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个故事,“我”可以是任何人。 1.
好多人那方面生活有问题,我也不例外,当然了,有问题是针对固定伴侣而言,要是“换个人生”就跟“换个人”那么简单,也就没人为此发愁了对吧?令人烦恼的是,“换个人”往往等于“换个人生”,所以是不能轻易换的,一夫一妻,腥风血雨,三心两意,劳民伤财,老人气出病,孩子不幸福……想到这一切,必须下意识勒紧裤带。
我属于有生理洁癖的女人,一段时间内只能和某一个人行鱼水之欢,比如,如果我有了外遇,那肯定不能再跟伴侣行房了,这是原则问题……咳!说得好像现在多丰盛似的,其实他五年没碰我了,我早就意识到我们的婚姻出了问题,所以有点儿着急。
能不着急吗?五年,花开了几轮,奥运会办了两届,少女嫁作人妇,闺蜜离了三次婚,邻居家母狗都当了八回妈……我呢?吃素菜,睡素觉,不沾荤腥,带发修行。每天还要涂脂抹粉,磨手脚死皮,早晚两片膜,香艳的花儿没人摘,开给自己看,羡慕被猪拱了的白菜,而我的世界,连头猪都不路过。
我向闺蜜诉苦,她谈了N次,离了三次,男女经验丰富。 她一脸关切的说:问题不在于有没有,在于你想不想?
果然过来人能说到点子上!能干耗五年的,都是因为“敌不动我不动”或者“敌刚要动我乱动”,有一次,大约三年前吧,他喝多了,好不容易有点想法,猴急的解我衣扣,我自然积极配合,上下其手,不小心用膝盖顶到他的胃,令他“哇”一声吐了我一脸,一场爱爱无疾而终,从此还落下了心理阴影。只要他靠近,我就能闻到一股馊水味。还有一回,是我主动的,单纯觉得太久不弄,不大正常,有点恐慌。那会儿冬天,我把被窝焐热了,光溜溜抱紧他背脊,说,来吧。他说,什么?我说,那什么一下。他转过来说,哦,好啊。语气跟开会一样。
他的发际线升高了,窗外的光线射进来,在额头和鼻尖烙下亮亮的斑点,聚光灯似的,使他的脸异常滑稽,他刚要亲我,我绷不住,笑场了。“噗嗤”一声,笑得他莫名其妙,惊恐的看着我,我盯着他滑稽的脸,足足笑了十分钟,他后来都有点不高兴了,说:怪累的,睡吧,明儿还上班呢。我捂着嘴,他打呼了,我还一个人偷偷笑,笑得眼泪直飙。
闺蜜追问:喂,问你呢?你想吗? 我说:“呃……不怎么想吧。” 她啧啧啧:“那你恐怕有毛病了,要去医院看看的呀。” 我说:他也不想,他怎么不去看啊真是的! 闺蜜的眼神充满同情。
别质疑我为什么不离婚。 人们为什么离婚? 只能因为过不下去! 然而我们是很能过下去的。 还过得不错呢!
在外人眼里,我们可是一对相当恩爱的夫妻,肉麻到一小块儿蛋黄酥只吃一半,另一半做作的包起来,留给对方吃。这种事我常干,而他在日常做秀这方面也是不余遗力,出差之前,还要帮我把橙子剥好,用保鲜膜裹好,搁冰箱里。
我常常以此作为爱的明证,闺蜜很不屑,她说:你知不知道现在有种婚姻叫愧疚式婚姻?就是在外面鬼混快活了,用补偿老婆的心态回家剥橙子。
我把这话说给老公听,他更不屑,他说:你知不知道现在有种朋友就怕你过得比她好,自己离了三回不撺掇你离一次,人生不就太值得怀疑了嘛!
说完开火给我煮了碗方便面,还卧了两个溏心蛋,TVB里都是这么演的,爱情就是那个说“你饿不饿啊要不要下面给你吃”的人,而我老公从来不问我饿不饿,主动煮,跟生物钟一样知道我什么时候饿。
可以说,除了不做,我们举案齐眉。 也就只是不做,而已。 话说回来,这世道,共枕人易得,举案的难求,是不是这个道理?
所以我没觉得“无性”有那么惨,但闺蜜如热锅蚂蚁,替我渴替我急替我惨,好像五年没开张的是她。我的xing生活匮乏已成为她人生一大困扰,以捉我老公奸为己任,比狗仔还忙,这方面她很在行,毕竟有成功经验,但也奇怪,尾随了我老公多次,竟然无果。
她非常失望的说:TMD是不是男人!五年不搞你也不搞别的女人,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我说:这有什么不信的?我不也守身如玉呢吗? 她说:那能一样吗!女人可以没有,男人怎么行? 我说:咳,最后爱情都会变成亲情,守着亲情也能一辈子。 她说:是吗?那你当初干嘛不直接嫁给你表哥?
这不强词夺理嘛! 那能一样吗?
总之,我的焦虑都是被她挑起来的。 2.
闺蜜推荐我参加了“嘿咻无忧”培训班,课程极其细致,干货满满。老师一男一女,女的美男的帅,超级大网红,穿的倒是很职业,就是女的西服太小了,胸部跟兔子一样往外窜,男的西裤太紧了,Ass撅上了天。
老师们非常敬业,手把手教,从“怎么要”教到“怎么叫”,从“怎么叫”教到“怎么跳”,亲身示范,惟妙惟肖,叫得时候像没吃饱的羊、没过瘾的猫,根本也没人碰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啊哦呃咦呜,干嚷嚷,不能不承认的确天赋异禀,但场面真的滑稽,我没绷住,笑场了。
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边笑边说:对……对不起啊…… 和我一块儿笑场的还有个男的,比我还欢快。 其他人正投入呢,欲仙欲死,被打扰了,非常恼怒的瞪我们,苦大仇深。
我们狼狈地逃出教室,在走廊上继续哈哈哈,我捂着肚子,他一边笑,一边拍我肩膀,大概太久没跟陌生男人接触了,他一碰我,我就不笑了,像突然断电的玩偶。
笑一停就挺尴尬的。 我:有点无聊,对吧? 他:可不吗? 我:会的就会,你看老师,多博学。 他:可不吗? 我:那咱还学吗? 他:这你应该去问老师还让不让学了。
他长得挺不错,年纪不大,高高瘦瘦,眼睛细长,有卧蚕,笑起来眼角往上吊,增添了几分阴柔的妩媚,像前一阵儿挺火的黄子韬。 我说:你风华正茂还用学这个啊? 他说:你不也如花似玉吗?
苟且的念头都是从互相恭维开始的,我们愉快的互加了微信。
闺蜜打电话问我学得怎么样。 我说:说真的,你可以开课,那女的还没你浪。 闺蜜问:男的呢? 我说:臀部很翘。 闺蜜恨铁不成钢的说:别逃课,好好学,有用的。 我说:其实我也没到需要系统学习那一步。 她说呵呵还没到呢?我告诉你只有缺觉的女人才会过度关注男人的臀部!
妈的。
后来我学得很认真,一节课也没落下,还记了一大堆笔记,他每次都坐我旁边,谁去晚了,互相占座,有点回到大学自习课的错觉。
老师问我们:大家回去都实践了吗? 大家异口同声:实践了! 老师问:有用吗? 大家异口同声:有!
就我们俩没说话。 我悄悄问他:你照做了吗? 他说:你呢? 我说:我先问你的。 他说:这还分什么先后?咱俩肯定都没做。 我微微叹了口气。
男的女的,尤其同学之间,叹了气就该交心了。 我问:你到底为什么学这个? 他说:结婚三年,没感觉了。你呢? 我说:你才三年,我都结八年了。 他说:八年才腻,很感人啊。 我又叹气:唉,五年没有了。 他惊掉了下巴,说,真的假的呀!我!不!信!
那副表情真叫我陡生悲凉啊,看来五年是真的很过分了,最大的问题不是问题本身,而是你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继而,他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怜香惜玉,又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说放心会好的,一阵儿电流传来,击中了我的心脏,非常酸楚。
会好的吗? 牛奶会有,面包也会有,就是xing欲没有。 可以说是非常沮丧,我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向生活低头的念头。
晚上我睡不着,想了很多,隔壁最熟悉最亲的男士鼾声如雷,我捏捏他热乎乎的手,他没反应,又摸摸他热乎乎的耳垂,他猪哼一声,烦躁的甩开了,翻了个身,正面朝我,我们睡觉已习惯了背对背,很少面对面,这也怪我有洁癖,他戒不了烟,我嫌他味儿,光斑又落在他鼻尖上,显得两个腌臜鼻孔像神秘黑洞,太难看了,我又忍不住笑,一个人在萧条的夜里笑了半天。
人真奇怪,笑什么?明明心里挺难过的。
3. 转眼就毕业了,我和他建立了深不可测的同学情谊,互助互爱,互抄笔记,非常清白。结业大会上,老师们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说他们已经帮助几十万夫妻解决了人生终极难题,大家起身鼓掌,热泪盈眶。
我看了看其他同学,我平时只顾看他了,别人都没仔细看,大部分是中年女士,雍容富态,带着安逸的居家气息,也有几个年轻男子,举止轻佻,眼神猥琐,一看就没安好心,单纯为了精进技巧,以便日后更好的声色犬马,纵情享乐。女人数量约占九成。
我偷瞄他一眼,真是鹤立鸡群,令我肃然起敬,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才会想着在婚姻出问题时努力修补,为老婆来上课,已经很感人了,对吧?大部分男人都是让碗里的凉透了,出去找热锅,这么一想,我打住了,我不能由着自己这么想,这么想难受的是自己。毕竟我们家那个,很以自己一挨着枕头就打呼为荣,好几次朋友聚会时都说:“别看我快四十了,睡眠质量倍儿好,一上床就困。”当时他的狐朋狗友就发出了呵呵呵的社会假笑,说,那还不都是嫂子贤惠……
嗯,我是一个人尽皆知的被晾干的女人。
这么看来,我这个同学可以说是很有担当了,我由衷觉得他素质高,很愿意跟他做朋友。
大家愉快的吃了“嘿咻班”毕业散伙饭,其实何必呢?谁也不认识谁,大家喝得挺尽兴,还分享了闺房秘事,有几位大姐对自己活学活用搞定老公颇为得意,席间搔首弄姿,非常妩媚。我没怎么说话,老偷偷瞄他,他坐在我身边,沉默寡言,不时捧场笑一下,挺有修养的。散场时,大家唱了周华健的《朋友》,有几个还哭了——人生中常有这种荒诞的缘分,不值一提。
他说喝了酒不能马上回家,媳妇反感,我就陪他压了会儿马路。天空几颗稀疏的星,倒是明亮。
他:你觉得这课怎么样? 我:挺二的。 他沉默。 我:你觉得有用? 他: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没用。 我:那为什么学? 轮着他叹气:唉,我们还没孩子呢。 我:不上这课也不影响有孩子呀。
他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和平时有点不一样,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大概因为我还爱她吧……噗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特么又笑场了,我受不了别人那么认真的谈论爱。
他:别笑了,你怎么那么爱笑呀?说正经的,你觉得结婚有意思吗? 我:有呀。 他:有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正当合法睡觉。 他:问题不就是越往后越不想睡吗? 我开始倒平时熟背的鸡汤:爱情就是活在当下一刻,再珍藏一世美好。 他又叹气:瞬间的“当下”美好,无数的“当下”难熬。
春风拂面,跟一个陌生男人走走路,说说话,竟然如此轻松,我们的手有意无意碰在一起,阵阵电流,我的心脏麻了,腿一阵阵发软。我问,你出过轨吗?他说,没有,你呢?我也没有。他说,那你可真是个好女人。我脸一烫,把手收回来放进外套口袋里,我说,是吗?你也是个好男人。
我们一直走到离家很近的巷口, 我:我快到家了。 他:我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我:那……再见。 他:嗯。
我返身走了几步,他说:“哎……”。 我返身又跑回来,跑到他面前,眼睛突然就好热啊, 他:要抱一下吗? 我一头扎进他怀里,眼泪刷得留下来,想把前世今生的委屈,都融化在这个拥抱里。
他轻拍我的背,那是同情的抚摸,还是喜欢的抚摸,此时此刻,又有什么重要呢?五年没有男人抱我了,没有温度,没有亲吻,我日日感受着自己一瓣一瓣枯萎,很多丈夫都不懂,女人需要的滋润,未必是夜夜笙箫,蜻蜓点水的吻,足够点燃死灰般的生活。
我:谢谢你,出轨不是我想要的。 他:没关系,我也不想那样。 我:你是个好男人。 他:哪里?你也是个好女人。 我:如果我肯跟你发生点什么,你愿意吗?换句话说,你觉得我还是个有吸引力的女人吗? 他:有些事无须求证,也证明不了,一旦证明了,你就不是你了。 那一夜,我感慨万千的回到家,老公端出两碗卧有溏心鸡蛋的面条,我的泪一颗颗落进汤里,我知道日子还要这么过下去,我也挺愿意一直这么过下去,忘却肉体欢愉,埋葬莫须有的欲望,因为人终归是一次次燃烧,一次次付之于炬,没有哪把火是生生不息的,烧多少次全看自己选择。
婚姻的美好,在于余烬的温度。
老公说:怎么好好的哭了?谁欺负你了? 我说:抱抱我吧,求求你。
我把头埋在他略显肥厚的胸膛,毫无悸动,体温就只是体温而已,泪打湿衣襟,混合着方便面又香又腻的气味,就像生活本身,很值得抱怨,可是抱怨没用。
我想起他刚刚问我,你觉得结婚有意思吗?
夜里,五年后第一次爱,质量并不高,就像生活本身,日升日落,辗转反复,流淌着不满: 回忆里一去不返的少女情怀; 爱过即弃的过客; 没爱腻就失散的旧人……
鼾声又响起来,我拿起手机给他回了条微信:你问我结婚有意思吗?对我来说,婚姻是夜里饿了的一碗面,加一个溏心鸡蛋在里面。
跳出一条回复:你已不是对方好友…… ——人生中常有这种荒诞的缘分,不值一提。
据说早晨的高潮叫潮,晚上的高潮叫汐,然而人生,白天的时间最长,光天化日,既没有潮,也没有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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