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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时兆娟 图︱network 每一次，当他们怀着驱散暑热的向往，奔向那远离喧闹的一方碧波，或者满怀亲近自然的渴望，脑海中盛满白雪皑皑的风景，携带着沉甸甸的幸福归来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向我絮絮分享快乐与收获。 我不说话，微笑着，静静地谛听他们的见闻。 我怎么能够人云亦云，那样浅薄地夸赞望花湖呢？ 就像一个母亲，即便心底有一万个骄傲想要炫耀，也要装作不那么在乎地、徐缓的，把这样一种张扬用一种不太刺激别人的方式表达出来，怕的是引了别人的羡慕嫉妒从而生发出恨意来， 我只是徐徐的，缓缓的，轻微颔首，心底其实满满的肯定与赞扬，表情却矜持而自尊。 望花湖真是美啊！ 我比任何人都更有理由夸耀她。 因为我就是望花湖畔长大的孩子，望花湖就是我家后花园里的蓝色明珠，日夜欢腾地流过的望花湖水，就像我流淌不竭的生命激情。 望花湖的美，第一美在故事里。 望花湖的下游，距离最近的一个村子名字叫做吕河，有一个富有的漂亮姑娘叫做琼花。当方圆左近的小伙慕名而至时，琼花早已芳心暗许，爱上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保姆之子花哥。 奈何良缘不被天佑，嫌贫爱富的吕员外为攀高枝，欲将琼花嫁给南阳府台做妾，便设计将花哥害死，抛入吕河深潭，并逼迫琼花应下了与南阳府台的婚约。 痛不欲生的琼花得知真相后，假意允诺，只是提出要父亲在吕河岸边修一凉亭，她要观花三日，方能绝断前缘。 花亭修好，琼花走入亭中，面对深潭，焚香叩头，纵身跃入深潭，一腔碧血映丹心，妾身宁死未负君。 望花湖的美，第二美在记忆里。 虽说是湖畔长大的孩子，三里的距离阻隔我了十年之久。 四年级的那个春天，在老师的带领下我才第一次以春游的名义得以踏进了清凉的湖水。一片春水浅淡而寂寥地躺在白岩青山的怀抱里，在日光融融的照耀下满足而无所欲求地荡漾着微波。 我们慌张而忙乱地爬上了停泊在水边的小船，却又在小船的轻微动荡中下慌不择路，噗噗通通下饺子般地跳下小船，以致落入水中，打湿了朴素的手工衣裤。 船与船之间漾起细细的水沫，密密麻麻随波逐流着许多的虾皮，我们用棍子拨着一只又一只虾皮看过来，忧伤它们小小身躯的夭折，后来听了老师的讲解，才知道虾们的长大，原须褪了小壳的束缚，身体才能得以节节成长， 我又欢欣它们能有更大的身体与力量，欣享这一方湛蓝悠白的晴空碧波，心情瞬间透明到像一只只脱壳的虾，头上还顶了两只耀武扬威欢喜的触须。 后来我的脚步越走越远，就在某一个春日的下午，悄悄的向老师请了假，来到湖边唯一的一家照相馆里，怀抱那只傻笨的道具狮子狗，跟着照相馆里唯一的摄影师，穿过浓阴下洁净的沙石路，在长长的大坝上摆出一个傻笨的造型，在夕阳的见证与拉长里照下了我的青春第一像。 这是我第一次逃离开父母的视野，独自地设计一份属于自己的成人礼，这张照片似乎为我的人生划开了一道分界线，一边是懵懵懂懂贪玩的少年时光，一边是莽莽撞撞迷茫的青春时代。 春天的时光，机会为数不多的走过望花湖。先从南边小小的村落穿过，这是我们大队最远的一个自然村，我熟稔的感觉到此划了个句号。 而后下坡，穿过宽宽的溢洪道。平坦而宽阔的溢洪道长满了水草，牛羊星罗棋布，悠然享受水草丰美的福利。 穿过溢洪道再向上便是斜斜的砂石坡路，东边种满了寂寥的高大白杨树，沙沙的树叶声伴着欢喜又有些紧张的心跳。西边是新翻出来的春耕地，白色的砂石子在太阳下一闪一闪地亮。 我的心情惶惑不定，好像总怕遇到妈妈教育里若干种不安全因素里的某一种，比如一个吹着口哨，穿着花衬衫的流氓啦，比如一个看起来挺像好人其实可能是人贩子的老太婆啦，再或者是不知是不是哪里跑出来的杀人犯啦， 总之，天是又高又远的，湖是又大又静的，风是又暖又痒的，我是又喜欢又害怕的，也是又小又移动的。 在自行车轮子摩擦着小石子的细微声响里，一路就到了大坝的南端。 为了阻止行人，大坝两端都设置了高高的障碍，可是大坝上平整整的路诱惑着我，我吃力地搬过沉重的自行车翻到外面，历尽艰辛再重新回到大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展望四公里长长的平整将会带来的满足。 一只大乌龟躺在路面上，肚子朝天的晒太阳，甚至懒得翻一下身子，它也欺负我这小蜗牛样伸出怯怯触须的小姑娘，像一个穿花布衫吹口哨的小流氓一样无赖地挡着路，我可不敢动它，我怕他会像姥姥说的那样，咬着我的手指直到咬掉也不松口，我就像躲坏人一样，远远地趔着身子。 快到坝的北端了，泄洪闸巨大的放水声轰轰隆隆，我才敢长长地舒一口气。因为转过北端长满栗树的半圆形小山包，就到了去往县城的主路上，那里人来人往，估计不太会遇到吹着口哨的小流氓了。 虽然，这种小流氓我一次也没有遇到，可惜了我在这从南到北路程里长长的紧张。 后来一点点长大，依仗爱情的力量，逐渐知道很多东西也没有那么可怕，就喜欢揽了他的腰，坐在那辆当时还非常稀少的摩托车上，风一样穿过空气和村庄，享受路两旁人们的羡慕的目光和随风追来的议论。 还敢用一个打足了气的汽车内胎套在身上，在湖水的浅水处扑腾扑腾的快乐。脚底滑滑腻腻时，伸手就摸出一只硕大的河蚌，正缓缓地把它柔软洁白的肉体缩回壳里。 还有拳头大的田螺，闭紧了褐色的门户，随你一个一个把它们扔出水面，不远处，蝉在枝头啦啦地欢唱，登登作响的三轮上，装满了细白的沙子，我家刚刚长大的小男子汉们，正用铁掀拍整齐了车帮处的沙子，等我悄悄地钻进玉米地，脱下那湿淋淋的衣服，换上了细腰的裙衫，头顶却落了一层玉米细细的扬花。 夜晚睡在平房顶上，听湖上刚刚兴起的卡拉ok声渺渺远远，悠悠飘来，星星缀在蓝色的天幕上，不知不觉就沉入了一个宁静的夜。 可是这样的幸福我从未对谁说起，我沉在自己执拗的世界里，像是吝啬地害怕有人分走我的过往，这样在别人新鲜的见闻与感受里，我便能有坚韧的底气，来对抗他们的而今见识的浅薄。 望花湖的美与我，是陈年的珐琅瓷，泛着浅蓝色柔和而不刺眼的光泽。又像是拥有待嫁女儿的母亲，见识过她童年里青涩与安静的美，再不忍用俗世的粗砺与残暴打量她的人生。只能允许自己，悄悄地，欢喜着。 可我终究难以抑制如潮的思念，在一个连续四天的枯坐学习结束之后，我心烦意乱，决意放下一切，就在暮色中，回归她的湖光山色，水波潋滟，回归她缎一般的丝滑，梦一样的迷幻，初恋一般的柔情。 这一晚的风，送来这个燥热的夏季里少有的凉爽，清凉得让人几乎遗憾该带一件薄衫。 就坐在水边的凉亭里，灯光柔和地照着人脸，小姑娘和表妹抵着额头吃着田螺，长大的外甥和并未老去的大舅亲亲地汇报着学业，当年风华正茂的他额前落了些微白霜，敦厚而悠然地闲情万种。 我起了身，独自穿越林立的餐馆，躲过如雪的车灯，走上了依然宽阔平坦的长长大坝！ 没有人，大坝静静地雄踞在夜色中，像一条威猛的白龙。几经重整，现代化的浇筑手段已经让大坝稳如泰山。 当年斜坡的大坝外侧，茂盛地长着齐腰深的茅草。一位瘦小的看坝老头，忠心地守候着这茂盛的青草，他也像那顽强的草皮，承担着固根守土的职责。而今老头早已不在这里，他若在世，该是儿孙满堂，乐享天年的老寿星吧！ 西侧，并列着的一个一个的池子，是望花湖的育苗池，每年有成千上万只鱼儿在这里长大后投入湖内，开心地游往阔大的水域，开始一段生命的游离。 还有几十池荷塘，种满了皎白或粉红的荷花，夜色中看不到媚至莲心的荷塘风景，我只能凭借记忆臆想它们的出水素颜。 风吹动我的长裙，吹动额前的发丝，迎风走来，我的思维就屏蔽了那些轻微的说话声，走到了大坝的正中间地段。 面朝东方，扶着半人高的坝墙，一弯细细的上弦月轻轻巧巧挂在天边，远处的灯火还在水波里倒映，荡漾，一声鱼儿出水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很快，四周只余下了风拂裙琚的声音。我的目光所至处，正是望花湖的中央。 那时，为了修建望花湖，划定区域范围内一共迁出了八个村子，我的故土名字就叫“影北庄”，为了支援国家建设，造福一方百姓，修建这一个利国利民的望花湖，八个村庄的百姓没有一句抱怨，他们怀着建设新中国，建造新家园的美好愿望，收拾了自己简单的家当，像一粒粒草籽一样重新选择了自己深根发芽的土地。 我的爷爷就带儿携女地去了湖北一个农场，后又历尽艰辛，辗转回乡，有了这群开枝散叶的后代。 二十世纪之初，突然像平地起春雷，逐渐富强起来的祖国怀着想要弥补他们的歉疚，清点当初移民数量，予以物质补偿时，才发现当初根本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档案，我良善而宽宏的乡邻，很多已经不知所在。 只能凭借现有的左邻右舍之间的证言相互印证、打听，像用一根藤，牵出相连的枝枝蔓蔓。很少有人知道，我的父亲，姑姑，就是当初搬出来的一代人，而我们，就是那蒲公英一样飞散四方，遇土萌芽的种子啊！ 面朝东方，我突然就找到了自己心底的那份答案。为什么我对望花湖有着那般浓郁、热烈的感情，那样动脉深髓的热爱，那样不舍的疼惜，就因为湖水浩荡处就是我的根脉所在之处啊。 虽栉风沐雨，粗茶淡饭，依然期待火红玫瑰，坐等月上柳梢，即使生活让你只能低到尘埃里，也要在废墟上开出温情脉脉的花。沐过清风明月，才成就了这一方百姓的骨骼清奇，一尘不染。 我突然感觉，一位黑发乌髻，宽衫广袖的少女，正从水的中央，凌波御风，缓缓升起，她的背后月光朗朗，银色辉耀水面，面前是一条亮光闪烁的通衢， 我提起墨绿裙摆，踉踉跄跄地奔向她，一路穿过我的青春，我的爱情，我的过往，越过我的故土，奔向我血脉的所在，我义无反顾，含着热泪，呼唤她的名字，她含着笑，张开双臂，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2017年7月29日22:10落笔，30日01:20成文) *作者︱时兆娟：河南省.方城县第七小学教师，「青眼有加qyyjtcq」专栏作者。
望花湖的美与我，是陈年的珐琅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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