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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赫玛托娃诗选新译20首

 老刘tdrhg 2018-03-31
阿赫玛托娃诗选新译20首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Анна Ахматова,1889年6月11日-1966年3月5日),俄罗斯“白银时代”的代表性诗人。(阿赫玛托娃为笔名,原名是“安娜·安德烈耶芙娜·戈连科”(Анна Андреевна Гóренко)。

    在百姓心中,她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普希金曾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太阳”);在苏联政府的嘴里,她却被污蔑为“荡妇兼修女”。 著有诗集《黄昏》、《黄色的群鸟》、《车前草》、《安魂曲》等。 她的诗体现出俄罗斯古典诗歌优美、清新、简练与和谐的传统,深受读者喜爱。 

新年叙事诗

月亮寂寞地隐在阴云里,
向房间投下暗淡的光线。
那里的饭桌上摆放着六套餐具,
其中只有一套空着杯盘。
 
这是我的丈夫,我,还有朋友们
在一起迎接新年。
为何我的手指好像在滴血,
为何这葡萄酒灼人,如同毒液一般?
 
男主人举起斟满的酒杯,
他是那么庄重,而又平静:
“我为那可爱的林中草地干杯,
我们大家都会躺在那里!”
 
而一位朋友,看了看我的脸,
天知道他回想起了些什么,
激情地说道:“而我要为她的歌声干杯,
我们大家就生活在她的歌声里。”
 
但第三位,当他抛开尘世,
对一切还一无所知,
他用我的意念低声回答:
“我们应该为那一个人干杯,
他还没有来与我们团聚。”

 
再次到夜晚的密林中去吧……

再次到夜晚的密林中去吧,
那里有流浪的夜莺在清啼,
它的歌声甜美,堪比草莓和蜂蜜,
甚至超过了我的醋意。
 

回答

 我可绝不是什么先知,
我的生活恰似溪水般清亮。
而我只是不愿意
在监狱钥匙的哗啷声中歌唱。


如果不安的月光缓慢地移动……

如果不安的月光缓慢地移动,
整个城市便沉浸在剧毒的溶液中。
我没有一点点睡意,
透过绿色的烟雾,我看到的
不是我的童年,不是大海,
也不是飞舞求爱的蝴蝶
在开满了雪白的水仙花的垅岗上
在那个那样的一九一六年……
我看到的是,你墓地上的柏树
永远凝固的环形之舞。
 

高加索之诗

普希金的流放从这里开始
莱蒙托夫的流放在这里结束。
山上的野草散发出淡淡的芬芳,
在湖畔,法国梧桐的浓荫下,
在那个傍晚的残酷时刻——
只有一次我得以见到了
塔玛拉不朽的情人那双
永远无法满足的眼睛的光芒。

 
那座城市,从童年起我就热爱……

那座城市,从童年起我就热爱,
在它十二月的寂静里,
仿佛用被我挥霍一空的遗产
如今展现在我的面前。
 
那一切自己送到手中的,
献出也是那样地轻易:
心灵的热诚,祈祷的声音
以及第一首歌曲的赐予——
 
一切都如同透明的烟雾消散,
一切都在镜子的深处腐烂……
没有鼻子的小提琴手已奏起乐曲
为了那些一去不复返的事物。
 
怀着一个异国女子的好奇心,
每一件新鲜的事物都使我痴迷,
我观赏着雪橇飞快地驰骋,
聆听着亲切的母语。
 
幸福用它疯狂的清新气息和力量
吹拂着我的脸庞,
仿佛亲爱的朋友自古以来
就伴我一起踏进了这座门廊。

 
诽  

诽谤处处伴随着我。
睡梦中我也能听到它爬行的脚步声,
冷漠的天空下,死寂的城市中,
为了面包和栖身处,在街头侥幸地徘徊。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它的反光,
有时像是背叛,有时像无辜的恐惧。
我并不惧怕它。对它每一次新的挑战
我都会给予应有的、无情的还击。
但我已然预感到那不可避免的一天——
朋友们会迎着曙光向我走来,
用嚎啕的哭声惊扰我甜蜜的梦境,
把圣像放到我僵冷的胸脯上。
任何人都不知道它会乘虚而入,
在我的血液中,它贪婪的嘴巴
不知疲倦地数落那些虚构的委屈,
把自己的声音融入追荐死者的祈祷中。
众人都听清了它那可耻的呓语,
为了让邻居不能抬眼望见邻居,
为了让我的身体留存在虚空里,
为了让我的灵魂最后一次
燃烧尘世的虚弱,在黎明的雾气中飞翔,
对残留的大地燃起狂热的怜惜。


我对你隐藏了心灵……

我对你隐藏了心灵,
把它仿佛抛入了涅瓦河底……
我像一只驯服的、没有翅膀的小鸟
生活在你的家里。
只在夜深人静时听见咯吱作响。
那是什么——在陌生的朦胧中?
是舍列梅捷夫家的菩提树……
还是家神在相互召唤……
小心翼翼地传过来,
恰似潺潺流动的水声,
宛如不幸的凶恶低语
灼热地贴近了我的耳朵——
它絮叨着,好像要彻夜不息地
在那里忙活什么:
“你希望享受安逸,
可你知道,你的安逸,它在哪里?”


但  

直到他死后也没有重返
自己古老的佛罗伦萨。
临别时,这个人甚至没回头看一眼,
为此,我要把这首歌献给他。
火把,深夜,最后一次拥抱,
大门外是命运疯狂的哀号。
他从地狱对她发出诅咒
到了天国也不能把她忘掉,——
但是最终他也没有赤着脚,穿着忏悔衣,
手持点燃的蜡烛走过
自己深爱的、背信弃义、卑鄙下流、
而又望眼欲穿的佛罗伦萨……
 

柳  

还有那树上的枯枝……
——普希金
 
我生长在花纹般的寂静中,
在那年轻的世纪,清冷的儿童室里。
人的声音我不觉得可爱,
风的声音我却能听懂。
我爱上了牛蒡和荨麻,
但最爱一株银色的垂柳。
她知道感恩,陪伴我
度过了一生,用她那垂下的枝条
为我失眠的夜晚洒满梦境。
哦,真是奇怪!——我竟比她活得长久。
在我们那片依然如故的天空下,
原地只剩树桩暴露,另外几株
用陌生的声音述说着什么。
我默默无语……如同死了一个兄弟。


人一旦死去……

人一旦死去,
他的遗像也会改变模样。
看人的眼神有所不同,
唇边的微笑也有些异样。
从一位诗人的葬礼归来,
我发现了这个现象。
从此后,我便时常验证,
结果都证实了我的猜想。

 
书上题词
——致米·洛津斯基

正当世界崩溃之时,
几乎是从高飞的阴影中,
作为对您美好馈赠的回报,
请接受我这份春天的礼物。
让心灵崇高的自由
在一年四季的交替中,
牢不可破,忠贞不渝,
见证我们的友谊,——
还要温柔地冲我微笑,
一如三十年前那样……
无论是夏宫花园的围栏,
还是白雪覆盖的列宁格勒,
仿佛从魔镜的烟雾中
都会在这本书里显现。
而在那条沉思的忘川之上
复活的芦苇重又沙沙作响。


一些人投来温柔的目光……

一些人投来温柔的目光,
另一些人饮酒直到天光大亮,
而整个夜晚,我都在跟自己
桀骜不驯的良心进行谈判。
 
我说:“我承受着你沉重的
负担,你知道,过了多少年。”
而对于良心不存在时间,
在尘世也没有它的空间。
 
又是谢肉节黑暗的夜晚,
不祥的公园,从容奔驰的马车,
还有充满幸福和快乐的爽风,
从高耸云天的峭壁上向我吹拂。
 
但是那位长着双角的敏锐的证人
站在我的上空,啊!到那去,
沿着变幻莫测的道路,到那去,
那里有一群天鹅,一池死水。


轻快的几个星期飞逝而去……

 轻快的几个星期飞逝而去,
我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孩子,你该如何度过这些日子——
当白夜照临了牢房,
当他们又用鹰隼般灼热的目光
紧紧注视着你,
当他们谈论着你那高高的十字架
和你的死亡。


一个人走在笔直的路上……

一个人走在笔直的路上,
另一个人兜着圈子
他等待回到父亲家,
他等待着先前的女友。
而我在走——不幸紧紧跟随,
不直,也不斜,
去不知什么地方,到不知什么时候,
像一列火车开下山坡。


新年快乐!新的悲哀!

新年快乐!新的悲哀!
你看他舞蹈着,这顽皮的家伙,
在烟雾弥漫的波罗的海上空,
罗圈腿,驼着背,蛮横无理。
他为那刑讯室放过的人
抽取了一根什么签?
他们走到旷野上死去。
照耀他们吧,空中的星辰!
他们已看不到世上的粮食
和爱人的眼睛。


致死神

你反正都会来的。——为什么不现在呢?
我等着你——如此痛苦。
我为你关了灯,为你打开了
房门,如此简单而美好。
你采取什么方式,随你的便,
可以携带毒化炮弹闯入,
或者拎着锤子悄悄逼近,像经验丰富的匪徒,
或者用伤寒的毒烟熏死我,
或者用你杜撰的,或是众人烂熟
直到恶心的童话,——
好让我看到那顶蓝帽子的上面,
和房屋管理员因恐惧而变苍白的脸。
我现在无所谓了。叶尼塞河缓缓流动,
极地之星闪烁着光芒。
这情人眼神中的蓝色光辉
掩盖起那最后一丝恐惧。
 

庆祝这最后的周年纪念吧……

庆祝这最后的周年纪念吧,
你可知道,今天丝毫不差
恰如我们的第一个冬天——钻石般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热气从皇家马厩里蒸腾而出,
莫伊卡河隐入昏暗,
月光好像故意变得微弱,
我们这是去哪里——我不明白。
 
在祖孙的墓地之间
枝叶零乱的花园让人迷失方向,
从监狱的梦呓里突然出现
送葬似的闪着寒光的灯笼。
 
战地广场隐在威严的冰山中,
天鹅溪像是浮在水晶里……
谁的命运可与我的相比,
如果心中充满了快乐和恐惧。
 
仿佛一只奇妙的小鸟,低低絮语,
你的声音在我的肩膀上环绕。
白雪的微尘被突然的光线照暖
柔和地闪耀着银光。

 
纪念米·阿·布尔加科夫

这就是我给你的,以替代墓地上的玫瑰,
替代那香炉中的香火;
你如此艰难地活过,并最终将伟大的蔑视
带给这个世界。
你喝啤酒,和众人一样开着玩笑,
在窒闷的围墙内喘息,
把那位奇怪的客人亲手放了进来,
并与他形影相吊。
你没了,对这哀痛和崇高的生命,
四周鸦雀无声,
唯有我的声音,像一支短笛,
在你寂静的追思会上响起。
哦,谁敢相信,我发疯了,
我,变成了为死者哭灵的人,
我,在这一丛文火上慢慢燃烧。
那些错失的人,那些被遗忘的人,
有一天势必会被想起,那些人充满力量,
有着光明的思想,和意志。
仿佛昨天你还和我这样说过,
掩饰着自己临死前痛苦的战栗。

 
我奔走呼号了十七个月……

我奔走呼号了十七个月,
一声声召唤你回家。
我曾向刽子手屈膝下跪——
儿子啊,我每天为你担惊受怕。
一切是非都永远颠倒,
就连我也无法区分
如今,谁是野兽,谁是人,
死刑到底还要等待多久。
只有茂盛的鲜花,
和摇炉散香的声音,还有
不知伸向何方的脚印。
一颗硕大的星星
以逼近的死亡想威胁,
直视着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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