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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那边是未来,带她看海的少年却失言了

 栖何意 2018-03-17

在灯塔的出口

是拥抱的伤口

作者 | 顾暖色

01

商陆是二十四岁的时候才回来东洲市的,她有幸参加东洲台的国庆晚会舞蹈节目。

演出结束后,有杂志社采访她,问了些技术性的问题,最后才问出娱乐性的问题:“你的少女时代除了练舞,就没有发生过一些很甜又忘不了的戳心的故事?是这样的……我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那时候他每天有一块钱,分我八毛,还有两毛给我买糖果。”

商陆跟着轻轻笑起来,好像少年时的感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却都毫无保留地想要给你。

其实商陆十岁之前还住在台湾,后来才搬去东洲的。别人都是塞满漫画的课桌,身边有眉清目秀的校草,吃不胖的身材和满脸的胶原蛋白。

她的少女时代却是校园里的外入者,不会讲普通话,一口嗲音,吃茶叶蛋会被嘲笑,写不完的试卷、练不完的舞蹈,以及……傻乎乎的许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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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千衡啊许千衡,好像只有这个傻少年成了她经年不忘的回忆。

商陆缓了很久才归于现实的平静。这话题太戳心,回忆也戳心,她不敢听,也不想回答。

她闭上眼,眼前却闪过一帧一秒的画面。那是湛蓝的海,远远地看见笔直的灯塔、海鸥扑翅,回忆如海浪翻卷一般向她扑面而来。隐约听见海那边传来傻少年青葱的嗓音:“陆陆,陆陆,将来我要守望灯塔守望你。”

她礼貌而冷静地回答主持人:“没有呢,天天练舞,哪里知道什么是情窦初开。”

因为带给她快乐的傻少年食言了,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软弱无能的傻少年。

02

商陆的爸爸很有商业头脑,商妈妈去世后,他孤身从台湾来东洲市打拼。他做酒店白手起家,买房买车,在这里安了家落了户。

商陆来东洲那年正好十岁,是能够记事的年纪。她知道这里坐落在东南沿海,跟台湾一样,有海浪,也有雪花,风景迷人。

可商陆就是不喜欢,起初她不愿意上学,后来直接不去学校,每天待在舞蹈班练舞。

商爸爸没什么文化,却也知道文化的重要性,可商陆又不肯去学校,他心里愁死了。

商爸爸工作不忙时,带商陆到附近的旅游盛景东区海滩,说是散散心,开导开导厌学的少女。

商陆坐在车内,目光远远地看见高耸笔直的灯塔,灯塔前方是湛蓝的大海,海鸥扑翅,沙滩上撑着太阳伞,海浪拍打着金色的沙石。

海边围了一群人,商陆和爸爸走近,看清海里冒出些许黑脑袋,原来是在举办持久闭气的水下活动。

许千衡和许妈妈额上缠着“加油”的白布条,在奋力喊“加油”。

他看自己爸爸的时间越来越长,忍不住兴奋地跳起来。这一跳,他便在人群中看见了商陆,他的眼睛一亮:“商陆同学,商陆同学!”

商爸爸去买饮料了,商陆好奇地循着声音望过去。是个陌生面容的小少年,正朝她跑过来。他跑她面前,自来熟地说:“你怎么不来学校了?”

商陆愣了愣,她不认识他,也不记得他。她抿了抿,小声又迟疑地用别扭的普通话说:“你认识我?”

许千衡一脸怪异地看着她,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认识你啊,那个刚转学过来一口台湾腔的姑娘。”

商陆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这个没眼力见的人。

她不愿意去学校,是因为自己说一口台湾腔。起初同学们笑话她嗲声嗲气的台湾腔,后来还问:“你们是不是老说我们吃不起茶叶蛋啊?”

她刚开始还为自己争辩:“我自己都没吃过啦!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子说哦!”

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哈哈”大笑起来:“这样子哦——那我们就不说你啦!”

明明是吵架,她却连气势都没有,越说越乱。商陆急得红了眼眶,后来索性闭上嘴巴不说话。

如果他认识自己的话,明知道同学们欺负她的口音,何必还要这么“耿直”?商陆心里有了小情绪,决定装聋作哑。

许千衡看她还是不记得自己,提醒道:“考试的时候你给我递小纸团了……”

“小纸团?”商陆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小少年,眉目清秀,双眸澄澈,不像是在戏弄打趣自己。而且他好像是有一点儿面熟,她仔细想了想,终于记了起来,眼前的少年是傻里傻气的许班长。

她原谅了他的耿直憨气。

那会儿商陆转到这所中学就有一场考试,她从小学跳舞,可成绩一般,马马虎虎写完试卷,却感觉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她一回头就看到许千衡支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背。他的眼神太炙热,好似在说:这位同学,能不能给我抄一下?

商陆秉承着要和同学们搞好关系的念头,偷偷扔了个纸团给他。那纸团恰好砸到他的胳膊,他“哎”了一声,老师循声四处张望。商陆快吓死了,哪知他飞快地捡起纸团,圆圆的眼珠子一转,趁在老师看向别处,撇过头去悄悄吃进了嘴里。

商陆看完全程心想:莫不是个傻子?

等考试结束,许千衡走到她的座位前,礼貌又认真地说:“商陆同学,谢谢你给我小纸团,不过我都会解答。”

当时商陆尴尬地一笑,谢就谢了,何必还要夸自己。不过她还是不忘提醒他:“小纸团你吃进去了。”

“我……”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正想该怎么解答,你扔了一个纸团过来。我怕被老师发现,情急之下才吃了,但一考完试我就把它吐出来了。”

商陆简直不敢相信,歪头看着他,终是忍不住嘲笑:“你是傻子吗?

他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是,我是许千衡。”

商陆翻了个白眼,他说话傻里傻气的,不是才怪。后来她老听见同学们叫他许班长,但私下里又说许班长成绩好,做事踏实,可就是太热情、友善了,显得有点儿傻里傻气的。

03

水下闭气的比赛结束,获得第一名的是许千衡的爸爸。他年轻时是船员,现在又是灯塔工人,水性很好。

冠军和妻子相拥欢呼,许千衡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商陆介绍这是自己的父母。商陆看出他父母的感情非常好,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比赛,夫妻俩却高兴得像中了百万大奖。

这时,许妈妈在人群里向许千衡招呼,商陆看到许妈妈的脸时愣了愣。

那是一张出现在她舞蹈视频里的著名舞蹈家严瑶的脸,她曾经的舞蹈老师夸赞这是一位极有天赋灵性的舞蹈家,只可惜隐退得早。商陆看过严瑶退隐的采访视频,女人笑吟吟地说自己结婚了,想回家相夫教子。可她万万没想到许千衡竟是著名舞蹈家严瑶的儿子。

商爸爸买完饮料回来,许千衡看见他,乖孩子般地鞠躬:“商叔叔好。”

“这是我的同学,许千衡。”尽管商陆很不想承认。

商爸爸看商陆这么快就交了朋友,非常高兴,热忱地邀请许家人一起吃晚饭,不过许爸爸以要庆祝为由礼貌地拒绝了。临走时,商爸爸重重地拍了拍许千衡的肩膀:“我家陆陆是转学生……”

这么快连姓都免了,商陆想说,谁要你照顾啊!

不过第二天她倒是去了学校。

早自习刚下课,许千衡就跑过来格外热情地问:“陆陆同学,你吃早饭了吗?”

学校可以选择早自习前或者后吃早餐,商陆为了多睡一会儿,一般都是早自习后去吃早餐,于是她摇摇头:“还没……”

许千衡露出标准的八颗牙的笑容:“我现在去买,我给你带吧。”

她刚想摆手说不用了,哪知许千衡一阵风似的就跑了。十分钟后,他风风火火地提着两个包子、一杯豆浆,以及一个茶叶蛋放在桌上。

许千衡把气喘匀了才说:“听你说没吃过茶叶蛋,我特意给你带的。”

谁要你特意带了?

商陆看着茶叶蛋,简直说不出话来。她明明是在被人欺负,怎么到他耳朵里就成了她想吃茶叶蛋?许千衡这脑回路果然够清新。

商陆有时候又觉得许千衡不傻。那天她去小卖部买水,前面的许千衡在付账,好像是老板算错了钱,他把零食的价挨个报了一遍,说:“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一元。”

于是,老板用计算机算了一遍,正好二十一元。

付完钱,正好打上课铃了,许千衡直接抱着零食就跑。

老板说:“袋子不要啦?”

“给我吧。”商陆替他拿了袋子,叹了口气,好像是挺傻的。

商陆跟在许千衡后面,果不其然,许千衡走上楼梯就掉了一包零食,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没拿袋子。

“喏。”

许千衡回头,只见商陆一只手拿着袋子,一只手拿着零食。她歪着头,神色淡然,脸上没有流露出同学们看他做了傻事后,会发出奇怪打趣的笑。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有点儿不正常,手比脑袋快,脑袋的反应永远都慢半拍。可他却是头一次感到窘迫:“谢谢你,陆陆同学。”

“许班长,不客气。”商陆觉得许千衡傻乎乎的,对谁都很热情,作为班长也是极其负责,人缘很不错。

许是因为许千衡和她走得近,又给她带早餐,班里的学生渐渐也和她说话了,还问她和班长是什么关系。只是偶尔听她不自觉地说出台湾腔会笑,但她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地和他们开玩笑了。

很久以后,她问他为什么要对一个转学生这么热情,他依然是一脸耿直且认真地说:“我答应商叔叔要好好照顾你的。”

04

“许班长那人啊,就是太善良了……”同桌小声地和商陆讨论许千衡,像是为了验证,她抬头喊了一声:“许班长,你能不能帮我倒一下垃圾?”

许千衡此时正在写作业,抬头二话不说便应下:“好的,但是你下周不要忘记了。”

“谢谢哦!”同桌“嘻嘻”一笑,又回头跟商陆说:“下周我这样说,他还是会这样回答。许千衡他爸是看守灯塔的工人,就东滩那片海。他妈是书香闺秀,是不是听起来两人不太配?”

“但他爸一个人赚钱养家,她妈天天在家什么事儿都不干,就插插花,跳跳舞,念念诗。”同桌“啧啧”几声,有些羡慕地说,“夫妻俩的感情可好了,把日子过得跟书里的诗一样。也许正因为有这样的家庭环境,许班长才这么善良吧。”

商陆安静地听着,脑中想起许妈妈跳舞的模样,身段灵动而优雅,一姿一态都别有韵味。她想参加黑天鹅的比赛,她需要一个优秀的舞蹈老师。

商陆下意识地看向许千衡的座位,没有人。她环视教室,发现他正穿梭在人群里发作业本。有同学翻开作业看见有错题,便向他请教正确的解题过程。

他依然是那副老好人的模样,笑着说:“等我发完了就给你讲解。”

他那么热情,那么善良,一定会愿意帮助自己吧?

放学以后,许千衡检查教室并整理讲台。正当他准备擦黑板时,商陆快他一步拿起黑板擦,笑眯眯地说:“许班长,我帮你吧!”

许千衡没想到商陆没走,还听说她要帮自己擦黑板,咧嘴开心地说:“谢谢陆陆同学!擦完记得清理一下黑板擦。”

“好的。”商陆爽快地应下。

两人做完清洁走出校门,商陆看看许千衡,正准备说话,前方却迎来一群青年。只见他们面色不善地说:“他就是许千衡!”

“是我。”许千衡站得笔直,目不斜视地回答。

其中一名青年撸起袖子,恶狠狠地道:“我警告你不要再多管闲事!”

许千衡看了看商陆,将她护在身后,不卑不亢地说:“贺檬同学不想和你们这些人有来往。”

商陆一愣,贺檬是班花,上次听同桌说班花在校外被人欺负,后来是班里一个学生报警了才赶走,原来这个人就是许千衡啊。

那人一听这句话,就提起许千衡的衣领,猛地将他摔到地上,丢下一句:“下次不要多管闲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你们干什么?”商陆急忙扶许千衡起来。他擦擦嘴,认真而诚恳地说:“你不要怕,不关你的事,而且我会保护好你的。”

“没事。”商陆摇摇头。少年白净青葱,双眸纯净,她看着他有些动容,又有些无奈。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少年?两人走出几步远,她忍不住问:“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帮助人?”

“也没有经常啦!”许千衡傻傻地一笑,“我只是顺手而已。”

“那……”商陆停下脚步,犹豫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问:“你妈妈是舞蹈家?”

许千衡想了想:“好像是吧,我妈就喜欢跳舞。”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许千衡停下脚步想了想,突然得意地问,“上次听商叔叔说你在学跳舞,你是不是想和我妈妈学跳舞?”

商陆咬咬唇,迟疑地点头。许千衡看向她,眸光纯净,耿直地说:“你怎么不早问我?我妈就是说太无聊了,想要人陪陪她。”

第二天,商陆从舞蹈培训班退了学,托商爸爸上门拜访。直到她站在许家的门口,还在想这件事简直太顺利了。

是后来她才知道,许妈妈成天不是跳舞、插花,就是听歌、看电影,哪会无聊。自己能站在国际舞台上,是傻少年花了一晚上的口水说服而来。

05

商陆放学后和每个周末都会去许家练舞,许妈妈很温婉善良,看她穿得少会说,吃饭吃得少也会说;但在训练的时候,她就像是变了一副脸,从压腿到姿势,都是极为严厉。

有时候她累得趴下来,许千衡就会握起拳头,认真地说:“陆陆,要加油哦!”

这时候,许千衡已经从“陆陆同学”开始叫她“陆陆”了。

商妈妈去世得早,她一直跟着阿嬷住,自小就养成了自律的习惯,觉得在压力下会更有感觉。并且站在国际舞台上一直都是她的梦想。

商陆升初二的时候,商爸爸越来越忙。商陆记得他上一次回来还是一个月前,家里只有保姆按时为她做饭。但许家让她感到很温暖,也就弥补了商爸爸不能陪伴她的空缺。

在许家的时候,许妈妈每天都会做爱心盒饭,然后去东滩的灯塔给商爸爸送饭,有事时就会要她和许千衡去送。许妈妈还教她插花、煮茶、念诗,说是修生养性。在周末的晚上,许千衡还要她陪自己看一部电影。

只是她那时还不懂,插花时感到烦闷,读诗时头疼,电影无趣不够精彩。她觉得这些远不如练舞有意思,却没想到日后会是自己永久不能忘的珍贵回忆。

商陆那时候实在是讨厌插花和念诗,每每第二天上课,在盛夏光景时,她趴着午睡,就要许千衡拿着一把小扇子摇摇晃晃地给她扇出阵阵清风,以缓解夏日的炎热。

等她悠悠地醒来,傻少年已经累坏趴着睡着了,但手还在无意识地摇着扇子。只是她那时候性子莽撞而娇纵,一巴掌打在他的背上,气呼呼地说:“热死啦!”

“陆陆,你醒了!”他猛然间惊醒,眼眶有些红,格外委屈地说,“昨晚陪我爸在海边熬夜太困了,不是故意睡着的,你别生气……”

有人哄着她,她娇纵地摆摆手:“好啦好啦,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

放学后,两人一起回许家,许妈妈给商陆教了一段动作极为复杂的舞蹈。商陆全程赞叹不已,舞蹈结束后她欢快地鼓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个阶段。哪知许妈妈擦了把汗,突然说道:“随风潜入夜——”

商陆脸色一变,又来了……

她绞尽脑汁想了想,还是没有想到下一句是什么。

“是润物细无声。”许千衡出现在门外,替她解了围。商陆乐得朝他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许班长。

许妈妈笑了笑,语气温婉:“润物细无声,就是说不管看见什么样的场景,都要像细雨般悄无声息。”

商陆讪讪地放下手,欲哭无泪地想,说她就说她嘛,能不能别考题啊?

许妈妈做完饭,说是有急事,要两人去给许爸爸送饭。

西沉的日落,海浪拍打礁石,海上亮起指路的明灯,笔直的灯塔安静地立在海岸。许千衡推开灯塔的门,商陆跟着他沿台阶走上最高台。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窗口,能看到海平面扑翅的海鸥。

商陆第一次走到上面的时候,看着外面有些害怕和惶恐。是许千衡捂住她的眼睛,温柔地说:“陆陆,你闭上眼想象外面有海,当你睁开眼时,入眼就是一片漂亮的蓝色大海。”

不过是简单的心理暗示,可她不知怎么的就不怕了。

06

墨色的夜,星河万里,沿海的微风缓解了夏日的炎热。两人提着鞋子在浅滩上行走,海浪抚脚,又渐渐退流,在沙滩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商陆突然说:“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许叔叔除了每天检查巡逻,不会觉得无聊吗?”

许千衡望着白红相间的灯塔,顶端的指明灯照亮海上,他扭头对着商陆缓缓道:“这座灯塔叫‘东明塔’,已有百年历史了,战争的时候顶端被飞机轰炸了,是后来才修复的。”

“后来呢?”商陆是个很闹腾的人,一点儿也不理解许爸爸为何会选择这份工作。灯塔上面只有一架收音机,偶尔还没有信号,推开窗只有湛蓝的大海和漂泊的船只。如果换成她,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后来……”许千衡想了想,说,“我爷爷的爸爸是逃难到这里的,又跟随这里的工人维修灯塔,后来就留在这里守护灯塔了,到我爸爸已是第四代了。”

“刚开始我也不理解我爸,后来我妈给我读了一篇文章,说这是使命,也是归属感。”

商陆茫然地点点头,这会儿她并不明白这种感情,后来她在书上看到一句话:一生守塔,百年孤寂。

“我爸是守护者。”许千衡张开双臂,迎着海风说,“守护灯塔的人。”

商陆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那你呢?”

“我啊?”许千衡歪头想了想,认真地说,“我想守护陆陆同学。”

“许千衡!”商陆翻了个白眼,“这种话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许千衡垂下眼,小声道,“因为陆陆你总是帮助我。”

商陆啼笑皆非,不明白自己帮他哪里了。不过许千衡给她戴高帽,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戴上。

“等等!”许千衡突然弯下腰在脚底下摸索,不知摸到了什么,他惊喜若狂地道,“陆陆你看,我捡到贝壳了!”

“哦。”商陆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她在台湾的时候,家里堆满了形形色色的贝壳。

许千衡看她不感兴趣,依然很欣喜地说:“传说在日落西山时分捡到贝壳将是幸运的贝壳,如果扔掉了还能捡回来的话,可以许三个愿望。”

商陆直翻白眼,这种话也就只能骗骗许千衡这种傻少年,扔掉了还怎么找得到。

“真的!”许千衡作势扔贝壳,“我要扔了哦,如果你捡到的话,我就让你许三个愿望。”

“扔吧扔吧。”

只见许千衡扬手一抛,潮起潮落,卷起浪花。商陆哪会看不穿许千衡的把戏,她回头没好气地扳开他的手,果然里面躺着一枚贝壳。她无语地说:“我找到了!”

许千衡爽快把贝壳给她:“那陆陆你想许什么愿?”

她无奈地握着贝壳,煞有其事地许愿:“第一,希望这次期末考数学能及格。”

“第二,希望许阿姨不要再考我背诗句。”

“第三……”她歪头想了想,颇为遗憾地道,“我还没想到,要不等我想到了再说?”

“好啊,那就这样说定了。”许千衡很开心替她收好贝壳。

商陆显然没有当真,不然她就会许拿到“黑天鹅”的冠军了。不过她想许千衡可真傻,拿这种把戏来哄小女生,真是太傻啦。

许妈妈来接两人回家,商陆和许千衡提着饭盒飞快地向她跑过来。她望着两个小家伙,温柔地笑笑,有些感叹道:“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啊。”

07

商陆去参加比赛那天,许千衡和许妈妈将她一路送到后台。她准备进场做准备,许千衡突然叫住她:“陆陆,把手伸过来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她疑惑地把手伸过去。

许千衡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红色的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这……这是我去庙里求的幸运绳,希望它能带给你好运。”

说完,少年安静地低眉,一圈圈地将红绳紧紧缠绕她的手腕,最后细心地打了一个结。商陆看他给自己系好了,急忙道:“要准备了,我走啦。”

许千衡放开她,得意地一笑:“陆陆你看,我绑住你啦!”

商陆一愣,明明只是一句无心的话,她却不知怎么的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着缠在手腕上的红绳,好似绑住了一个人。

像她耳机里经常循环的一首流行歌:十七岁那一年抓住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所以,那时候的许千衡是不是想用一根红绳绑住自己呢?

那次“黑天鹅”的比赛,商陆拿了第二名,许千衡说这是幸运绳的功劳,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取下来。

高中后,商陆去了艺校,许千衡考上重点高中。可商爸爸的工作越来越忙,于是她选择了住校。到周末的时候她还是会回许家练舞,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初秋的晚间泛着冷意,商陆站在重点高中校门口等着许千衡一起去看电影。这是他们年少时的习惯,从DVD到大银幕的影院,一直保持到现在。

来来往往的学生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许千衡,他身后还跟了一名女生。其实这种场景很常见,少年心善又乐于助人,身边自然会有很多朋友。

只是此时的场景好像很不普通,商陆远远地看见女生将粉色的信笺递给他,许千衡有些吃惊,但还是收下了。

两人沿着林荫大道慢慢走,商陆下意识地躲到树干后。只听见女生小声说:“那封信你一定要看哦。”

不知许千衡回答了什么,女生抿嘴笑了笑,环抱住穿着薄薄校服的胳膊,似不经意地说:“好冷啊。”

“初秋是有点儿冷。”许千衡拉拢外套,“陈同学,我们走快点吧。”

商陆愣了一下,突然笑得直不起腰。她一向早熟,心里很明白女生说冷的意思,但许千衡好像一点儿也没开窍。

可她不知怎么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等女生走了,商陆才去拍他的肩膀。许千衡看见她,脸上的笑意更灿烂,说:“陆陆,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喝东西吧。”

许千衡买了两杯奶茶,商陆低头把吸管插进杯子里,被迎面没看路的人撞了个正着。她穿的是薄外套,顿时湿了一大片。

那人连声道歉,许千衡头一次没有礼貌地说没关系,而是着急地问商陆:“烫不烫?快把外套脱了。”

“不烫。”商陆下意识地听他的话把外套脱下,许千衡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穿上,又仔细地把拉链拉到她的下巴处。她还处于呆愣的模样,他又揉揉她的脑袋,笑着说:“我要把陆陆包好点儿,现在是换季的时候,不然就冻着了。”

商陆愣了一下,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去电影院的路上,许千衡细心地用纸巾吸干商陆外套上的奶茶,还说回学校了就先泡衣服,不能让异味留在上面。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抬头看商陆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他又自言自语说:“算了,我拿回去让我妈给你洗。”

商陆“扑哧”一声笑了,他们好像在某一瞬间长大成人了,她的普通话完全听不出台湾腔,少年的个子也一下子拔高,可还是那么傻。她勾了勾嘴角,压住心底异样的情绪,平静地说:“听阿姨说你想去北京读大学,那我们一起加油吧,一起去北京。”

许千衡怔了怔,露出欣喜的笑容:“陆陆,如果你愿意,我也会很欢喜。”

08

商陆正在为考北京那边的大学而努力,商爸爸在她放假时突然回来,说是已经为她选好了国外的舞蹈学校。他还说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了,想去外国发展。

最后,商爸爸下了个两全其美的结论——移民。

商陆一听就摇头,平静地说:“爸,我说了要和许千衡一起去北京读大学,我不能言而无信。”

商爸爸在商场这些年,早已养成说一不二的气势,摆摆手,无所谓地道:“小孩子家说的话,怎么能算数呢!国外的学校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我就去找你的班主任。”

商陆简直要气死了,连夜跑到许家。许千衡刚洗完澡,急忙将她拉进来:“陆陆,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只穿这么一点?”

临近冬天,晚间的气温陡然骤降,商陆这才反应过来。她心里气愤,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就跑了出来。她进屋后,探头探脑地问:“阿姨和叔叔呢?”

“我妈睡了,我爸还在值班。”他给她倒了杯热水,又去卧室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别感冒了。”

商陆眼眶一红,这些年来,最关心她的就是许家的人了,就连不善言辞的许叔叔也会在她练舞时嘱咐不要累坏了自己。而商爸爸除了往自己卡上打钱,就是问钱够不够用,从不关心自己心里所想。

她红着眼眶抬头,吸了吸鼻子:“阿衡,我爸说要移民,还说学校都已经找好了,可我不想离开这里……”

她没说,其实她心里还有点儿不想离开他。

许千衡没来由地心一慌,比她还要气愤:“我去找商叔叔!”

“没用的……”商陆拉住他的袖子,“我爸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许千衡也沉默下来,商陆抿抿嘴,突然握住他的手,天真地说:“我们一起去国外,好不好?”

许千衡一愣,商陆垂下眼,轻声道:“阿衡,你知道吗?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每场比赛你都站在台下为我祝贺,我想练舞的时候你都在门口等我……”

“好。”许千衡打断她的话,穆光坚定,“陆陆,我陪你。”

许家父母也很支持许千衡的决定,一直到年后,两人都在为出国做准备。

可谁都没有想到,初夏的暴雨季,灯塔被雷击中没电了,许爸爸上去修电时被电死了。

许爸爸的葬礼那天,许千衡穿着黑色西装,少年沉峻,再也看不到昔日傻乎乎的模样。他平静地说:“陆陆,我不能出国了。”

商陆红着眼眶点头:“好。”

葬礼结束后,商陆回家就和商爸爸大吵了一架,她心里已有一个很重要的决定。她去许家找许千衡,看见许妈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目光恍惚,轻轻呢喃着书上的一句话——“生命里的很多时候,我们只剩独自一人。就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座灯塔,静静守护着属于自己的岛屿,以抵抗夜以继日的孤独。”

是克里斯多夫·夏布特《灯塔》,许妈妈念着念着就哭了。商陆听不懂,但她会试着去理解许千衡的食言。

他说许家人一出生就有很重要的事,就是守护“东明塔”。原本他可以晚些年的,可许爸爸突然去世,让他不想走,也不能走,他想守护许家人该守护的东西。

09

商陆敲响许千衡的卧室门,他打开门,沉默地望着她:“怎么了?”

“阿衡,”商陆认真地看着他,郑重其事地说,“我想好了,一个人出国没意思,我要留下来陪着你。

可这一次,少年没有说好,而是摇摇头,目光平静地道:“不,不用了。”

商陆不可置信,可她还是不想放弃:“阿姨可以为了叔叔隐退,那我也可以陪你看山川之美,陪你度日月春秋。”

许千衡垂下眼睑:“陆陆,你走吧。”

“你说过要陪我去国外的,可你食言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眼泪却止不住,“我理解你,我也不在意,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陆陆。”许千衡打断她的话,“我说要陪你出国留学,但我食言了;我爸说会陪着我妈,可现在他丢下我妈一个人走了;你说要留下陪我,但万一哪天你也食言了呢?”

“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

“你看,我们都在食言,没有人会遵守诺言。所以,我不需要你可怜的陪伴。”

商陆愣住,许久才吼道:“许千衡,你怎么这么讨厌!”

她红着眼眶推开他,转身跑远。

他沉默地望着商陆跑远的背影,想起下午葬礼结束,他去灯塔上替许爸爸收拾东西。看见商爸爸推门进来,他局促不安地站起来:“商叔叔。”

商爸爸穿着西装皮鞋,对他和蔼地微笑:“千衡都长这么高了啊。”

他不知道商爸爸找自己做什么,只好傻傻地一笑。商爸爸走到矮小的窗口,矜贵地用手遮眉,眺望远方,道:“很高啊。”

他扭头看着许千衡,平静地说:“千衡,你看到海的那边有什么了吗?”

许千衡不明白,手足无措地摇摇头。

“是未来。”商爸爸说,“今天陆陆参加葬礼回来,和我大吵大闹说她不想去国外了,说要留下来陪着你。陆陆有很好的前途,是不可能待在这里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愣愣地看着商爸爸,愣愣地应下,就像那会儿考试,商陆将纸团扔给他,他不由自主地想保护她。过了许久,他郑重其事地回答:“好。”

所以他食言了,放手了。因为他希望喜欢的姑娘前程万里,不希望她陪自己度过这沉闷的岁月。

许妈妈握着他的手,说:“不管你选择做什么,妈妈都会支持你。”

许千衡愣愣地看着她,嗓子沙哑地问:“妈,我是不是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无人回答他,只有商陆渐渐消失的背影。他知道,今日一别两宽,从此各有千秋。可他不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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