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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基德的电影里，总是透着一种浓烈的孤独感。这种孤独感深沉而强烈，从来不被打扰。电影中也往往采用一些形式化的意象来表达这种孤独，《春夏秋冬又一春》里是群山中一点水潭上的禅房，《漂流欲室》里是一座座漂在湖上的小木屋，《空房间》里是一栋幽暗的院落，《呼吸》里是一个探视间，《弓》里则是一艘永远漂在海上的木船。在那些孤独的所在，寂静无声，孤独隐藏在那烟波浩渺之间，被禁锢在一个个狭小的空间里，那里的人在享受着孤独的同时也慢慢地变成了孤独的一部分。所以，金基德的电影里是很少说话的，主人公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仅有一些咿呀、呻吟和不清晰的哭喊，《漂流欲室》里的女人，《坏小子》里的亨吉，《弓》里的老人和女孩，《空房间》里的泰石等等,统统如此，不说话，是在述说孤独。这种隐忍，会诱起你的想象，那种想象的暴力才真正可怕。 由于金基德的电影选题敏感，使得他一直倍受争议。作为一位韩国导演，金基德虽然在国际上频频获奖，但他还是在受儒家思想影响深远的韩国饱受批评，鲜有认同。有韩国观众在看过《坏小子》之后曾说到，因为这是一部韩国电影而感到耻辱。当然，金基德的许多电影的许多情节，看过之后，的确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他所记述的东西显得狰狞，带有挑衅性。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春夏秋冬又一春》，这部电影没有暴力美学的残酷，没有边缘人物的尖锐矛盾，更没有令人纠心的悲悯情怀，有的只是佛家那自然平和的成长感悟：木盛则春，火盛则夏，金盛则秋，水盛则冬，四季交替，周而复始。《春夏秋冬又一春》通过将影片划分为春、夏、秋、冬四个片断，又巧妙地选取小和尚“成长”的童年，“叛逆”的青年，“收获”的中年，“觉悟”的晚年，四个故事与之对应，讲述了人的一生。同时又以老和尚与小和尚角色的逐渐转换展现了生命轮回。 一片葱郁的森林，一方沉静的湖水，一座宁静的寺院，一个淡泊的老和尚，一个天真的小和尚。四季轮回，日月变迁，水上寺庙静静的沉浸在岁月的香火佛理中。这就是金基德在《春去春又来》里为我们塑造的一个小世界。故事按季节分成五个部分: 春天到了，万物苏醒。贪玩的小和尚独自在山间嬉戏，把石头绑在鱼、青蛙和蛇的身上，捉弄着无辜的小生灵，嘴角晕开一抹天真的笑意。这是人性最初的恶，那份满足很容易获得。老和尚发现后，趁小和尚睡觉时也绑了一块大石头在他的身上。告诉他，如果他能将之前游戏时的鱼、青蛙、蛇身上的负重解除，他也会将他身上的石头解下。然而小和尚去寻找时，发现鱼和蛇已经死去。他哇哇大哭，终于明白自己因贪恋一时的愉悦为其他生命带来了苦痛，那份伤害无法弥补。 夏天，炎热躁动，生机勃勃，小和尚长大成了一个少年。一个来到寺庙里养病的少女，挑起了小和尚的春心，耐不住欲望的驱使和煎熬，他坠入情欲，在佛的眼皮下，和少女发生了关系。为了少女，为了红尘的声色，他毅然离开了寺院，背着佛像，投入了大千世界的欲海之中。 秋叶凋零，整个世界被蒙上一层淡淡的忧伤。小和尚已经成长为一名青年，在外面的世界过得并不幸福，因一时愤怒杀死妻子后逃回了寺庙，请求老和尚的谅解。老和尚命其在地上刻写《心经》，反思罪孽，同时，追捕逃犯的警察也找到了寺庙。初升的太阳照耀着沉睡中的青年，师父轻轻地把他唤醒，他看到昨晚刻的心经文字涂上了各种各样的颜色，霍然一震，仿佛在突然间有了领悟。于是他向老和尚磕头、跪拜，与警察一同离开。老和尚轻轻挥手，很超然的样子。之后不久，老和尚坐在小船上，自焚死去。也许，他是去了一个更美的世界。 冬天，雪满群山。在监狱中完成服刑的已到中年的小和尚回到寺庙，重新开始他的修行。一名妇女突然探访寺庙，并留下了一个男婴，希望能被收留。而这名妇女，却不慎滑落冰窟窿溺死，这或许是佛对她的惩罚。也许经过尘世的磨练，小和尚明白人生最本真的意义原在最初，在他自幼时起就生活过的寺庙，未经世俗的污染，与湖水一样澄澈。已到中年的和尚由导演金基德亲自饰演，他身体力行，在身上绑了一块大石头，赤裸着上身在冰天雪地中一步步地走上山顶。山顶之上，风光无限。肉体已经疲惫不堪，可是心是平静的。他俯下身体，向着山头的菩萨像，深深地拜下去。 又一个春天来了，寺庙中的世界依然美好得如同梦幻。被收留的小和尚也长大了，眼神清澈，笑容灿烂。有一天，顽皮的他独自在山间嬉戏，把石头绑在鱼、青蛙和蛇的身上，捉弄着无辜的小生灵，嘴角晕开一抹天真的笑意…… 影片将故事的情节也定格在不同的季节里，春的本性、夏的欲望、秋的离乱、冬的困囿、至此一个完整的轮回重新开始。我们甚至可以推想得出已成为师傅的徒弟对自己年幼的徒弟进行劝教，推想出动物的死亡，孩子的哭泣，光阴的流转，少年的成长，欲望的丰满……人类仅能从上一代继承生命，却继承不来智慧、感悟，每一个生命都是崭新的空白。这既幸运的避免或清除了某些罪恶，但也不幸的需要把一切从头再来。在不断的重复与尝试中，人类折返于成长与犯错之间。像海滩的沙雕，一次次堆起，一次次被消蚀。 记得张爱玲曾在一篇散文里写过这样的话：有的弯路，非走不可。 这是最浅显的道理，却涵盖了所有的人间百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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