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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轩鹤
春天的夜晚，是很适合读诗的，寂静，幽谧。在这样的夜晚，拿起一本自己喜欢的诗集来，有如和一位知己交谈。
昨夜，我静默而感伤地从书房的架子上取下1987年出版的《台湾现代诗选》，里面有着你的名字：洛夫。系统地读你的诗，是从这本诗集开始的。
这本诗集是胞兄凌鹤1987年送给我的。上世纪80年代，以崇武为圆心的“惠安诗群”伴随着海岬潮声逐渐形成。那时，我们时常和诗友们一起围炉小酌论诗，或一起登崇武古城看日出日下，或一同凭海临风听潮起潮落。我们就像北大著名文学评论家谢冕教授说的那样：“在崇武半岛的古城里，飞翔着两只文学的鹤……使那里原先是颇为寂寞的地方，充满着文学和诗歌的热烈。”那时，洛夫先生你的诗作伴随着我们，在一抹夜晚气息袭来时，捡拾起时光的碎片。你在《诗人与酒》里写道：“岁末天寒，近日气温骤降，唯一的乐趣是靠在床头拥被读唐诗……忽然渴望身边出现两样东西：雪与酒。”那时，我们也在你如酒的诗意里读你。掬一缕灯光，举一盅浊酒，捧一卷诗集，心最温暖，点滴情愫，镌刻在那条永不能抹去的成长路上。
也是这样的春夜，我读着你的诗作《床前明月光》，便被起句“不是霜啊/而乡愁竟在我们的血肉之中旋成年轮”所震撼。当时，我惊叹你演绎李白的千古名句，来表达自己对故乡强烈而真挚的情感，我在你一连串的隐喻置换中流连忘返，沉浸在你的乡愁之中。之后，又读到你的诗作《子夜读信》：“你的信像一尾鱼游来/读水的温暖/读你额上动人的鳞片/读江河如读一面镜。”你在诗歌的语言形式方面进行了诸多现代性试验，其间又有古典因素的加入，意境悠闲、从容、静谧，有着东方智慧以及中华文化中的特有情趣。你对语言的锤炼，意象的营造，对我的影响极大。1988年，我的诗作《中国砖》在《诗刊》社主办的全国诗歌大奖赛中获得一等奖，从此坚定了我在诗歌道路上前行的步伐。
后来，我读到你的诗集《时间之伤》《魔歌》《众荷喧哗》《月光房子》《漂木》，散文集《一朵午荷》、《落叶在火中沉思》。你和余光中一直被世界华文诗坛誉为双子星座，你的《边界望乡》和余光中的《乡愁》一样脍炙人口。1979年3月，你访问香港，诗人余光中陪同你去边界落马洲用望远镜看祖国大陆。你离乡三十年，近在咫尺却过不去，近乡情切，于是写下这首震撼人心的诗作，表达了游子怀乡的伤痛、落寞和无奈：望远镜中扩大数十倍的乡愁/乱如风中的散发/当距离调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一座远山迎面飞来/把我撞成了/严重的内伤。你在这首诗的后记中写道：当时轻雾氤氲，望远镜中的祖国山河隐约可见，而耳边正响起数十年未闻的鹧鸪啼叫，声声扣人心弦。从你的诗中，我深切感受到你的思念家乡之情。你曾为故乡赋诗：“为何雁回衡阳，因为风的缘故。”1988年，你第一次回故乡探亲，然而母亲已于1981年去世，你泣血写下《血的再版》和《河畔墓园》，祭奠母亲，令人动容。
“在千百次的/月落处/只要一壶金门高粱/一小碟豆子/李白便把自己横在水上/让心事/从此渡去。”这是你诗作《床前明月光》中的诗句。如今，你在月落之后，在海峡的那头，也把自己“横在水上”，让心事，从此渡去了。
夜阑珊，沏一壶老酒，撰一章短文，遥寄天边的你。人生如酒，需要用心酿造；人生如诗，留下意韵悠长。
春夜再次读你，如诗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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