相似的功能。灵芝的形状象肾脏，而肾是先天之本，因此灵芝具有促进生命力的功能。另外，灵芝的形状也象睾丸，因此可以促进生殖能力。还有人认为，灵芝象胎盘，同样可以象征生殖能力。由此反推，许仙是不是有性功能障碍或不育症？否则白娘子为什么要给他服壮阳药？ 灵芝是蕈的一种，与蘑菇同类。有些蘑菇有毒，而被西伯利亚人用来做迷幻药，称为苏末尔（soma）。结构主义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研究过它，认为它是一种不同于酒的神奇的液体，多用于宗教仪式。而宗教起源于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是人类对抗死亡的一种手段。于是，蘑菇就具有了战胜死亡的意义。 也有人认为，蘑菇是凭借自身的特点而获得上述意义的。有些蘑菇如羊肚菌的外形近似男性生殖器，而与性能力和繁殖联系在一起。而蘑菇确实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生殖力，它可以在任何地方生长，而且生长速度非常快。 三、断桥 断桥是西湖的一个著名雪景，它被写进了《白蛇传》，应该是有所指的。从象征学的角度看，桥的意义是“连接”。人们常常把死后的状态称为彼岸，它与此岸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如果在河上搭一座，就能连接生死。因此，桥具有通往死亡的含义。在宗教中，死亡被认为是永恒的，而生命是短暂的，于是桥又具有走向永恒的含义。 除了生死之间的连接以外，桥也可以象征其它形式的连接或任何意义上的“结合”，例如性结合。《白蛇传》中的断桥也许暗示许仙有性功能障碍，这样就可以解释上述盗灵芝的情节。另外，许仙的性格非常懦弱，男子气不足，这样的人是比较容易患性功能障碍的。笔者曾在《沉香救母与精神分析》一文中提出，天仙配式的神话起源于青年男子的性幻想。这样的性幻想往往伴有手淫行为，根据中医理论，手淫会导致肾亏和体弱多病，以及性功能障碍。 四、水漫金山 水漫金山是一个洪水神话。关于洪水神话，精神分析学派早有定论，认为与“尿道情结”有关。 弗洛伊德把出生第一年称为“口腔期”，第二年为“肛门期”，第三年以后即3至6岁为“尿道期”，这个时期的孩子对小便最感兴趣，男孩子们经常互相比赛谁的小便射得远。通过这样的活动，他们发现了男女之别，获得了性别认同。 尿道情结的最典型的表现是瑞士布鲁塞尔的著名雕塑“撒尿的小男孩”。据说，这个男孩名叫于连，有一天在街上玩耍时发现了一条点燃了的导火线，那是敌人要炸掉这座城市。于连急中生智，撒了一泡尿，把导火线熄灭，拯救了这座城市。 尿道情结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就是“发大水”。许多人小的时候都有过这样的体验，梦见发大水了，实际上是自己尿床了。因此，大人常常把孩子尿床说成发大水，甚至直接说成“水漫金山”。说明水漫金山和洪水神话与小便有关，是尿道期心理的一种反映。 笔者认为，水漫金山还有另一种解释。 人在出生以前是泡在羊水中的，就象滔滔洪水中的诺亚方舟。洪水神话为什么就不是“出生情结”的反映呢？在许多洪水神话中，人类就是通过一叶孤舟而获救的。洪水神话所反映的主题恰恰是“获救”和人类的“新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洗礼，决不是尿床。 在《白蛇传》中，白娘子与法海斗海而采取水攻。当时她有孕在身，由于用力过猛而动了胎气，结果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法力了，从而导致洪水泛滥的悲剧。不难看出，水漫金山是动了胎气的结果。所谓动了胎气就是临盆，其特征是胎膜破裂，羊水涌出。 有人提出，人们常常用尿床来戏称遗精，水漫金山会不会是遗精的象征呢？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但在《白蛇传》中，水漫金山更可能是羊水破出，而不是尿床或遗精。 五、蟹和尚 法海钻到螃蟹的腹中，意味着他变成了螃蟹。 也许他本来就是螃蟹。 在古代世界，人们普遍认为蟹是蛇的敌人。据说，当太阳运行到巨蟹座时，蛇会感到疼痛。还有记载说，鹿被蛇咬伤之后就会吃蟹来去毒疗伤。说明法海斗白娘子，其实就是螃蟹与蛇之间的矛盾的反映。 作为一种海洋动物，海蟹象征洪水大泛滥。水漫金山到底是白娘子所为还是法海所为？也许是他们共谋的结果。他们两个实在是太相象了。他们都是水族，属阴，都能退壳，以便摆脱束缚，获得新生。 从蟹和蛇容易联想到龟和蛇，蟹和龟都有坚硬的外壳。而在四灵（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中，“玄武”是龟和蛇的结合。它们之间的关系大概也是既对立又统一。 龟有两大象征，一是长寿，二是“戴绿帽”，一正一反。螃蟹的象征则都是反面和消极的。首先，它那奇特的爬行方式使人怀疑它的生存状态，被认为是“倒运”、“倒霉者”的象征。同时，螃蟹的横行使它成为了“横行霸道”、“目无王法”、嚣张、骄傲、飞扬跋扈的象征。螃蟹虽然有非常锐利的进攻武器，但是，只要抓住它的壳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它制服，因此它又象征骄傲但又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法海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本领不高，却来管别人的闲事，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变成了真正的螃蟹。 法海作为一个和尚，那么执着地干涉许仙的婚姻，非要把白娘子置于死地，到底居心何在，是不是“反向作用”？ 希波克拉底认为“蟹”是病魔的动物化，象征着肿瘤。英文癌症（cancer）一词就源于蟹（crab）。 如果说蟹象征肿瘤，那么肿瘤又是何物？弗洛伊德认为，女人是发育不全的或被阉割了的男人，因此女人羡慕阴茎，男人害怕被阉割（称为“阉割恐怖”）。其实，这只代表一部分人的观点。在另外一些人的眼里，女人是完美的，男人才是畸形的，他的下身长了一个多余的东西或赘生物，而肿瘤的原义就是赘生物。这样一来，螃蟹就成了男性的象征。 六、雷峰塔 塔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用塔来镇压一个女妖，其意义是不言自明的。 造雷峰塔的人是法海，他终于征服了白娘子。征服就是强暴。法海的用意也是显而易见的。他不是想干涉许仙的婚姻，而是想亲自征服或强暴白娘子，不是“反向作用”，而是“合理化”。 和尚怎么可以这样呢？殊不知和尚也是男人，自然会有性冲动，只是受到了压抑而已。长期的压抑可能会导致以下结果：（1）性欲丧失；（2）性冲动暴发出来，做出一些伤风败俗的事来，《三言两拍》里有许多这样的故事；（3）性幻想和手淫，象许仙那样；（4）替代行为，主要是暴力，法海对白娘子的“征服”就属于这种情况。（《心理导刊》第十五期，2004年1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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