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转身，我遇上了你 1. 肖华在门外等了半小时，她的老婆张飞红每次都是最晚一个下班。 她负责整个店里的技术，手上客人又多，销售业绩永远是最高那个。每天忙得摸不着北。 肖华是发型师，下班也晚，但张飞红比他还晚。他就不得不踩着单车来接她。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张飞红工资是他的两倍以上。她说的话就是圣旨，让他来接就得来。否则连自己父母都会说他不体贴老婆。 其实他有时也累得要死，好几次话到嘴边让她打的回去。可不得不忍住，比起争吵，他宁可再累一下。 张飞红出来时已经十点半，她看到肖华蹲在单车旁打瞌睡，那猥琐的样子让她火蹭就起来了。 人来人往的街上，就不能保持点形象吗？而且，同事们下班出来也会看到，真是把她的脸丢尽了。 她快步走了过去，用脚踢了一下肖华的屁股。 肖华眯着眼抬起头，迷糊地问:“下班啦！” 张飞红不看他，气鼓鼓走到单车后座那里等着。 肖华迅速清醒，马上跨上车，等张飞红坐稳就用力一蹬，朝家踩去。 女儿肖恩爱还没睡，在屋里闹腾。看到张飞红回来，一个猛扑抱住，嘴里兴奋的喊着妈妈。 张飞红看到女儿，脸上的笑止不住往外溢。女儿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性子也像。爱蹭分明，伶牙俐齿，以前天天在家跟爷爷奶奶打嘴仗。现在爷爷奶奶回了老家，她就跟她爸肖华斗嘴。 她问了问作业完成情况，就牵着女儿的手回了房间。 肖华沉默地在客厅收拾女儿弄得一团糟的现场。 他很想发脾气，可老婆能干又火爆，那嘴还不饶人。女儿也不待见自己，常常摆出一幅瞧不起的模样，让他很恼火。 想要跟张飞红提提意见，别当着孩子面让自己下不来台。又怕起硝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说了，忍吧。 张飞红16岁就跟了自己，十多年来，确实没让她过几天好日子。随她去吧，这个家终究还得靠她。 只要她不给自己戴绿帽子，什么都能忍。毕竟自己没她有能力是真的，赚不到钱也是真的。 生活不就是将就将就，忍耐忍耐就过了吗？ 2. 张飞红这天要巡店教技术，叫我去接她。我是公司的司机小林。 我比张飞红小两岁，是公司里除老板以外唯一的男性。干的活没什么定性，又像老板秘书，又负责所有粗活累活，兼职司机。 我是个对自己目标非常清晰的人。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我很清楚，想要完成自己的梦想，必须有自己的原始积累。 所以我尽量节俭，勤快得像上一代的人。公司里那帮年轻女孩总是对我很惊奇，觉得一个年轻人怎么过着老年人的生活。 我不抽烟喝酒，还利用晚上空闲另打一份工。平日里吃住在公司，买衣服也是找打到骨折的，几十元百来元一整套。剩下的钱都寄回老家让父母存下。 对父母孝顺，但不是妈宝男，有自己的想法。长得也周周正正的，脾气也很好，说起来好像很完美。不知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女朋友，当然我也没费神去找。 当我一无所有，什么也给不了女孩时，我是心虚的。我害怕让人受苦，害怕她对我失望。既然这样，就等我条件好点再考虑吧。 张飞红常常坐我车去巡店，来公司开会时也经常与我嘻嘻哈哈。我跟她很聊得来，可能因为我们都对生活有期待，却又有心无力。那种无奈让我们找到共鸣。 她常常开玩笑问我喜欢谁，她帮我介绍。毕竟公司里全是年轻女孩。 我曾隐晦的跟她表示喜欢过某女孩，张飞红还真的尽心制造过机会。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女孩不算太委婉地拒绝了我。 从此，我再也不说喜欢谁了，张飞红再问，就只是笑说看缘分吧。 我等了十几分钟，张飞红还没出来。就打电话催她，因为平时与她们瞎扯惯了，电话一通我就说:“亲爱的张，等你半天了，干嘛呢？还没起床？” 结果电话里传来一声狐疑的男声:“你是谁？” 我吓了一跳，把电话一下按掉，仔细核对号码，没拨错啊！那刚才怎么是男的接电话？难道是她老公？ 我有点后悔不该像平时开玩笑一样叫她，更不该挂电话，万一人家误会，就麻烦大了。 准备打过去解释一下，正要拨，就看到张飞红走了过来。看来人家压根没误会什么，是我想多了。 张飞红上了车，黑着脸系好安全带，说去三号店，就不出声了。 我偷偷看了看，不敢问怎么回事。 但气氛真闷啊！我瞄了瞄看着窗外的张飞红，故意找话题:“今天好热！” 张飞红回过头来嗯了一声，又把脸看向窗外。 我尴尬地开车，琢磨着找个什么话题能打破这僵局。 张飞红突然说道:“人为什么要结婚呢？” 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就只是笑了笑，表示听到与回应了。 张飞红又接着说:“其实结婚一点意思也没有。” 我只是嘿嘿笑了两声，实在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我又没结过婚，也说不上结婚好还是不好。可是，每个人都要结婚的啊！要是没意思，为什么人人都想结呢？ 张飞红看着我问:“小林，你为什么想结婚？” 我好像没想过这个，不过大家都结，就理所当然地到年龄结婚，还有为什么吗？ 我假装深思熟虑过，说:“我想要和相爱的女孩过一辈子。一起为家庭打拼。” 张飞红有一点点嘲讽的问我:“那女孩在哪呢？谁愿意来陪你打拼呢？” 我知道她心情不好，平时不会这样说话。 我不计较她的语气，认真地回答:“总有那么一个人的，我会全心全意对她好！我相信，凭我的努力，没什么是我挣不来的。我要在这里为她买个房子，让她有安全感。”说着说着我都有一种幸福感。我要我的老婆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又七七八八说了很多，嘲讽早就从她嘴边退去。她出神地盯着我听，眼睛里好像开始有泪。 我赶紧闭嘴，今天说得太兴奋了。从前我很少与人谈及这些。看张飞红的样子，我不知道我说错了什么。 张飞红低下头，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泪光消失了。她微笑着对我说:“想不到你能想到那么深远的事，我一直以为你只会赚钱往家寄呢！” 我小心翼翼地分辨话里是赞扬还是讽刺。 她又说:“你还是非常不错的，将来肯定会幸福！” 我笑了笑，这句话很真诚。就客套道 :“嘿嘿，也许吧！女朋友都不知道在哪呢。” 张飞红也笑了笑:“缘分来了就有了。一定要找个好女孩。两个人过日子太不容易。” 我点点头，顺嘴问:“你和你老公结婚多少年了？我看到过他晚上来接你，挺幸福！” 她冷冷地笑了一下:“冷暖自知吧。” 我不好接话了，就笑笑不出声。到三号店门口，我放下她就回了公司。 心里想起她刚才的表情与话，也许真的有我不知道的痛吧！ 3. 过了几天，碰上晚间兼职的休息日。我就去找人打了场球，一起吃完宵夜才回去。洗完澡躺下就睡着了。 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吵醒，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很少有人半夜打电话给我，所以对铃声来源不确定是外面还是我的。 听了一会，确实是我电话。就伸手在黑暗里乱摸乱找，摸到就闭着眼接了。 电话里传来一声怒吼:“有种你来跟我面对面单挑，别躲在女人背后搞小动作！” 我吓得全身都醒了，一屁股坐起来。看了看电话屏，是个陌生号码。就对着电话喊:“你打错啦！” 怒吼继续:“窝囊废！敢做不敢当……” 大半夜的这抽的什么风？我直接挂了。突然吵醒，还痛骂一通的感觉实在不舒服。 我干脆下了床，走到窗前，举起手机看着那个号码。是谁呢？不是打错了吗？ 对方没有再打来，我也睡不着了。就琢磨着他话里的信息量。 女人，他说女人背后。那就是与女人有关的事。可我连暧昧对象都没有啊！还说敢做敢当什么的，那绝对是打错了。 我很同情那个人，想给对手一个警告都打错了，白费了许多精神。 第二天一早，张飞红打电话让我去接她，今天去5号店技术指导。 我准时在她家楼下等着，这是个很旧的小区。人来人往很杂，以张飞红的收入，她可以随便住哪个好小区。不知道为什么非住这种地方。 我正无聊地趴在方向盘上，突然车玻璃嘭一声被人砸烂了。幸好是车玻璃，不会到处飞溅，否则我肯定头破血流。 我惊呆了！看着窗外扭曲着脸的男人。他恶狠狠地看着我，正准备砸第二下。 我连忙从另一个门跳下车，对他吼道:“你干什么？你是谁？” 他红着眼举着棒子朝我追来，一棒子敲在额角，血流出来糊住我的眼。顾不得擦擦，我围着车继续躲避，被他疯狂的样子吓到。 边跑边喊:“你是谁？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旁边围观的人也多起来，还有人去拉他。 就在这时，张飞红从一栋楼里飞奔出来，冲过人群。朝那男人厉声喊叫:“肖华！你个神经病！你疯啦！” 那是张飞红老公？我几次都是晚上远远的看到，今天算是得见真容。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头发因为刚才的一番动作，显得很零乱。两只眼仿佛要冒出火来。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夫妻，还有旁边人轻轻的议论。好像说我是第三者，肖华这是惩戒我来了。啊？！ 肖华看到张飞红来了，放下棒子指着我，恨恨的说:“是不是他？是不是！” 我连忙走过去澄清:“兄弟！你误会了！误会了！我们……” “你给我闭嘴！”肖华恶狠狠瞪我一眼，又看向张飞红，誓要她给一个答案。 一口老血憋在心头。被冤成这样，面对一个发狂的人，还不能解释，是一种什么感觉？ 4. 最近张飞红对自己态度越来越差，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两周前吵架还提到离婚，说什么自己从不关心她。 还要怎么关心？下班再累都去接她。骂自己从不回嘴。 肖华觉得事有蹊跷，他虽然知道，张飞红对自己不上进的态度越来越不满意，但从来没说过离婚。 自己也尽量忍耐，不给她话柄。可她越来越过分，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 那天早上一男人打电话来居然叫亲爱的，他就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特意留了个心眼，把号码记了下来。又请假跟踪了几次张飞红，她常常坐同一辆豪车去上班。 这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她有外遇了！ 在暗示过她要注意的情况下，她还是我行我素。实在忍无可忍，他拨了那个男人的电话痛骂了一顿。那个懦弱的男人居然吓得一直否认，她张飞红竟然找了这么个男人！ 肖华最近特意调了晚班，利于在白天监视张飞红。他要捍卫自己的家庭，不允许有鸡鸣狗盗之徒试图来破坏。 这天一大早，张飞红在客厅打电话让人来接她。肖华就竖起耳朵听，她说八点准时下楼。 肖华在窗前看到那熟悉的车子，缓缓停在楼下时，血直往上冲。 你们太嚣张了！居然无所顾忌到这种地步，只差登堂入室了！我还在家呢！我让你有来无回。 越想越狂躁，摸了一根棒子就下楼了。 来到车跟前举起棒子就狠狠打了下去，车玻璃瞬间碎成一片雾状。那男人在车里被吓得脸色发白，怂包！ 肖华轻蔑地看着那男人，再次举起棒子。见他从另一侧滚爬出去，就追了过去，一棒子敲到他血流满面。今天非给他个教训不可！让你勾搭已婚妇女！ 突然张飞红就冲了过来，厉声骂自己神经病。肖华看她那样子，心里更加愤怒:居然护着那懦弱的男人！ 今天非要三口六面讲清楚，别以为我肖华是傻子！ 奸夫淫妇！看你们当着那么多群众要怎么自圆其说！ 5. 张飞红气得脸色煞白，手都抖起来，指着肖华骂:“你这个神经病！神经病！你干嘛打人！” 我用手捂着额头，觉得很痛。很想上去揍她老公一顿，又怕张飞红太难做人。对于面前的状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隐约感觉到是肖华怀疑张飞红有外遇。我更不能轻举枉动，一不小心被人当成奸夫就麻烦了。 肖华也指着张飞红破口大骂:“你个婊子！我天天的忍你，你不知好歹，还在外面偷人！还敢带回家来！你让大家评评理，你这算什么！” 张飞红看了看四周，一圈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用鄙夷的眼光看着她和我，还有人用手机在拍视频。 她知道现在百口莫辩，三姑六婆们很乐见这种事情。不管真假，本周茶余饭后的话题有了着落就行。她张飞红已经成了本小区名人！ 她心里直发冷，再看我满脸是血的样子。她很内疚，因为自己的家事，把人家打成这样，算怎么回事。 张飞红不想再被当成展品，众目睽睽下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眼角含泪，歉意地对我说:小林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看她失神愤怒委屈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心痛。那么能干又努力的女人，怎么就找了这么个男人。她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她说赶紧走吧，那个神经病又来了！ 果然，肖华举着棒子飞奔过来了。连忙打着火，向前开了过去。人群自动散开，肖华的棒子打在了尾箱盖上。从后视镜还看到他在跳脚。 幸好是老小区，没有围墙什么的，我直接开到了大街上。 张飞红两手捧着脑袋看着地下，我额头上的血也凝固了，估计只破了表皮。 好一会张飞红才长嘘一口气，仰靠到坐位上，双眼直直的看着车顶说:“我会疯的！我必须离婚！” 我听她说离婚，不敢随便搭腔，只是假装专心开着车。 她突然喊我:“小林，我是不是很失败？我是不是很坏？” 我立即回她:“不！你很好！那么努力又能干！你哪里坏了？为了这个家，你拼命赚钱，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闭上眼睛，泪从仰着的两边眼角往下流。 我递了两张纸巾到她手上，她接过去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对我说:“要是他也能这么想就好了！可惜，他把我的努力当成理所应当，把我想成一个荡妇，呵呵！” 我也陪着呵呵了一下，人家老公我怎好说评。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今天恨之入骨，明天又恩爱如初。 张飞红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我早就受够了！一直想为了孩子忍着。可他越来越疑神疑鬼，还总说忍了我很多年。干了十几年发型师，连个首席都没混上。从来没想过要努力一把。现在连孩子都瞧不起他，他却来怪我教嗦的。真的累！太累了！我每天工作已经够累了！回家还要面对他那又怂又臭的嘴脸，我……” 她突然刹住话头，擦了一下眼泪与鼻子，对我强笑了笑:“对不起！竟然对你说这些。” 我心里很同情她，今天看到的那个肖华，骨子里有暴力倾向。他那血红的眼睛，冒着杀气。 张飞红虽然工作能力强，始终不过是个弱女子。天天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得多危险的。也许，有过家暴也不一定。 我跟他无怨无仇，仅凭猜测就把我打个头破血流。可见有多不理智，多幼稚。夫妻间有问题，用打要是能解决，就不会有离婚案了。大家一顿猛打，天下太平。 我忍不住同情的语气:“没关系！有情绪不说出来很容易憋出病，说说会轻松点。” 张飞红牵了一下嘴角，眼泪又掉下来。她深吸口气，平静了平下心情。对我说:“小林，我带你去医院包扎下吧！害你被打成这样。” 我连忙说不碍事，只是破了皮。 她没说话，思绪好像又飞了。一会儿又说:“小林，车子麻烦你去修修，钱我来出。辛苦你了！” 我哦了一声，问她:“还去5号店吗？” 她犹豫了一下说去吧，那边最近技术特别放松，都有顾客投诉了。 我点点头，把车靠边停下。对她说:“那你打个车去吧，反正前面拐弯就到了。我先去修车，免得老板看到问东问西。” 张飞红点点头，拿出化妆镜检查妆容。又补了补妆，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打开车门下去。 我有点不放心，也跟着下了车。站在门边对她说:“张，别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飞红仿佛已恢复到平日的冷静，精精神神，一点也看不出刚才那场战争留下的痕迹。 这个女人不容易！我很佩服她的敬业精神。 她对我笑了笑，又像往日一般活泼，挥了挥手大声说:“谢谢！小林。我很好！” 我欣慰地也挥了挥手，突然有一种与恋人告别的温馨感。张飞红的泪与笑，交织出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我。让我有一瞬间晃了神。 6. 我不敢去4S店，怕留下修车记录，以后老板查起来麻烦。就把车送去修理厂，求师傅一定要在下班前修好。 一路上，我都在捕捉刚才对张飞红的感觉。我要确定这不是错觉，是心动。 想到张飞红，突然就心跳加速。握方向盘的手都有点抖，有点犯低血糖一般的心率不齐。 我很奇怪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心动。是因为从前不敢想，还是刚才她的吐槽，让我有了非份之想？ 其实我不知道，也许就是她在我面前强忍眼泪，却又泪流满面那一刻，我心动了！也许是她把我当成信任的人，说出那些心里话时，我心动了！ 总之，就是我对一个已婚妇女心动了！ 我甚至自动联想到，假如我俩一起生活，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我打车回公司时，一直都在沉思。我觉得我可能病得不轻，居然有那么荒诞的想法。 正在为自己羞愧时，张飞红打来电话。让我一定去医院包扎，怕万一感染。 我心里暖暖的，自作多情的觉得，也许她对我也有好感。我温柔地让她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张飞红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像在思考什么。然后才说:“小林，我想肖华还会来找麻烦的，你自己注意点。” 我心生豪气:“我又不怕他，他再敢找来，我让他好看！” 张飞红急道:“小林，你听我的，别跟他来硬的，他是神经病！被他打伤不值得。” 我还想说话，张飞红又道:“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我只好哦哦了两声。心想他真找来，我就是要揍他一顿。不是为我，是为张飞红出出气。 过了几天，突然听到店里员工议论纷纷。说是张飞红的老公，直接跑到那天她上班的店里去闹。大肆宣扬张飞红跟我搞到了一起。 我肺都气炸了！无缘无故我就成了奸夫。众口铄金，百口莫辩。 我一肚子气不知找谁撒。老板还打电话让我去办公室谈话。 老板当然先表示不相信，但言语间又有探询的意思。我竹筒倒豆子，顺便把气也撒了出来:“我跟张飞红就是普通同事关系，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我就成第三者了。那个男人也算个男人？自己没本事，还天天不消停。” 老板点着头，似信非信。然后他很有深意地说:“小林，我跟张飞红也谈过。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公司不想失去你们俩个人。那个肖华，我知道，他配不上张飞红！现在张飞红决定离了。你也不要有思想包袱，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嘛！” 我咂摸着话里的意思，这是在暗示我去追离了的张飞红吗？ 这是老板的意思，还是张飞红的意思呢？ 我干脆问个明白，就委婉地说:“何总，你的意思是？” 老板笑了笑:“我没什么意思，主要看你们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我还没理清楚，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刚有心动的感觉，就传来她要离的消息。这是上天在给我机会吗？ 如果是，我要怎么抓住？我不在乎她结过婚，我也不在乎她带着孩子来。 在这个城市里，我们都是浮萍，漂浮的无根草。能遇到喜欢的人不容易，能互相支持走下去更不容易。以我与她的勤奋努力，我们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我们可以在这里扎根，我有信心，也有这个能力。 7. 肖华再没来找过我，他起初以为我是个大款。后来知道不过是与他一样的打工仔，他也不屑来找我。甚至嘲笑张飞红找的一个不如一个。 张飞红什么也不说，起草好离婚协议让他签字。 两个人十几年来什么也没剩下，没房没车。赚的钱不是贴了公公的病，就是补了婆婆的缺。仅有的一点存款，也要留着给女儿读书用。 所以谈的就是女儿的归属，肖华很随意。留下他就带着，张飞红带走，他也不留。 张飞红就决定带着女儿过，没有财产纠纷，事情又闹到这地步，离婚变得很简单。 老板打电话让我去帮张飞红搬家，说她一个月前就办妥了手续，现在要带着女儿正式搬出来了。 张飞红租了一房一厅，就在公司附近的小区，方便以后上下班。 她女儿有九岁了，平时有校车接送，所以上学不受影响。小姑娘很开朗，搬家时，跑上跑下地帮忙。一点没觉得父母离婚是件难过的事，反而有种轻松的感觉。 我偷偷问她:“肖恩爱，爸妈离婚了，你难过吗？” 她直摇头:“不难过！爸爸每天都黑着脸，我一看到就不开心。没事还找妈妈吵架，老说他辛苦，为家受了很多委屈。我听了很烦！离了好，各过各的，再也不吵了！” 我为这小孩成熟的思想感到惊讶，争吵家庭长大的孩子，最渴望的或许是和平。家庭完整与否，并不在意。 帮她们搬完，刚好中午了。因为张飞红带出来的东西很少，所以比较快。 她非要请我吃饭，说还有事跟我说。我不能拒绝，就一起去了楼下的江西菜馆。 点菜时，张飞红专点我爱吃的。我很惊讶她怎么那么了解我的喜好。但没好意思问，只是说都是我喜欢的。服务员拍马屁说:“你娶了个好老婆呗！” 我嘿嘿笑，心下窃喜。偷看了一下张飞红，她假装没听见。全力盯着菜谱，但脸却红成一朵花。 吃饭时，张飞红一个劲给我夹菜。说非常感谢我，又觉得对不起我，让我背了那么大黑锅。 我很享受这种被关心的时光，像一家三口出来吃饭，和睦温馨，其乐融融。 想起老板说追求幸福的话，我大胆地说:“你的锅我挺愿意背的。” 张飞红明显被吓到了，这表白有点不合时宜。她局促了一会，红着脸低声说:“谢谢你！”跟平时雷厉风行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一下觉得有门，干脆更进一步吧，机不可失。 我给肖恩爱夹了筷子菜，问道:“恩爱，你喜欢叔叔吗？” 张飞红紧张地看着女儿，想阻止我已来不及，只好巴巴的望着。 肖恩爱低头吃着菜，顺嘴说:“喜欢啊！”又看着我问:“为什么这么问？你喜欢我妈妈吗？” 哦！肖恩爱，你简直是我的天使！这话是我们串通好的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头，并附上坚定的话:“是的，你看出来啦？” 张飞红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又好像要哭又好像想笑。 肖恩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飞红，精灵地说:“我吃饱了！想去门外玩会儿。” 张飞红回过神看着她柔声让她去，注意安全。 她一走，气氛一度有点尴尬。我们俩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种时候当然得由男人来破局。我喝了口水，壮了壮胆，就叫她:“张！” 她也端起水杯嗯了一声，看她平静的外表，我觉得可以急起直追。 清清嗓子直接开说:“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不会骗人，也愿努力……” 张飞红听了一半，举起手制止我，她放下杯沉吟了一会才说:“小林，我比你大两岁，离过婚，带个孩子。你连婚都没有结过。所以不要随便说喜欢，我会受不了。” 我明白她的顾虑，但我又不在意。大，结过婚，带孩子怎么啦？这些早在我的计划里了。 但我不能把她的担忧看成不必要的多想，必须慎重其事。让她知道，我是真心实意的。 我放慢了语调，特意表现很郑重:“张，这些我都考虑过。女大三抱金砖，女人大点明事理，是我占了便宜。结过婚更没关系，因为你又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你，只是我比他们来得迟了。至于恩爱，我很喜欢，她也说喜欢我。这些问题真的不是问题。” 张飞红眼睛里泛了一点泪，又问我:“你不考虑父母的意见吗？” 这真不是问题，我都28了。在我们老家，已经是单身汉，很难娶到老婆了。父母早急得恨不得给我找个残疾人结婚算了。要是看我找了张飞红这么能干又漂亮的，不知道乐成什么样呢！ 我很认真地告诉她，父母根本不会介意，我们早有共识。 张飞红沉默着，我想了想问她:“现在的问题是你怎么看我？” 她一下慌了，六神无主地四下张望，假意寻找肖恩爱。 我盯着她不放，她见我一直不说话地盯着，躲不过不如面对。就回头直视我，仿佛那个在教技术的总监，在这一刻回归了。她对我说:“我刚离婚，本来不想说这些。但既然你说到这里，那我告诉你” 我惶惶地听着，如果她说不希望我打扰她怎么办？她拒绝怎么办？ 张飞红顿了顿，才又接着说:“我很欣赏你！懂关心人，又肯努力。只是我何德何能呢？” 我一听立马眉飞色舞，这是什么话？不就是说喜欢我吗？ 我顾不得听下去，打断她:“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以后你们就交给我吧！” 张飞红那总监气势又一下泄了，软软的看着我。 我用眼神给她一个坚定的示意:我要和你一起！ 8. 与张飞红交往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事。 她会煮好稀饭给我送来当早餐，因为没时间做別的。常常头天晚上用锅定了时熬的。 她会打电话给我去接她。一起走回她家的路上，我们会一直聊天。天南地北地扯，两个人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她会在网上给我订衣服，每一件都特合身。我们仨有空就出去公园里家庭日。 肖恩爱与我相处得特别好，张飞红总说肖华都不如我。他不会陪小孩玩，只会吼。 刚开始在一起时，还有人私下议论。觉得这奸夫淫妇真是不要脸，居然光明正大出双入对。 当我们和谐地走到婚礼上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我们用行动粉碎了那些闲言碎语，收获了幸福！ 婚后，我换了个工作。去了一家餐厅当主厨，这样工资更高。忘了说，我之前晚间的兼职是西餐厨师。 生活充满阳光，更可喜可贺的是，飞红竟很快就怀孕了！ 我俩兴奋得不得了，肖恩爱也跟着乐，她说想要个小妹妹，这样有个伴。 我们便一起期待着一个小姑娘的到来。 飞红妊娠反应挺大，每天还要去上班，劝都劝不住。 也是在孕期，她的老胃病犯了。医生强制让她休息，她才请了一段时间假。 我心痛得不得了，有一次跟她发火，不准她再挺着肚子上班。 她说:“你那么拼，我不能让你孤军奋斗。一个人努力的滋味不好受。我们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在这安家了！到时候我们这俩孩子就有一个安身的地方。你就让我继续上班吧！没事的，我会把握好。” 我能说什么呢？她渴望在这个城市里有个自己的房子，我也希望尽快满足她。两个人的目标一致，那除了努力，还有什么方法能更快完成呢？ 9. 幸福甜蜜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儿子的降生，让我觉得此生何求！ 每每看到张飞红抱着儿子，肖恩爱在前面奔跑，哦，不，她现在叫林恩爱了。张飞红执意要把你的改成我的姓。 每每这个时候，我就充满力量与幸福感。我以前想像的生活就是这样。 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女儿，乖巧懂事的儿子，还有我在后面为他们保驾护航。 生活仿佛对我展露出会心的微笑，过去的等待与孤单，都在这一刻得到回报。 儿子两岁时，我们买了房子。虽然不大，只有90多平方。但三室一厅足够我们住了。 过伙那天晚上，朋友们在房里闹到深夜才离去，都很为我们高兴。 大部分中国人一辈子的终极梦想，就是房子吧。尤其我们这种打工仔，能在工作生活的城市拥有自己的房子。就像上仙飞升上神一样，到了人生另一个高度。 那晚，张飞红抱着我哭了很久。酒喝得有点多，反反复复地说着感谢我的话。是我让她看到生活的希望，知道奋斗的意义。 我也微微醉了，但很清醒。我轻轻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听着她含糊的话。抬头看着窗外的星空，想着这几年走过来的路。除了艰苦奋斗，剩下的都是幸福甜蜜。 张飞红不知道，她在我生命里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 她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温存，给了我孩子，给了我新生…… 生命因她不一样。我知道了爱与被爱的美好，懂得了责任对于我的非凡意义。 这个家是我们心血凝结的果实，是我们爱情力量的见证。将来，我们要在这里度过每一个温暖有爱的时刻。 直到白发苍苍，还手牵手走遍附近每一个角落。寻找这个城市里我们撒落的青春与汗水。去回看曾许下诺言、写下梦想的天空。 我们要幸福地相依到老，儿女绕膝，尽享天伦！ 我畅想着未来，与红飞就这么紧紧搂着，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在梦里，我与她飞在云端，像神仙一样，从高处俯看人间，一片详和。阳光在远处照着我们，突然一束刺眼的光直射过来。 我从梦醒来，原来已天亮了。看着新居和怀里的飞红，现实比梦还详和。 10. 这天岳母打电话给我，让我早点回去，儿子三岁生日，等我买蛋糕。 岳母一直住在大舅哥家，给他带孩子。我儿子出生时，他儿子都十三了。所以岳母就把主要任务转移到我儿子身上，顺便照顾孙子。 这些年全靠有她，我们才能全心全意打拼。我非常感激她，对她很敬重。 晚上下班，我提了儿子喜欢的超人蛋糕回去。他开心得抱着我直说:“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这小子，嘴甜得很，像飞红。 快9点了，飞红还没回来。岳母忍不住催我打电话:“她下午还说会八点半到家，这都九点了，你问问。” 我连忙拨过去，接电话的是她同事。她吞吞吐吐半天没回答我张飞红去哪了。 我有点生气，我是她老公，有什么不能说？ 她很委屈:“张总监让我不说啊！你放心好了，她一会就回去。” 我强硬起来，怕张飞红遇上麻烦:“你们在哪？快说！说啊！” 对方沉吟一会说在中心医院。 我心都到嗓子眼了:“我老婆怎么了？她怎么了？” 她说她也不知道，就知道她痛得脸色惨白。送进来就各种检查，现在还有一个没做完。医生也没说准，估计是胃方面的问题。 张飞红不让她告诉我，怕我担心，又大惊小怪的。 我跟岳母说了一声就直奔医院。恩爱非要跟我来，被我拦下了。这孩子很会心疼她妈。刚到医院大厅，就看到张飞红在同事搀扶下往外走。 我紧跑几步接过手来，谢过她同事。见我来了，同事把病历等东西交给我就走了。 飞红虚弱地靠着我，说“你怎么来了，儿子过生日呢！” 我没理她，问她“到底哪疼？是什么病？医生怎么说？能出院吗？” 她笑笑说:“一下说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 我扶她拦了个车回家，把她背上楼时，我感觉她在极力忍耐，身体有时痛得直抖，但她还假装平静。 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太要强，又太在意我。生怕我会担心，什么都忍着。 其实我理解她，因为我也一样，报喜不报忧。可我是男人，本应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她一弱女子，可以不要承担那么多。为了满足她关心我的心意，很多时候我也假装不知道。 她在我背上沉默，平时如果我背她，她都会猛夸我。但今天很反常，她异常冷静。 到家我就把她放到床上，她蜷着身子看着我们。挤了个笑容说:“你们去给崽崽过生日吧！我躺会儿再出来。” 岳母一步三回头带着儿子出去客厅，恩爱坐到床头摸了摸她妈的脸，轻声问:“妈，你怎么了？” 飞红低声说“没事，你去给弟弟过生日吧。妈妈就是肚子疼。” 恩爱懂事地点点头，看了看我。我朝她摆摆手，让她出去，这有我呢！ 飞红让我也出去，我走过去坐在床头，摸摸她的额头说:“我陪你。儿子有外婆与姐姐陪就够了！” 她微微点点头，挨着我的腿闭着眼休息。突然又睁开眼问我:“我崽生日，我哥怎么没来？” 我好像听岳母说，他们单位组织去旅游，就带上老婆孩子一起玩去了。早就买好了礼物，让岳母代送。 飞红点点头说:“他要是忘了，我跟他没完！” 我忍不住笑了:“你啊，就是操心太多了！他忘不忘，儿子还不是要过生日。” 飞红也笑了，说:“我是怕你介意！” 我摇摇头，握住她的手。只要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其他我才不计较！ 11. 也许人生坎坷才能更显生命可贵吧？ 老天爷真的很可笑，他嫉妒心太强了！看我这么幸福，居然来给我使绊子！ 飞红的检查报告一周后出来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哭，撕心裂肺地吼叫: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在门外守着她，心痛落泪。在心里咒骂老天爷爱玩弄人。 我查了大量资料，又咨询了很多医生。熬红双眼，收集很多治愈案例，从门缝里塞进去给飞红看。陪在门口，一直跟她讲治疗的意义，讲我们未来的幸福，讲孩子们长大后的孝顺。 第三天，她打开门，整个人瘦脱了形。岳母抱着她放声大哭，我流着泪看她。两个小孩也过去抱住她默默流泪。 她决定积极治疗，用了两天时间交接了手头工作，就住进了医院。 医生给了两个方案:保守治疗，长期服药，但看目前的病情发展有点风险;手术治疗，接着化疗，能比较容易达到效果，预后较好。 但不管哪个方案，医生都不敢担保能根治。让我们做好各方面心理准备。 飞红自那次哭过后，一直很坚强冷静。我与她讨论方案时，她选了手术。她不想长期吃药缠绵病榻，要治疗就快准狠。 手术时间定在一周后，我下班后去医院陪她。家里基本交给了岳母。 我们在医院有了更多相处的时间。夜深人静时，我们聊很多以后的事。我跟她说等她病好后，就回我老家看看，她还没去过。 那里山很高，夏天都很凉爽。怕热的她曾向往过很多次，但工作太忙，一直没能成行。 我说要与她一起去北京，她以前在那呆过一年。却从没去过长城天安门，因为肖华不想去。直到离开，也没去过，遗憾了好多年。 我们还要一起坐飞机，恐高的她，一直认为坐飞机是件极恐怖的事。我说过等儿子会自己走路，不用抱时，就去试试。 每晚我都会讲很多我们曾约好，却一直没做的事。我突然发现，自己很混蛋。我承诺过那么多，却没有去实现。像个骗子一样，用语言欺骗着这个为我付出一切的女人。 工作忙，成了不实现承诺的最好掩饰。听上去还那么在情在理。天知道，我曾浪费了多少时间在看小说，刷朋友圈上面。很久没有好好陪她像现在这样说过话。 我越来越内疚和恐惧，我害怕她就这样被病魔带走。那我要如何实现对她的承诺？没有她，我要怎么度过余生？ 她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我对未来所有的期待里都有她。所有努力与奋斗，都朝着让她及家人幸福的方向奔去。如果没有她，我无法想像自己会不会就此沉沦。 我后悔没有好好陪她;没有把她想听的所有情话都说给她听;没有为她做过一次浪漫的事，哪怕她曾暗示过几次;没有每天拥抱她，尽量多地给她温情。 我后悔太多太多！她总说遇到我是一生幸运，可我却什么也没为她做过！除了陪我一起努力赚钱，生子，买房，她什么都没有享受过。 我在医院的公厕里捂着嘴痛哭，声音低得只有我自己能听到。我不能回家哭，不能在公司哭，更不能当飞红面哭。 如果可以，我宁愿是我病了。让她健健康康，可没有人能调换。我心沉到谷底，还要故作轻松。 12. 手术前一晚，我们又例行聊着未来。飞红突然很严肃地看着我，用一种极其冷静的语气跟我说:“老公，我现在想跟你说点正经的。”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隐约知道她想说什么。我害怕这样正式而悲伤的场面，仿佛有大事发生。 但我又不能打断她，她的表情毋庸置疑，脸上写着只许我听不许我说。 我调整一下心情坐好，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不能流泪！我必须给她信心！ 飞红走下床走到窗前，背对着我，缓缓说:“老公，你别过来，让我把话说完。” 她顿了顿又说:“我真的很感谢能遇到你！让我知道被爱被关心呵护的感觉。是你让我觉得人生其实很美好。这几年，我们一起奋斗，在这有了自己的房子。你知道吗？这是我多少年的梦想，你帮我实现了！我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她停了停接着说:“我们还有了崽崽，生活已经出乎我意料的好了。呵呵，可现在我突然得了这病，你不用安慰我，也不要骗我。我自己知道，治愈率不过50%，谁也保证不了我明天能不能从手术台上下来。” 我急忙接口:“你别想这么多！” 她摆了摆手，让我别说话，然后她又接着说:“不管怎样，都要有心理准备。万一……万一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再娶，找个善良脾气好点的，别像我老爱发脾气。我不是装大方，得正视现实。你需要照顾，儿子女儿也需要照顾。实在不行，把恩爱送回去给肖华，他有这义务。” 我强忍泪水，看着她的背影，无法想像她是怎样将这些话，那么有条理地讲出来的。 她大概也在哽咽吧，停了好一会才接着说:“儿子的教育一定要重视，再苦再难不能让他受委屈！你再婚后要是还想生，就把儿子送给我妈带，我会跟她说的。” 我打断她:“别说了！这都是不可能的事。你不会有事，这些都不会发生！” 她转过身来，果然泪流满面。她悲哀地看着我说:“我知道！我也不想，可我们要正视……” 我一把抱过她，将头紧紧按在我肩上。她伏在那里张着嘴默默地哭，泪水浸湿我的衣服，冰凉冰凉的。 很久很久，她才平静下来。示意我松开她。我偷偷擦了擦脸上的泪，放开手，故意轻松微笑看着她说:“老婆，你说这些话好可怕，你吓到我了，赔钱！” 她扬起头想再说，我嘘了一下。轻轻搂搂她肩膀说:“老婆，我们可以战胜一切！相信我！” 她吸着鼻子笑了！ 我一夜未眠，也许她也是。我在心里把认识的众神都求了一遍。如果让她健康起来，下半辈子我就信他们了。 13. 天不亮，飞红就起来在房里踱来踱去。见我睁开眼，她轻轻走过来蹲下，看着我说:“昨晚的话记住了吗？你答应我，我才安心！” 我拉过她的头在额上亲了一下，说:“老婆，加油！我们等你！”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会，轻叹了口气:“好吧！” 一会儿医生护士就都来了，例行问了些问题。又让飞红去做了心电图等术前检查。 岳母与孩子带着大舅哥一家也早早到了医院。大家都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终于要入手术室了，岳母第一个没绷住，开始抽泣。大舅哥示意嫂子把她拉了出去。 飞红执意要见两个孩子，就把他们带了过来。 恩爱两眼红红的牵着弟弟的手走进病房。飞红灿烂地笑着，伸出两只手牵住他们。眼睛像要长在姐弟身上，深深地看着。 嘴里问了些不相干的事，又对恩爱说:“你是姐姐，也长大了。现在妈妈病了，你要多帮爸爸干活，学着关心爸爸。要帮着带弟弟，不能打他骂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你们血脉相连！。” 恩爱流着泪一个劲点头，她已经十四岁了，个子比飞红还高。对于这番话的意义，自然心知肚明。 我很想打断飞红，为什么要让小孩来面对这难以承受的痛苦。但这是飞红的权利，我不能剥夺。 飞红又把儿子抱起来，亲了又亲，眼睛里泛着泪光。她笑着说:“崽！崽！如果妈妈不见了，你会想我吗？” 儿子天真地问:“妈妈要去哪里？不带我去吗？” 飞红咬着嘴唇看着儿子，摇了摇头，把儿子抱在怀里，泪水哗地下来了。她用手背擦了又擦，但并没有什么用。泪水打湿了儿子的头发。 她哽着说:“崽，妈妈可能要去的地方，你要过很多很多年才会去。所以现在就不带你去了。” 儿子撒娇地扭着身子，搂着妈妈的脖子不依。大舅哥忍无可忍，把他抱了下来，让恩爱带了出去。 飞红趴在被子上号啕，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大舅哥厉声骂她:“你想干嘛？不过是个手术，你搞成这样干什么？吓到孩子了！你给我好好的！听到没有！啊！” 我靠在墙上浑身无力，刚才如生离死别的场面，让我悲从中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她，我有点虚脱。 大舅哥的厉喝也惊醒了我，我必须振作！飞红，岳母，孩子们都需要我。事情远没有飞红想的那么严重，手术是有50%把握的。我们凭什么非要往失败那50%靠拢呢？ 医生来喊我们推病人入手术室，岳母和嫂子带着孩子们跟在病床后面，我与大舅哥推着病床往手术室去。 飞红一会叫这个，一会叫那个，不停地跟我们说着话。让我们以后要怎么怎么的。 大家都不做声，随她在那自言自语。到了手术室门口，护士挡住我们，接过床准备推进去。 恩爱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跑上来抱住飞红不撒手。 儿子一看也不明就里跟着拉住飞红的手哭。飞红一手抱一个哭得肝肠寸断，亲亲这个，摸摸那个。 我上去抱住他们几个也没忍住，眼泪鼻涕一把流。 岳母他们也站在旁边流泪，大舅哥背过身子，肩膀一耸一耸。 护士等了一会儿，就过来将我们拉开。冷冷地说:“好了！好了！要进手术室了！在外面等着吧！” 大舅哥转过身来，对着飞红说:“一定要出来！” 我捧着飞红的脸亲了又亲，噙着泪笑着说:“当然要出来！我和孩子们就在这等你。不见不散！”我捏了捏飞红的手，想给她所有的力量。 护士推着病床往手术室里去，飞红仰着脖子反过来看我们。就在手术室快关上那一瞬，她突然大喊:“我爱你们！” 我们呆呆地看着门关上，都不出声，各自就地坐了下去。 如果说死亡让人恐惧，那么等待未知的终极宣判更令人心神俱裂，如凌迟般痛彻骨髓。 14. 时间像静止一般，老是在原地打转。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们都觉得长在地上起不来了。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很疲惫地对冲上去的我说:“情况比预想的好！手术很成功。” 我双腿一软倒了下去，在地上坐得太久，两条腿早就麻木了。刚才起得急，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这一刻突然就失了力气。 大舅哥在后面扶住我，顺势用力拍着我的肩膀。我知道，大家都高兴得无法用语言形容。 等飞红醒来已经是两小时后了，她茫然地看着我们笑。 麻药还没过，她不利索地说着:“我还活着？” 我们都拼命点头，我低下头用额头印了印她的额，低声说:“医生说情况很好！比想像的好太多！半年后，你又是一条好汉了！” 飞红置疑地看着我，又望向大舅哥，他也肯定地点头。岳母、嫂子都笑着点头。 她终于笑了笑，虽然肌肉不受控，但我知道她笑了。 在医院养病的一个多月里，她开始信佛，天天跟我讲与人为善，六道轮回，大乘小乘。 我都嗯嗯应着，专心听讲。不管她说什么，都觉得很动听。我不愿错过每一个音节。这个声音，我差点再也听不到。 去他的手机！去他的微信朋友圈！我要好好陪老婆！陪家人！因为一不小心，就没机会了。 我差点要为无法兑现自己的承诺遗憾终身。差点错失所爱，孤独终老。幸而，各路神仙听到了我的祈祷，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我要带她去她想去的每一个地方，做她想做的每一个件事。我不想再留太多的遗憾，在未来某个告别的时候，后悔莫及。 世上最美的事，原来不是得到，而是失而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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