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国讲书法艺术

张爱国书法启示 文|王鉴伟
北京的冬天与江南相较,冷洌得厉害,进屋恢复知觉,方觉室外之寒。 与老友张爱国阔别十年,此次在“北大百年讲堂”展厅重聚,握手相谈,暖意顿生。
余观其书法近作,草书纵肆而蕴儒逸之气,隶书凝重朴茂,境界益深,令人欣叹。
张爱国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篆刻系,继而获硕、博学位,得王冬龄、祝遂之、陈振濂诸名师真传,传统笔墨技法之精熟自不待言。其楷书初学颜体,继学褚遂良、《张猛龙》;篆书由邓石如、吴让之入手,上溯钟鼎;隶书根柢汉隶,于《乙瑛》、《礼器》、《张迁》、《石门》、《西狭》、《大开通》、汉简等用功甚勤。其行草成就最大,由二王、鲁公入手,复及米芾、黄庭坚诸家,最终致力徐渭、张瑞图、黄道周、王铎、倪元璐、傅山等开创的巨轴行草书风的研究,于纷杂的明清书法中理出头绪,根植于“明清调”,影响广泛。
老爱这十年的飞跃,并非体现在书风或形式上的嬗变,而是在相对稳健的艺术形态下愈加深入的质变。笔墨之中体现出书家深厚的学识修养。
时下书坛,能练熟“二王”笔法,刻意排布,反复书写,外形上搭足架势,让人猛一看如某家法帖,再玩些枯湿浓淡,苦心装饰一番,摸到评委脉门,参展获奖。继而四处游走,花些心思宣传造势,占得一块地盘,即班列“名家”,大可得些虚名实利。
张爱国乃当今中青年名家,任教于中国美院。然不慕时风,沉得下心来做自家功课,殊不易也。 其书法追求步伐稳健,不张狂,不炒作,静心于笔墨锤炼。早年所书着力于视觉表象,势胜而内弱。近作则内质深入,步入新境。
余观其近作,行草奔放而富逸气,墨色起伏,结体跌宕,聚散错落,洒脱生趣。而无一味狂放,争强斗狠、装腔作势之时弊,尽展“明清调”之魅力。其摩崖隶书亦不俗,所作“古人题画诗四条屏”笔力劲涩,渐入深浑苍莽之境,而行书长卷引首“勾留此湖”四字,气息高古,有潘天寿大师书法之意。由此影响到其草书,线质内劲十足,愈加耐人品味。
书法一途,博大之极。从古至今,善书者不可胜数。若以现今眼光,即便如旧时乡村秀才,小店账房,其笔法技巧纯熟,较当今名家亦无不及。然而垂名者寥寥,无它,惟笔墨无高贵个性也。故除却书写共性,至为要紧的是笔墨个性,此关乎于书家修为及才情。 书法个性,并非字形表面上的异同,而是笔墨内涵。非一朝一夕可得。除却勤学苦练,汲得多家碑帖之养分,更须于字外求工夫。做学问,广见识最是要紧,古人云“识鉴短,则徘徊今古,胸无成见。此即苏文忠公所谓‘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是也”。 ( 朱履贞《书学捷要》)
那些关门死写,跟风逐热,攀龙附凤,热衷于展赛而速成的“名家”,不久即被淹没,难以留下痕迹。
爱国性情、才情俱高,知书风创立非一朝一夕之易事,须水到渠成,故致力学问,静心追索,并四处考察及赴海外交流讲学,见识愈广。
其书法研究与创作并进,坚守“明清调”十数年,耐住寂寞,身体力行,所著《高堂大轴与明人行草》一文,从时代背景、晚明学人精神到坐具演变、制式、运笔等等阐述细致,令人叹服。又结合自己创作体会编著《晚明巨轴行草技法46例》,备述章法、笔法、字法、墨法及题款、钤印、材料。且主编《明清调书法图粹》,并在《书法报》上开设专栏,对明末清初书法作历史梳理解析,正本清源,可谓“明清调”书法第一人。
作为中国美院“现代书法研究中心”研究员,张爱国于“现代书法”见解独特,认为现代书法为当代生活的自然体现,强调“书为心画”,创作应“由内而外”,将“现代书法”与“传统书法”对接并融于传统。在工具及手段上常有探索之作,曾举办“四季平安”现代书法艺术个展。其作《大开通系列》水墨融合,漫漶迷离,可谓现代审美与书法传统相互交织的代表。而《心画系列》则纯以墨象刻划心迹,观之如入幻境,不可言状。近来喜用日本竹笔作草书,因其坚硬,点画有硬朗锋利之意外之趣,可见探索创新之欲旺盛。
老爱传统功力深厚,又深知艺术来源于生活,自言“在传统广阔天地里去努力地挖掘那种能够焕发‘现代’光华的元素 ,希冀慢慢地获得一种‘由内而外’,胆敢独造,富有原创性的高质量的‘现代表现’。”故其“现代书法”创作生动鲜活,不入狂怪之流。其博士论文专著《中国“现代书法”蓝皮书》,站在史家的高度, 江浙文风,自古昌盛,爱国浸润其中,自然不俗。书法外,其于诗文亦有探究,常以自作诗示友。诸如《游永安桃源洞自作诗》、《二十赴钱塘》、《自作诗武夷纪游》等散见于其书作中,内外皆修,相得益彰,实为同辈中翘楚。爱国为人朴素随性,著述评论晓畅通达,直抒胸怀,毫无逢迎,可见艺术家之真性情,读文如见其人。
诚然,张爱国书法尚未称化境,然其所修乃书法之正道,且正值壮年,后劲十足。 当今书坛表面喧闹,实质浮躁,可以想见,若干年后,当流行书风冷却下来,众人迷茫之际,能够从容前进的,唯此数辈而已。
这便是张爱国书法留于当今书坛的启示。
2012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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