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茵河畔法兰克福 序 克拉拉·舒曼(Clara Schumann, 1819-1896)是19世纪著名的德国女钢琴家,作曲家舒曼之妻。她自幼随父亲弗雷德里希·维克学习钢琴,稍长即登台表演。后凭借良好的基本功训练和精湛的技艺在欧洲各地献艺六十年,所到之处都受到极隆重的欢迎,晚年定居法兰克福,并在那里任教,成为德国音乐学院的首位女性教师,这些经历使她享有十九世纪“欧洲乐坛女一号人物”之称而无愧色。 她21岁与舒曼(Robert Schumann, 1810-1856)结为伉俪,之后的岁月,克拉拉不单是舒曼作品的重要诠释者和合作者,在生活上,她也是丈夫最得力的内助。她为舒曼生育了七个孩子,在舒曼患精神病的1854年,他们的最后一个孩子降生。 ▲舒曼《童年情景》(Op. 15)之“入眠”(12) 也正是这一年,青年音乐家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 1833-1897)走进了舒曼家庭的生活。他原本是毛遂自荐来拜访舒曼的,不料他的天才被舒曼当即认可,大加赞赏并推荐给克拉拉。此后这三人在音乐方面多有交流,勃拉姆斯亦成了舒曼家的常客。然而天逆人愿,舒曼先天的精神分裂症在几个月后便骤然加剧,本来在事业上又得一重要知音的他不得不被送进精神病院。勃拉姆斯这时在舒曼家庭的地位被提升到主人的层面,他在舒曼从离家到去世的两年半时间里,给予了克拉拉和舒曼的孩子们最大的关爱,并和大自己14岁的克拉拉发展了一段扑朔迷离的关系,这关系据大多数专家的断定为爱情。 ▲年轻的勃拉姆斯 也正是这段爱情,点燃了二人的友谊长明之灯。虽然两位以后的来往不再像先前那样致密,但一段真挚的情谊却持续了四十年之久——在漫长的时间里,两人惺惺相惜,在艺术上互相勉励,于工作上共同进取,而勃拉姆斯对遗孀克拉拉直接或间接的物质资助也一直被奉为乐坛佳话。所以说,与克拉拉关系最密切的男子,一是父亲、二为舒曼,三属勃拉姆斯。而后二者都曾是克拉拉的爱情对象,舒曼和勃拉姆斯在今天看来,都是音乐史上最杰出的作曲家,而他们都倾心于克拉拉,这位女性的传奇色彩由此可见一斑。 ▲舒曼《交响练习曲》(Op. 13)之二 在二人之后,“单身”的舒曼夫人还度过了较长的岁月,虽然她一心向着艺术,情感世界心如槁木,并保持对舒曼的忠贞,终生未再改嫁,但她就再没有情感生活了吗?其实不尽然,人性是复杂的,情况是多变的,不要说小说里的人物——通常是被浓缩了的人生,还有个奇遇邂逅什么的,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也定会碰到很多预想不到的事,预想不到的结果。这是人的诉求、际遇、缘分、偶然与必然等综合作用的结果。所以今天这篇文章,就从克拉拉的另一段感情生活谈起,一段不太为人所知的经历…… 一、一个颇“似”舒曼的人 1863年7月克拉拉在写给女儿爱丽丝的信中间接承认:“我现在有了个朋友,一个离我很近的人,来自苏黎世的克什纳其人在我这已数周,目前人已离去。请你原谅下面这样‘露骨’的句子:今天我是怎样承受了这离别之痛的啊!” 每当我读到Nancy Reich所著克拉拉传记中关于两人关系的简单描述,总觉得疑团重重——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呢?而当克拉拉写给克什纳的书信被首度公开后,我立刻买到一本(由Renate Hofmann出版),读过后这疑团才渐渐散去。原来和我判断的没错,这的确是一场爱情,持续了一年之久的爱情! ▲舒曼声乐套曲《诗人之恋》(Op. 48)之“少年爱上姑娘”(11) 然而此前,二人曾有过一段艰涩的友谊。比如1858年克拉拉致克什纳的信中说:“误会应该被解除,应重申友谊。” 因此,这并非一段简单的“罗曼史”。所以在我来揭示克拉拉的第三段恋情之前,先给他这位“新男友”克什纳来个素描。 一个众所周知的印象,那就是克什纳(Theoder Kirchner, 1823-1903)的外表像极了罗伯特·舒曼。当时的一位女歌手Livia Frege在1860年写给克拉拉的信中说:“在我前面坐着来自温特图尔(Winterthur,在瑞士苏黎世附近)的克什纳,让我莫名地想起你可怜的罗伯特。” 还有第一个为克什纳作传的Niggl,也拿他比舒曼:“对两位音乐家极相近的外貌特征来说,又有谁不动心?他二人都有着飘逸的暗金色头发,无胡须,梦幻般、含情脉脉并向外凸出的眼睛——这无疑是他们近视的佐证;外形好、微张的嘴唇,饱满略宽的下巴。” ▲舒曼与克什纳(右) 互相“撞脸”的人本来并不少见,但巧就巧在这二人在音乐方面也颇有“共鸣”。克什纳,小舒曼13岁的作曲家,并没有刻意遮掩他对舒曼的“模仿”,相反,他甚至连舒曼的曲名也并不改换一字,比如他创作了《新童年情景》、《新大卫同盟组曲》、《“新”新事曲》等等。他甚至还以舒曼著作中的两个虚拟人物为名写出《佛罗伦斯坦和欧瑟比乌斯回响》!试想,今天的作曲家可不敢拿经典的名字去冒险,这无异于给批评家以挞伐的口实和把柄。但这对克什纳来说好像都不是问题。他对舒曼的推崇溢于言表。1860年,即舒曼去世后的第四年,他在舒曼故乡茨维考作了一个讲话:“与会者中我对舒曼有着最忠诚的热爱,也是与他灵魂靠得最近的一个!” ▲克什纳《彩叶集》(Op. 83)之十二 现在仍有一篇关于克什纳的研究报告,竟以这样俏皮的名字为题:浪漫主义钢琴小画像的总代表。(Der Hauptvertreter der Klavierminiaturistik der Romantik)说他是个小艺术的大家的确形象:他一生创作了1200首钢琴小品! ▲舒曼出生地:德国茨维考 ▲克什纳作品唱片 然而,这种创作体裁和规模也无形中绑架了他,使他成了没有自我发展和突破的作曲家。30岁时,他发表了自己的十首钢琴小品集(作品号2),自此他好像找到了“归宿”并开始大量“复制”。现今还能见到有些黑胶唱片收录克什纳的曲子,竟也不乏上乘之作。比如选自前奏曲(Op. 9)的几首,一首给钢琴、小提、大提琴而作的《新事曲》(Op. 59)。虽堪称杰作,但这些却是他全部创作中的“个别例外”,简言之,克什纳的音乐并不属于顶尖作品范畴。这就好比在英语世界有所谓的“小诗人”或汉语中目前热门的网络词汇“外围”,如果给克什纳定位成“小作曲家”也并不为过。因为这种音乐家在欧洲漫长而丰富的音乐史中从来不乏其人,比如克什纳的同代人、莫扎特之子F. X. 莫扎特、舒曼的学生F. 希勒等等都是这样的角色。 ▲克什纳钢琴小品:“极富活力与个性” 与克拉拉同为萨克森人的克什纳在家中11个孩子中居长。其父约翰·克什纳身为教会学校教师和管风琴家,很早就发现了儿子的音乐天赋。就这样给了他最早的音乐教育并在西奥多13岁的时候,带他去见了时任音乐杂志主编的舒曼。然而舒曼是在许久后才渐渐“发现”了他的天分,与之相比,勃拉姆斯在第一次向舒曼介绍自己时,已被后者由衷地认可。在舒曼和门德尔松的联合举荐下,克什纳获得新成立的莱比锡音乐学院的学习位置,成为这里的第一号注册生。十九岁的克什纳不久又(经门德尔松推荐)兼任温特图尔城市教堂的管风琴师一职。这里的管风琴虽新,薪金却不高——大概相当于今天的月薪500欧元。克什纳就任时提出了条件,即他在任职的同时可私下授课挣钱。但时间不长又感到厌烦,他自诩是艺术家! ▲德国萨克森州首府:黄昏下的德累斯顿 ▲1860年代和今天的温特图尔城市教堂 ▲莱比锡音乐学院 他也的确是个“出色”的艺术家,作为作曲家,其创作有着“完美”的结构和一些幽默感,在一段时期内也颇为成功。他因此成为上流社会的宠儿,以致于像巴塞尔银行家Riggenbach-Stehlin夫妇这样的社会名流经常邀请克什纳到自己的城堡来,并给予他经济资助。但克什纳却经常负债,他的主要问题是嗜赌成性。 ▲瑞士巴塞尔 二、一封信里的两个问题 克拉拉与克什纳并非一见钟情,两人的关系历经了蜿蜒曲折,其迂回期竟达数年之久。但两人很早就认识了:克什纳曾在德累斯顿和杜塞尔多夫拜访过舒曼夫妇,而这之后克拉拉也偶尔会见过他。他们互视为友好同行,曾给对方提出过不少建议:一种博爱的情怀而尚未出现两性的诉求。 ▲妙龄的克拉拉 ▲舒曼a小调钢琴协奏曲(Op. 54)之末乐章 在两人关系发展的轨迹上,一封克拉拉从维尔德巴特(Wildbad,位于德国黑森林,1990年以前称维尔德巴特,今称巴特维尔德巴特,Bad Wildbad)发出的书信起了催化剂的重要作用,时年1859。信中克拉拉首先感谢克什纳题献给她的那首变奏曲:“这首曲子让我回忆起我的罗伯特,说你是个模仿者还不如说出自你灵魂深处的情感,这情感是对舒曼真诚热爱的体现。所以请您再接受一次我的致谢啊。”紧接着克拉拉提出一严肃问题:“您不想今后在更大的作品上一试身手,比如继续弦乐四重奏的创作吗?一部钢琴协奏或其他什么大点的东西都行!嘿,鼓励您写这些东西,比我亲自创作都来得兴奋呢!” ▲德国疗养胜地:维尔德巴特(约1900年) 该话题从这里开了头,以后会被不断重申:克拉拉不遗余力地鼓动他创作更大规模与编制的作品。与其夫舒曼相处,克拉拉无疑找到了这方面的共鸣,而克什纳呢?几乎看不到希望!虽然他也十分清楚一个道理,即作曲家征服舞台与观众的“撒手锏”就是交响乐编制的东西,但对克什纳来说,即便是创作一首弦乐四重奏已困难重重:写完一个首乐章竟要几年的功夫。无疑,钢琴是他作为作曲家的主要乐器,以前这样,现在和未来仍是如此,而钢琴小品竟成了他几乎唯一的体裁!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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