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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黄敬敬 图︱network 小时候，我与姐姐不是一路人，我性格执拗，脾气爆烈，是一个仿佛一触碰便燃爆，而又要烧上一场大火才罢休的女孩，而姐姐乖巧温婉，善解人意，很招村里人喜爱。 家里丢了物品，姐姐会选择一声不吭，然后又竭尽所能希望把其他事做好以求得父母宽慰，而我却会学着母亲的样子，双腿盘坐在自家门口，大声吆喝几句，双手时而拍地，时而拍腿，宛如一个受了冤气的村妇。 姐姐性格温顺，从不招惹是非，而我不，比如一群孩子玩耍，如若遭受不公正的对待，我定会粗口；若被大人说了闲话，定也会遭来我一顿白眼…… 那时，村里人常说：“怎么不学学你姐，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我总是不屑，嘴里嚷道：“哼，她是水，我是火，水火怎么相容呢。” 在家里，我们常打架，而每每发生争端，父母也总要先责备我几句。 由于我儿时的坏脾气，父母为了“教育”我，也常常信奉一句棍棒底下出孝子，而他们的棒打是我不敢还手的。 姐姐则不同，每每惹她生气，她的出手也定会换来我加倍的还击，那时，她常常打不过我，继而忍气吐声地躲在一旁自抹眼泪， 我偷偷看着她，心里又得意又恐惧，小小良心上有些内疚，但这种内疚又会被不多日的再次争吵而洗得一干二净。 那时，我最怕姐冷战，她可以连续数小时对我不理不睬，而我又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因而又低声下气地讨好她， 每每母亲看到这种“前一刻狂风暴雨，后一刻风和日丽”的场面时，也笑骂一句“脸皮真厚”，我则傲气十足地回应母亲：“一家人哪能伤了和气。” 我与姐姐小学、初中同读一所学校，但在学校我俩却像个陌生人，有时面对面相撞也无一句话。 姐姐成绩一向很好，每逢考试必进前三，而我则是门门考试门门不及格，偶尔得了奖状，受了父母亲戚的夸奖，也定然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抄来的结果，这些，姐姐都知道，可她从未向父母提及过。 我那时常常羡慕姐姐，甚至生出了妒意，竟想姐一定是命运的宠儿，不仅生的漂亮，性格温顺，而且学习成绩让人艳羡。 那时，耳边常有的几句话便是，村里某人又对父母说：“你家大丫头又考了全班第一呀！”或是同教我与姐姐的老师说：“你怎么不学学你姐，你看你成绩是啥样。” 我表情上虽是不屑，可内心却也有股酸涩。 记得有一次，我与同班的好友争吵，一气之下，我背起书包便离校，当时还剩下最后一节课。没到放学的时间，我既不敢回家，也顾于情面不想回教室，无奈之下，我便偷偷躲在回家的小路上的一间厕所里。 心想着等到他们放学一并回家。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我也听到了有零碎的脚步声，正当我起身想走，与刚进来的姐姐撞个满怀，我当时竟不知为何害怕极了，姐姐从我慌慌张张的模样里看出了端倪，问道：“怎么回事？”“与同学吵架，气得逃课了。” 我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神气，抬眼望着姐姐，眼里涰满泪水。姐姐什么也没说，我心想她会不会回去告诉母亲，又会不会从此以此为由“要挟”我去做这做那…… 那天，与姐姐一起回了家，风平浪静，此后，她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但我却记得清晰。 我五年级时，姐姐读初中了，那时，我们常以开学考试来分优班差班。姐姐当时以语文数学各90分以上的成绩进了优班。 第二年，我升学考试后休假在家，每天忙碌中盼着考试分数，当时，姐姐身在中学，也以她成绩好的优势帮我打听分数。 那天傍晚，我赶着一群羊回家，当着母亲的面，姐姐说：“成绩出来了，72分。”我正想咧嘴笑，姐姐又说：“总分72,语文56分,数学16分。” 我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望了望母亲，又望了望姐姐，她们很平静，而我竟笑了起来：“哈，跟我估算的差不多，差不多。” 以我当时的学习状况来看，想在学业上有所成绩显然不可能，但母亲想着总要混到能出门打工的年龄。 我很幸运地读初中了，自此我和姐就再也没有打过架，最多的也便是冷战数小时。 也许是大了的缘故，我们都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在家里，我们的话开始越来越少，在学校，她明明看到了我，或同行的小伙伴指着她对我说：“你姐在对面呢。”我们也各顾自己，很少说话。 姐姐初二那年，她的一个同班同学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花季少女的生命就此停歇，这对姐姐的打击很大，我想当时的她一定受了惊吓，竟没想到生命会如此不堪一击。 班级里要求大家筹些钱去送那同学最后一程，姐姐当时向母亲索钱，母亲则以没钱为由拒绝。 那一晚，姐坐在床上哭了很久，我几次去偷偷看她，也在那天，第一次，我开始从心底疼惜她。 后来，我把自己积攒很久的二十块钱拿给了她，姐一下子哭了，嘴里说道：“妹，以后我打工挣钱了就把钱还你。” 2005年，哥高考，姐初三，我初二。那一年，姐没有读完初三，便与大伯一家出了远门打工。 姐当时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学不下去了，而我则是后来从亲戚的口里听到，姐当时是觉得爸妈供应我们几个孩子读书太辛苦，她想早早下学帮忙。 她的懂事忽然让我觉得心疼，我进而觉得，作为兄妹三人成绩最差的我，是最薄情的人，因为学业上最有资格先退出的，是我…… 姐离乡的那一天，我哭了七次，头晕目眩。 那一天放学的路上，我捡到50元钱，对于很少见过这么大一张钱的我竟没有一丝兴奋，回去把钱交给父亲，父亲笑了，而我站在空空的房子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忽然觉得，大了的世界，离别从那一刻就开始了，之前不懂得的渐行渐远，也慢慢去体会了那滋味。 2006年，我中考失败，岔路口的选择，至爱姥姥的离世，好友的分别以及对未来的毫无目的的迷惘使我的性格发生了极大变化，我的话开始愈来愈少。 姐姐知道我中考失败后，打来电话问我怎样打算的，当我告诉她我要重新来过，从初一重新读时，她很是支持。 复读的日子远没有想象中的容易，我不仅要克服自卑的心理，更为难熬的是一个读过初三，经历过中考的人，我要去想方设法去弥补小学里什么也没学的缺漏， 小学三年级到五年级的书我全部找出，每天深夜，对着每章节习题反复演算，从最初的1/2+1不知结果到后来的运算自如…… 姐仿佛知道这些，电话打的更勤，而我也恍然觉得，我与姐从那一年开始，彼此的生命便绑在了一起。 2009年，20岁的姐姐恋爱了，而我也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次中考。 由于对方是一位异省人，母亲对此很不赞同，也总想着在家里给姐姐张罗着婆家，甚至想着留住她，不让她出门，姐姐无奈，借着去县城好友那玩的慌，留下了一封信，出了门。 姐姐走后，有半年多没往家里打电话，母亲也常以泪洗面，声声骂道白养活一个闺女。我那时就有些怨姐姐，我会想爱情的力量到底有多大能让她可以舍下我们。 时至冬天，我已是一名高一的学生，那一天，费尽周折找来了姐姐的号码，给她打电话，听到她的声音，我一声姐没叫出口，眼泪便哗哗涌流。 随后便知，姐姐现在身在婆家，坏了孕，年近就要生了。2009年腊月初五，姐顺产一男婴，孩子出生那天，我们一家人无人露面。 而后，当姐搂着孩子回来时，母亲也一改往昔对姐的态度，极为疼爱外甥，我想这便是一辈一辈的爱，而这种爱又是最为美好，让人心生慈悲的。 转眼间姐已经28周岁了，日子过得不咸不淡，却也称得上是幸福。 我常和姐说笑道：“怎么办啊，奔三十的人了，转眼就要老了。”而姐笑说：“不老不老，还年轻呢。” “你永远十八岁，我姐是一朵花。”我嚷道。 “哈哈……妹真会说话。”继而又彼此叹气道：“爸妈怎么那么快就头长白发，满脸皱纹了呢。 前些时日，我由于工作在EICU护理一位脑出血昏迷的患者，83岁的年纪。 每天半小时的亲属探望时间，她的80岁妹妹总会过来，然后握住她的手，在她的耳边不停地说着话， 我无法听懂她到底说了什么，但从她时而擦泪时而微笑的神情中猜测，她一定诉说了过去、现在以及关于她内心对未来的一丝丝的遐想。 看着她们，我忽然很是感动，我竟会在脑海里想，我与姐到了这个年纪，也定会如此相爱。每一个融合的瞬间总让我察觉到人类这种最古朴的情感。 亲人时常对我说：“你们兄妹三人就你姐没读大学，你以后有出息了要多多帮你姐。”我以点头回应。我常不敢承诺太多未来，我只知道，至少，现在我们如此相爱。 慢慢地，慢慢地，我懂得，时过境迁，岁月带不走的，一定是那来自心底的款款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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