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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西蒙·拉特三次率柏林爱乐访沪

 阿里山图书馆 2018-03-20
技术并不等于一切。我们赞美柏林爱乐,但不要神话柏林爱乐。即便是在柏林,舆论一直对西蒙?拉特有不同的评论。

  
     赞美,但不要神话亲历西蒙·拉特三次率柏林爱乐访沪

长久以来,中国乐迷只要一听到柏林爱乐,就有如雷贯耳、肃然起敬的感觉。其实,柏林爱乐成立之初,就是一个普通的交响乐团,在经历了汉斯?冯?彪罗、阿尔图?尼基什的执棒后,乐团开始站稳了脚跟,在德国乐团中脱颖而出,获得了国际性的地位。威廉?富特文格勒接棒后,乐团更是有了质的飞跃,其独特的指挥风格和深厚的艺术造诣,令乐团风靡全球,成为声名显赫的世界最优秀的交响乐团之一。

二战以及二战结束初期,是柏林爱乐一段特殊时期,切利比达克曾短暂接手过几年,但很快就被复出的富特文格勒收回指挥棒。

真正将柏林爱乐打造成世界顶级交响乐团、几乎位居第一把交椅的,就是妇孺皆知的指挥皇帝赫伯特?冯?卡拉扬。当时有一个说法:你可以不知道欧洲某国的总统是谁,但你一定知道卡拉扬。

1979年,卡拉扬曾率领柏林爱乐造访过中国北京,引起巨大轰动,从此,柏林爱乐就在中国乐迷中树立起了圣神的地位。

卡拉扬去世后,就是我们熟悉的克劳迪奥?阿巴多;再后来,就是我们更加熟悉的西蒙?拉特。中国乐迷能够比较多的欣赏到柏林爱乐的现场演出,就是从西蒙?拉特开始的。

尽管柏林爱乐出版的唱片和影碟的数量,可能是世界乐坛之最,但真正感受和评判一个乐团的全貌,应该说是无可替代的现场演出。

这里就说一下我在上海三次亲临柏林爱乐现场音乐会的经历和感受。
2005年11月,执棒不久的西蒙?拉特率领柏林爱乐乐团首次造访上海,在东方艺术中心演出两场,当时引起的轰动我至今记忆犹新,连平时不太听古典音乐的老百姓都知道,这就是以前指挥皇帝卡拉扬的乐团。

我欣赏了第一场,并在演出前观摩了乐队排练。曲目有:柏辽兹的交响序曲《海盗》、拉威尔《鹅妈妈组曲》、贝多芬《第三交响曲》。当时的感觉是,柏林爱乐精致干净、音色丰满、诠释深刻、气势磅礴,不愧是世界顶级名团。

贝多芬《第三交响曲》第四乐章,卡拉扬指挥柏林爱乐乐团
2011年秋季,时隔六年后,西蒙?拉特再度率领柏林爱乐乐团来沪,在上海大剧院上演一场音乐会。因为门票实在太紧张,供不应求,在音乐会的当天,大剧院还同步进行实况直播,让广大市民领略柏林爱乐的风采。

音乐会上半场的曲目是日本当代作曲家细川俊夫的《圆号协奏曲》,由柏林爱乐的圆号首席担任独奏。印象最深的还是乐团极为精致细腻的音响。下半场是布鲁克纳《第九交响曲》。

我上半场坐在二楼,下半场坐到一楼正厅11排加座,近距离感受到了柏林爱乐的巨大魅力。也就是在那一晚,我真正进入了布鲁克纳的《第九交响曲》,回家后反复聆听唱片,由此开始全面进入了布鲁克纳神奇神秘的音乐世界。这是这场音乐会带给我的最大收获。但也有乐迷认为,西蒙?拉特的“布九”激情有余,圣性不足。因为当时我刚进入布鲁克纳,体会还不是最深,所以不具备发言权。

布鲁克纳《第九交响曲》第二乐章 西蒙·拉特指挥柏林爱乐乐团
真正让我对柏林爱乐产生比较深刻感受的,是2017年11月柏林爱乐第三次上海之行。最近几年,我每年观赏国内外的音乐会和歌剧演出近百场,所有到沪的世界级名团无一漏过。听得多了,就会有聆听感受的积累,就会有比较,也能够比较理性。

尽管上海现在每年有许多音乐会,其中不乏世界名团;尽管柏林爱乐已来过上海两次,但当听说柏林爱乐要第三次来沪,其引起的强烈反响依然如一枚重磅炮弹,其风头甚至盖过了10月刚来沪的维也纳爱乐,两场最高票价为3480元的门票,居然在26小时内一扫而光,告罄速度之快前所未有。26小时是个什么概念?几乎就是一天一夜,有乐迷还没有考虑好究竟买什么价位的票,就容不得再考虑了。

2017年的11月16/17日,于是就成为上海国际艺术节的节中节。
这次柏林爱乐中国巡演,只有上海是两场,其他城市都只演一场,可见柏林爱乐对上海站的重视。这是西蒙?拉特卸任艺术总监前的最后一次海外巡演,曲目进行了精心安排,并在来中国前的11月初,柏林爱乐的年度演出季中已上演了这两套曲目:

第一场,理查?斯特劳斯《唐璜》、巴托克《第二钢琴协奏曲》(上海站王羽佳钢琴独奏)、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第二场斯特拉文斯基《彼得鲁什卡》、陈银淑《弓弦之舞》、拉赫玛尼诺夫《第三交响曲》。

这两套曲目,基本集中体现了拉特的音乐理念和审美趋向:重视浪漫派至当代音乐、拓宽传统德奥以外的东欧与苏俄作品。这也是拉特自2002年上任后柏林爱乐的一个明显变化。
  
16/17日上海风雨交加,但东方艺术中心人头攒动,济济一堂,气氛热烈。

16日晚上六点,我赶到东艺先看了第一场演出的排练,《唐璜》一开始的灿烂快板,乐队即生龙活虎,色彩绚丽,滋润丰满,先声夺人。柏林爱乐果然不同凡响。拉特与乐队交流讨论了几处细节,重复演奏几遍。不知为何,也许是时间关系(一共是45分钟排练时间),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的排练时间最短,几乎是一笔带过。随后,王羽佳身披一件红衣上场,她在钢琴前甫一坐下,十指落琴,清脆刚劲的琴声惊艳悦耳,状态很好。

七点三十分过后,正式演出开始,上半场的《唐璜》和巴托克《第二钢琴协奏曲》基本就是排练时的状态和走向, 而下半场的“勃四”相对来说流畅有余,内涵不足。散场碰到几位经常听音乐会的乐迷,大都感到不太满足,觉得还不如15日在上海大剧院的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过瘾。

理查·施特劳斯《唐璜》,卡拉扬指挥柏林爱乐乐团
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第一乐章 西蒙·拉特指挥柏林爱乐乐团

就在期待有所下降的心情下,17日继续聆听第二场。
演出前注意到,第一场没有登台的几大柏林管乐首席已陆续落坐,如长笛帕胡德、双簧管迈耶、单簧管福克斯、圆号道儿。拉特上台后几乎没有停顿,即挥棒开始《彼得鲁什卡》,只听乐队如猛虎下山,状态兴奋,各声部活力全开,层次分明,流光溢彩,活色生香!几位管乐首席依次精妙吹奏,锦上添花,尤其是帕胡德的长笛,真有鹤立鸡群之感,我坐在I区的最后一排,都听得清清楚楚,悠扬悦耳。到了曲中第四场,乐队进入白热化冲刺,弦乐的几段齐奏美妙如天外之音,听得人心花怒放,堪称极品!

我在心里长叹一声:这才配得上世界乐坛第一把交椅!这才叫柏林爱乐!

下半场先演韩国当代女作曲家陈银淑《弓弦之舞》,这是她最近应拉特委约,为柏林爱乐创作的新作,刚在柏林首演过。关于这首演奏时间约十分钟的作品,节目单上解释说——《弓弦之舞》的创作灵感源自陈银淑对宇宙的理解——宇宙是如何诞生,又将如何消亡,但乐曲并不刻意写景状物,也不要求听者展开过于复杂的联想。这样的表述似乎有些矛盾。还有一些物理学上的解释以及作曲家自己深奥的阐释,这里就不多展开了。音乐不是学术论文,不是科学实验,还是以现场聆听为主。

这十几年来,我听了大量的现当代音乐,个人感觉陈银淑的这首《弓弦之舞》尚属一种音响的实验,其未来还有待时间来证明。从现场看,刚演奏了龙腾虎跃的《彼得鲁什卡》,乐队的激情似乎一下子被《弓弦之舞》压住了。如果上半场先演《弓弦之舞》,然后再演《彼得鲁什卡》,效果是否会好些?拉特对当代音乐的执着推广,精神可嘉,不过在这么重要的巡演中,演出实验性太强的《弓弦之舞》,拉特的胆子真够大的。  

拉特在柏林爱乐的最后一个年度演出季中,拉赫玛尼诺夫《第三交响曲》是他最想演出的主要作品之一,并认为人们一直低估了拉赫玛尼诺夫的这部作品。

当我听了阿什肯纳济指挥阿姆斯特丹音乐厅团演出的版本后,完全认同拉特的洞见。“拉三”是拉赫玛尼诺夫晚年最为重要作品之一(另一部是《交响舞曲》),是他一生的自传和写照,俄罗斯情怀和韵味很浓,其艺术价值并不亚于我们平时熟悉的他的《第二交响曲》。

“拉三”创作于1935-1936年,其时当代音乐潮流已经风靡全球乐坛,拉赫玛尼诺夫虽然属于保守派,但难免也会受到影响,因此我们在“拉三”中能听出他的一些现代音乐手法。这可能也是拉特看中这部作品的原因之一,此番他在东艺指挥柏林爱乐时注重了作品的色彩感和音乐结构,但那种宽广沉郁的俄罗斯韵味稍逊——如果听过阿什肯纳济版的演绎,这种感受会更加明显。

柏林爱乐在沪的两场演出,总体感觉是,第二场好于第一场;两场演出中,都是上半场好于下半场。

  

柏林爱乐技艺极为精湛,人人都是高手,各声部首席几乎都是优秀的独奏家,合成一体就像一辆装配精良性能极佳的超级跑车,驱动力十足,演奏比较外向型的《唐璜》、巴托克《第二钢琴协奏曲》、《彼得鲁什卡》,驾驭自如,霸气淋漓,精彩纷呈,令人叹服。

但在演奏需要深刻内涵和韵味的“勃四”、“拉三”,则感觉有所欠缺。这是我聆听这两场音乐会后的个人感觉。

技术并不等于一切。我们赞美柏林爱乐,但不要神话柏林爱乐。即便是在柏林,舆论一直对西蒙?拉特有不同的评论,这次看了上海的两场演出,我觉得还是比较客观公正的。

音乐会期间,我特别留意现场观众,发现平时经常听音乐会的乐迷并不多(可能被挡在了高价票外),大都是新面孔,感到好奇,就随意问了几位听众,为什么来听柏林爱乐?平时听古典音乐音乐会吗?回答居然五花八门:平时不常听音乐会的,但知道柏林爱乐名气最大,所以来听;平时听最多是音乐剧,但朋友秒杀抢到票了,说这个音乐会一定要来听的,所以我们就一起来了;柏林爱乐曾经是指挥皇帝卡拉扬的乐团,世界乐团的老大……

这些回答说明了什么呢?说明柏林爱乐的品牌影响力确实已深入人心,经久不衰,但另一方面也折射出了我们欣赏古典音乐尚处于浅层次的状况。

艺术不是体育比赛,没有绝对的第一。就说在柏林爱乐演出之前的11月15日,德国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在上海大剧院的演出,其表现出的独特风格、韵味和感染力,绝对一流,有乐迷甚至认为超过柏林爱乐第一场的上海演出。

具备这样水准的世界名团还有不少,这里就不一一例举了。
当我们把欣赏音乐放在首位,而不是一味看重乐团和表演者的名气,就标志着我们更加理性和成熟了,而且还有利于压制高价票。平时来上海演出的世界级名团,最高票价也就是一千多至两千多,唯独柏林爱乐超过三千,说明他们开出的出场费比别的名团高出一大截。

据一位经常在国外看演出的资深乐迷说,这样的票价,如果在欧洲其他地方巡演,不太可能畅销,更不要说26小时全部告罄。一味热捧的代价就是出场费居高不下,真正的爱乐者难以走进现场。

西蒙?拉特的柏林爱乐时代就要结束了。再次光临上海时,也许就是基里?佩特连科了。他会带来什么样的柏林爱乐呢?我们殷切期待。

                任海杰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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