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国俊的笔迹 肆

 异乡的走廊orow 2018-03-09


此刻窗外,风声凌厉,独自窝在沙发里,电话处理完诸多烂事,忽然想起这风声,曾那般熟悉。

那年初一,有生以来第一次上晚自习,教室里仅有的两只大的灯泡摇曳,映着墙上同学的影子有点群魔乱舞。大家都是头一次上晚自习,除了兴奋,学习的事早已随了风。后排的男生们一个劲讲临村陈家一家被灭门的事,甚至还添油加醋说有的看到了墙上四溅的已是暗红的血,以及半夜的哭喊声,谁知,还没讲完,前排几个女生便真的哭出了声。

瞬间的安静,屋外只有风沙击打窗棂的声音,时而紧迫时而婉约,当时确实有点心悸。现在想来,那才是真正的家乡凛冽,连风都是那样坚强如铁。我们真正的坚韧何尝不是那风的吹炼?

下自习后,风依然,人四散。乡间的路没有灯,风沙遮眼,一起离校,沿路靠着感觉走,家是心中的灯,没有电,油灯也那般光芒。同行渐少,最后一段,只我一人。那感觉在多年以后我大学毕业独自闯荡也曾再度有过,无所谓害怕,却早早深谙了孤独的真义。

听老人说,每个人的肩上都有两盏灯,跟各自的气度和正义有关。越是胆小的,夜路越想左右回头去看后面,越是容易将肩上守候的灯扇灭,便越是容易被不祥的东西跟上。因此我走夜路从不回头,心理忐忑,身体一直勇敢着。

终于走到了最后一个拐角,风吹的几乎睁不开眼,眯着一条线隐约看到前面有个影子,没等我走进,便传来一声:俊子。

不知妈妈在那里等了多久,我只看见她手里拿着我练武的兵器——长枪,就像鸡毛信里放哨的小战士站立着,蹲在她旁边的牧羊犬,摇尾走来,头蹭了我一下,便调转身随我一起走向母亲。她对我的牵挂让黄风尘沙毫无办法。母性的力量,不在于多少好吃的多少儿歌,在于那种温柔的执着,亲情如壁,徒无玉,却遮沙。

现在,那条路有了路灯,家里更不再点油灯。明亮之下,却少了许多守候的人,在路口,在转角处,在风声里,等着归人的人,光明使人放下记挂,暗黑却让人心心相映。

如今的妈妈,老了,往昔步履不再,只有爱浓,她一直守着她的家,虽然现在没有孩子,可那是她倾注过爱让孩子长大的地方。如今的我们,不再青春年少,无畏无往,只有思念甘洌,那儿一直是我的家,我在那儿长大,深念着那条巷,有一种等待,不需要她还在那处,因为心里盛满她,她带我长大。


上小学前,农村还是生产队合作社,农民整劳作一年,到头来也仅仅是挣点可怜的工分,凑够过年就算是好受苦人了。

父亲是种地高手,队里耕种收割,他都是领军人物,可惜的是,他只是劳动的领军人物,不是队长。

队长是父亲的亲哥,我亲大爷。在那个年代下,觉悟高到包公的黑脸都能羞红,他除了给自己家扒拉东西外,其他人哪怕是自己父母还是兄弟姐妹,都绝对毫不留情,绝无后门可言。

那个年代有好吃的不容易。一年四季都见不着白面,尽管我们凉城也是内蒙主要的小麦产区。由此也能看出农民对一个国家的贡献,自己没吃没喝,也要被迫把自己亲手种的粮食供应到城里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们。

农民的伟大还在于他们永不认输,无论多艰难都乐观向上。记得那时候家里除了一个碗柜是木头的,其他柜子都是纸烟箱子,妈妈用收集来的烟盒把箱子外头裱上一层,看着五彩斑斓,她总是那么的开心,每天起来都要擦拭一遍,然后才随着队长村头一声——上工了——的大吼,出门劳动去了。

劳动换来的只是果腹,无论你有多大力气。我记事的时候已经取消了社员大食堂,都各家自己吃饭。东西跟粗糙,糜子磨面不舍得蜕皮,所以做熟的窝窝头下咽的时候都刮嗓子。最痛苦的还不是难以下咽,而是难以排出。那东西不好消化,我们小的孩子肠胃功能根本对付不了,最后就有记忆里最深刻的场景。家里三个孩子一排蹲在墙根儿,妈妈拿着小棍棍逐一为我们从屁股里往外挑硬疙瘩,因为根本拉不出来。

如此情形父亲看在眼里,想必更难受在心里。他一直想办法改善家里的生活。由于有祖传的打月饼的手艺,所以每年到了八月初一,供销社就会去人请父亲和叔叔们去为供销社的炉房打月饼。于是,那半个月也成了我们三个孩子最想父亲的时节,每天都盼着他回来能带月饼。可是失望接踵而至,社里看的紧,根本不可能让饼匠们带出哪怕是半个。不过庆幸的是,每天父亲回来都会带回一身月饼味儿,我们三个就一起围着父亲身边凑过鼻子尽情闻着那令人迷醉的味道。这么多年,那味道居然能一直留在我的鼻孔里,无论何时想起,都能清晰的闻到。

父亲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天,他很晚回来,我们几乎都进入了梦乡。可是他带回的味道绝对比平时的浓烈许多,我激灵着爬起来,父亲一脸神秘笑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一大堆月饼渣。无法形容啊,那一夜,相信全家都带着幸福的笑容入睡的。我们,从未满足的味道,终于入口了。父亲母亲,终于能让自己的孩子有了不克凉的一天。

直到后来多年,甚至日子一天天富起来,父亲也一直坚持自己做月饼。我每年也会在中秋节想办法弄到老家的满油糖月饼,虽然多了吃了之后醋心的毛病,也依然大快朵颐。

现在我自己已为人父,我不知道尽力满足自己孩子的愿望是否算是正确的教育理念,但我始终相信,孩子的期望是父亲给他带来的惊喜,而每当他开心快乐的满足时,我眼里也会告诉他,爸爸爱你。


好久没到县城了,今天清早起来就带上父亲和儿子一起出发了。

凉城地处大同,呼市,集宁的三角形中心,森林和植被据说居内蒙前列,更是乌兰察布第一。

天成到凉城有两条路,一条是呼阳公路,近几年恶性发展采石产业(乌兰察布三大产业之一,重工业打石头,农业种土豆,服务业开饭馆),这条路已经坑的小车几乎不能再走了。有胆大技术好的犟八头非要走,基本剧情是重者车被大坑边的突起架起来,四蹄不着地,轻者也得咔嚓一声托底。奇怪的是,来来往往凉城多少任领导,从来不修。后来我慢慢才明白,这条路重灾区在丰镇到麦胡图段,而凉城去集宁的话,到了麦胡图就向北走了,领导开会从来不会走那条路,我怀疑县长一任都不清楚有那么蜀道难的路况。从我家另一条到凉城的路叫南路,沿岱海南岸沼泽地,平坦车少,景色出奇的迷人。但有一个收费站,10块。我们熟悉的人都会找路绕过去,往往收费站的大檐帽们看有车绕走,就后面追前面堵的,为10块钱能耗费100块的油钱。逃费开心也刺激,经常几辆车被追下来,然后总有大檐帽挨砖头,头破血流,也不是执法单位,真不知图个啥。对我来说,心态真不太好,每次逃过了就非常非常开心。

县城变化很大,什么环城路新城旧城开发区一应俱全。路过一中时,忍不住进去看了两眼。

老实说,凉城一中不熟悉。92年高考完,从集宁一中回去补习的同学一大片,记忆中有(光荣点名,个人认为没有补习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生,该宽一下)我,温志清,张建文,武文龙,蓝海,屈俊生,女女在王云峰王蕾等学霸的带领下好像都应届走了,剩下一帮小小寂寞无依踢了一年的足球各自走了。

补习班里坐我同排的有个女女很好,漂亮而恬静,后来和我进了同一所大学,三港一个系应该认识。那时我们经常一起互问问题,她理科好,我语文好,关系倒是不错。

高考结束后,街上碰见,她说不知怎么报志愿,希望我和另一个同学给点意见,于是就扑到人家里,一通不懂装懂的忽悠,油饼烩菜炖鸡架香瓜雪糕123,吃完之后,毅然决然把她志愿填成了和我一样。

后来大学时终于在一个学校,不同的系。

记得开学时从凉城上车,人山人海行李飞扬,我先上去,她下边喊我,让占座。一会儿,挤上来一个帅小伙要坐我占的座,同学们啊,你们说我能答应吗?

必须不能啊。

于是就打起来了。

好歹我也是从小习武的人,自然不白给,面对块头比我大的敌人毫不畏惧滴挨了几拳。练过的和没练过的区别不是招式动作,而是临场心理。很快我就冷静了下来,一边抵挡一边观察对方的路数和周围的环境,终于,他一脚过来,我一把扣住,顺手撤下车顶两侧行李架上的一根松紧式绳子(固定行李用的),兜在他腿上,一绕一揪,对方一条腿就完美被绑过头顶。他挣扎的功夫,我就开始了心宽的暴风骤雨,等到她上来的时候,抢座男已经满脸窜花。

结果,一会儿车开了,她慢慢说,那男的是她同学的弟弟!

这样我们大学很平淡的过着,偶尔她会来我宿舍坐坐,聊下理想人生,就是不聊爱情。

后来那学期开学很早,记得是正月初十。十五那天她晚饭后过来找我,说想去看灯。于是我们一起坐公交进市里,沿途彩灯绚丽好不耀眼。可在当时的我来看,灯光是那么的霓虹浪漫,人群中穿梭,我心如撞鹿,多少次并肩她的手就在我的手边,多少冲动却终是没敢盈盈一握。我为自己的没方向付出了代价,很快,我们该回去了。

很晚了,没车了。

那是我第一次打车,带上第一个让我知道真正心跳的女孩儿,回到了学校。

分别时,她说谢谢。我说没关系。

后来,我心萌动,记得曾经写过一封情书给她,她来过一趟我宿舍,婉婉而拒,说让我好好学习。

再后来,我醉了一次,砸了一次宿舍的墙,拳头肿了一星期,骂了一次让熄灯的宿舍管理老师,道了一次谦。

再后来,她有了男友,我们偶尔迎面而过,互相含笑点头。

再后来,毕业了,我再没有她的消息。

再再后来,听三港说,她也在北京,很幸福。

未来,一直祝她幸福。


作者简介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