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断学习,要随时准备好各种尺寸的干净画布,这样需要时不会烦恼。要不断的做速写,画身边的一切,要保有一颗好奇心。
他认为花卉静物写生对造型和色彩都是特别好的训练。他还坚持认为,户外的风景或人物写生会给室内肖像画带来新鲜的调子。经常变换绘画工具也是萨金特提倡的,不过他不喜欢色粉,认为不够自然,那种近似油画和水彩的效果为何不直接用油画和水彩获得呢。
一次在给我讲画时,他看到一个很生硬的边缘,然后轻轻的在上面覆盖了一笔,说道:
太随意马虎了,这样的画是邋遢的。再也不要这样。
我曾见过一些画家一口气画好几个头像,而萨金特总是需要几次才完成。如果他发现眼睛的位置不对,高了或低了,他从不去修改,而是返工重新画。他认为在构建头部结构时如果眼睛的位置错了,整体头部的内部结构一定都会出现问题。这种执着的追求成就了他后来流畅轻松的笔触;萨金特为了使草稿放松鲜活所下的功夫往往超过很多画家为整张作品所做的努力。
下面的内容是来自 Haley 先生关于萨金特 1897-1900 年间在 Royal Academy 教学的记录,更好的展现了萨金特的绘画思想:
他教学的成效并不是立竿见影的,但随着学生自身学业的成熟,这效果便越发明显起来。如果他有所犹豫,那是出于想要真正了解自己的学生,一旦达到这一点,他会讲的真诚,平和,实在。在一些学生看来他确实是不一般的老师,一些人发觉萨金特身为老师反而更像是一个“提问者”,我觉得这说到点上了。
他总是让我们练习基础,目的我们并不清楚。只是不断的练习基础和应用它们。
画人物的时候,总是随手带一个铅垂线。所有人绘画的时候在垂直方向都有自然的倾向,或偏左或偏右。铅垂线可以很好的帮助修正,随后可渐渐摆脱。
他手拿碳条,伸直手臂,头向后仰:认真的测量比例,标出头部主要比例以及肩膀的位置。然后快速平涂头发的团块,标出具体五官的位置以及它们的调子,随后画出它们的特征。最后进行丰富润色或者进行阴影部分的刻画。一张包括头部,颈部,肩膀以及胸廓的练习就完成了。
他离开后我迅速定下一些关键的造型点,在模特没动之前,它们非常准确。
萨金特关于素描的一条准则就是:
把关键造型点定准,同时线要准确并角度正确。
在一次夜间的长期素描人体写生课上,我很清楚的记得萨金特对学生们只是很粗略的关注到了头,颈和肩部感到不满。学生们用的方法大概是在写生的头两个小时快速的捕捉模特的整体动势。余下的时间则在原有大型的基础上用粉笔画出正确的调子,由头部开始向下完成,这样保证不会受模特在不同时间段姿势微小变化的影响。萨金特不赞同这种方法,他认为模特每次到来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全新的观察机会,不要机械的注重外型,而要研究对象真正的内在结构。头部是怎样连接脊椎的,躯干是怎样连接肢体的,膝盖是如何运作的,甚至每根手指所独有的特性。总之,去画鲜活的人,而不是一些形状。要做到这点需要的是海量的素描练习。这也正是萨金特自己所遵循的方法,这样才可以画出鲜活的人物。
油画是通过颜料和画笔来诠释调子。用大笔刷来画。不要吝啬颜料。用炭笔尽量精确的画出主要形体(如头部)。然后沿着炭笔勾勒出的主要形体的边缘平均向里画进半英尺(1.5cm)左右,(头部是球体,画进去的调子是为了面的转折和体感的塑造)细心观察用尽量真实的调子去画,然后平涂出头发团块,用跟背景融合的调子来覆盖碳条的草稿,然后画出额头的调子。用肉色的中间调子平涂脸部,提亮左侧脸部压暗另一侧,注意脸部肉色调子跟背景之间的互相融合。现在还没有开始刻画头发的人物看起来像个假发用的人头模子。
之后在处理五官时要特别注意比例及调子的把握。同样还要注意调子的融合,多退到画布远处来查看整体,这个非常重要。用更微妙的调子来处理额头,太阳穴,下巴,鼻子,脸颊以及至颈部的过渡。眼睛和嘴部的调子要来的更微妙,要不停的混合各种调子,得到自己想要的高光,这些会占用模特一趟写生的时间,也许看起来混沌,但是整体感最重要。同时这种略微混沌的画面会使你充满深入刻画的欲望,而期待着模特下次的到来。这样一步一步在视觉上完善,直到画作完成。
萨金特强调,想要更好的控制画面的微妙关系,一定要经常退到画布较远的地方来观察。
退后 -- 退的远一些 -- 你会看见整体,并意识到某种调子是否被滥用。
有些调子的微妙差别是在近距离时无法体察的。
我们把草稿拿出来,等萨金特讲评构图。他会快速的先过一遍,不作任何评述,然后说:
学会用雕塑家的眼睛去看结构,装饰,灵动,偶发的去安排构图。
通常说这话时他会若有所思,然后安静的离开。有一次,萨金特讲评我们的构图,他说:“没有一幅经过了认真考虑。” 不少我们认为不错的,很好的作品,在萨金特看来都不行。一张速写应该经过反复的推敲,不断的尝试,来回翻转,直到它满足所有角度,成为一种完美的视觉呈现为止。一张速写不仅是一组令人愉快的形状,它更应该是合理而肯定的。地平面上的所有的物体都必须整齐而有序的站在各自的位置上,搭一幢房子是如此,速写也是如此。
观察无处不在,无论你在哪里,你的脑子始终记录着观察到的一切。持续观察你看到的所有东西,然后用速写来检验你的记忆。如此反复,直到他们印在你脑海中。用可以想到的任何方法来记录自然的复杂与美丽。记住,永远不要被有限的工具限制了思想。
不仅萨金特的学生对他感恩戴德,就连Hubert Herkomer 也在回忆录里写到:“我从萨金特那里学到了太多。从如何经营光影,如何平衡背景与人物的调子,到如何提炼画面中的精华。”
萨金特对于当时时尚界的种种陷阱心知肚明。他长年累月呆在 Tite Street的工作室中,对商业社会的弊端一清二楚。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逃避,在他的信件中,也曾多次表示活的很累。他看透了商业艺术强加给他的限制。画那些买主需要的,而不是艺术需要的,以及不可避免的讨价还价,(萨神的悲剧啊)在艺术家的个性和模特的要求之间不停的妥协。忍气吞声,讨好客户在一段时间内几乎成了唯一的选择。艺术的思考被完全阻止,画面的装饰也变成次要,萨金特内心对艺术的真诚终于使他对商业社会的规则忍无可忍,逐渐把工作重心移到自己的工作室上来。在1910年的学院个展中,萨金特没有再去展示商业人物画,取而代之的是 Glacier Streams, Albanian Olive Gatherers, Vespers and A Garden at Corfu: 同样在新英格兰艺术俱乐部他展出了: Flannels, On the Guidecca, The Church of Santa Maria della Salute, A Florentine Nocturne, A Moraine and Olive Grove.
1901年,当时还是学生的 J. B. Manson 给萨金特讨教,萨金特做了如下回答:
对于你的问题我提供不了太专业的答案,唯一比较了解的是伦敦的皇家学院 Royal Academy。如果没有年龄限制我觉得你应该试试。当然 Slade School也很不错。你说学习绘画希望能做个肖像画家,我想如果只把眼界局限在这个领域将是大错特错的,作为学生应该可以运用他的工具来表现自然所能呈现的一切。
萨金特还在Carolus Duran 的工作室当学生的时候,老师就直言道:“画面中不需要的东西就完全没必要存在。”这也是 Duran 老师在研究Diego Velázquez的作品后领悟到的。他要求学生们临摹 Diego Velázquez 的画,并要求完成度不必太高。他自己在画的时候会先从画布前退后几步,然后再往前,画笔伸向画布,象是击剑手在格斗。
于是在萨金特的学徒时代,那些想让萨金特在他们工作室作画的人都会被提醒:萨金特有几乎每画一笔都退到画布远处来看的习惯。所以对工作室的地毯是个考验。另外,当作画过程遇到困难时,他会咆哮着叫到:“见鬼,见鬼!”然后把画布撕的稀烂。
萨金特在18岁就开始跟随导师 Duran 学画。导师对萨金特的影响是深远的。特别是 Duran 对 Diego Velázquez 作品的研究,从中领会到的“简化”的概念。 Duran 自己也从他的作品 L'assassiné 中戏剧性的对比调子里走了出来,不再一味追求华丽效果。开始从 Diego Velázquez 作品中吸取朴素简洁的精髓。在 Duran 的教学中,他把主要精力放在调子上,尤其是中间调子。他说过,中间调子是油画的精髓所在。通过对补色和高光的精心控制,使每张画的中间调子得以最得体的运用。相比之下其他方面都不太重要。萨金特在这方面做的很出色,这也使我们更容易认识到 Duran的理念核心。领会精神远比学习技术要重要的多,Duran 的另一些学生就仅仅把学习停留在了表面,不能活学活用。
萨金特对导师 Duran 一直非常感激。当他已经功成名就时,他曾经对青年画家 William James的一副肖像画评价道:
恩,调子很好。不知道谁教他做到这点的。我只知道我的导师 Duran 是唯一注重调子的老师。他自己画不出来,但是他会教。
当这位青年画家 William James 问萨金特如何可以避免使用错误调子时,萨金特如是答道:
你必须将调子简化成几个等级。如果从中间调子开始画,慢慢过渡到暗部,最后再处理高光和最暗的地方就可以控制你的调子,避免出错。这是我的导师 Duran 教给我的方法。(CM的枪兵教程就是用了这个方法)Franz Hals 也是这么做的。很难找到比 Franz Hals 更了解油画的人了。当然,如果你只是画个小色稿,可能不会太注重调子的准确度。只是,如果你钟情某以张草稿,打算继续画成一个长期作品,你会发现之前随意的调子纠正起来非常麻烦,不仅要纠正调子本身,还要照顾到周边的过度。所以如果打算长期作业,最好一开始就谨慎行事。
George Moore,一位现代油画史上很有名的艺术评论家说过:“在1830年,调子的使用方法在法国的绘画界如火如荼,简直像宗教一般。伦勃朗好比当时的救世主,荷兰简直就是圣地。信奉者到处在各个绘画工作室散发宣传资料。”萨金特的导师 Duran 当时就是信徒之一。
George Moore 本人其实并不是特别的推崇萨金特的作品,但是萨金特在1896年展出的一副作品要特别提下,George Moore 热情的表达了对这幅作品的喜爱与崇拜,这幅作品就是 Miss Priestley(如下图):
Miss Priestley 18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