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高庆奎第一章(2)

 深竹月 2018-04-01
  1. 三不争者,倍得契机(下)

在戏曲界要想扬名立万,除了要有祖师爷赏饭吃的天时,登台际遇和遍访名师的地利,更需要有捧角家众志成城的人和。高庆奎就在这多年的搭戏过程中,遇上了愿意捧自己的大贵人。

首先要提到的第一位就是被称为北平梨园界怪杰的俞振庭。俞振庭生于1879年,是俞派武生创始人俞菊笙的第五个儿子,人称俞五。他出身梨园世家,功底深厚,兼得乃父及舅父张玉贵的传授。他的艺术特点是骠悍、勇猛。他继承乃父的艺术风格,华贵稍逊杨小楼,朴厚欠于尚和玉,但火爆、花哨、冲、猛却略胜杨、尚一筹。他演起父亲的戏来,由于家学渊源,所以分外流畅,细致迅猛而又得心应手。他所演的《金钱豹》一直是脍炙人口的佳作。在看到殷小姐时,他能穿着厚底靴从高桌上越过众小豹的头飞跃而下;耍叉的技巧还吸收了很多武术的耍法,如抖叉、抱月、穿玉等等,创造了很多新颖的技巧。可是,俞振庭又只有这一部能叫上座来,其余的武戏都不如他师哥杨小楼与尚和玉。

虽成不了戏剧大师,但俞振庭有组织的天才,在台上生活不久,就成立了双庆社,直接在台下当起班主来了。他是一位相当有经营头脑的人,易于接受新事物,爱琢磨观众的心理,所以排戏的时候很能迎合观众需求,噱头也耍得好,甚至还开创了男女同台演戏及夜场戏之风,在当时都是很具革新性的措施。

在当时的北平,同行们其实是有些怕俞振庭三分的。究其原因,也跟他的性格有关。梨园轶事里有一则,可以看出俞振庭的性格来。当年侯喜瑞(著名京剧净角)19岁时在俞振庭的班里搭班,一天随班去应某王府的堂会戏,可巧两位王爷都点钱金福的活,钱先生怕赶场不及,便把其中一个角色让给了侯喜瑞。侯喜瑞圆满唱完马谡,就找到俞振庭要钱,说“我既然替了钱先生的活,那么就该领钱先生的戏份”。俞振庭心里气得大骂,对这小子看不上眼。但侯喜瑞领完钱并没有装入自己的腰包,而是亲自送到了钱家。俞振庭知道实情后,大为赞赏侯喜瑞的做法,于是便带他去东来顺吃饭,还送了他一件好褂子,在日后的表演中,对他也更加另眼相看。

所以,俞振庭其实是有些江湖气的。如果你对了他的脾气,或者能与他合作无间,他就真有心捧你,而且也真有能力捧红。但如果不与他合作,他打击你也不遗余力。谭鑫培、孙菊仙、刘鸿升都搭过他的班,梅兰芳、尚小云、李万春也都是被他捧红了的。

高庆奎这个三不争原则一传出,俞振庭就大为激赏,于是在1915年把高庆奎争取到双庆社。那时候梅兰芳正是戏曲之路的上升期,是双庆社的头牌,俞振庭就让高庆奎与梅垫戏、配戏,并且劝梅兰芳也捧他。梅兰芳是位很愿意捧人的好人,他从两次上海公演回来以后,一意求新求变,编排古装和时装的新戏,在他的新戏里,高庆奎几乎场场都在,俨然成了梅派人物。梅兰芳那时候的红火劲,比谭鑫培还能叫座,观众最多,而在看梅戏的观众心目中,也就有了高庆奎的印象了,所以说,梅兰芳就是高庆奎的另一位大贵人。我们从他们的配戏表中也可见一斑。

1915年2月,吉祥园双庆社日戏,高庆奎在倒第三配演姜妙香《黄鹤楼》的孔明,大轴梅兰芳、孟小如的《汾河湾》。3月吉祥园日场,梅兰芳大轴《玉堂春》,高庆奎配演红袍潘必正。1916年1月,吉祥园日戏,高庆奎在倒第二配演王凤卿《定军山》的孔明,大轴梅兰芳的《春香闹学》。1917年9月,吉祥园日戏,高庆奎在倒第七(开场第一出)唱《借赵云》,大轴梅兰芳《五花洞》。同年10月吉祥园日戏,高庆奎与裘桂仙在倒第六(开场第二出)唱《碰碑》,大轴梅兰芳《风筝误》。同在10月,高庆奎在倒第七(开场第二出)唱《斩黄袍》,大轴梅兰芳与陈德霖、王凤卿合演《雁门关》,在压轴还带一出《黛玉葬花》。

在这两三年的磨练中,俞振庭对高庆奎更加满意,真是派什么唱什么,而且顺序也确实不讲究。所以,俞振庭一方面请梅兰芳在新戏里带上高庆奎,一方面自己要把他捧成角儿了。

  梅兰芳的新戏里,原排就有高庆奎的是:《邓霞姑》里的邓彬,《天女散花》里的文殊和《红线盗盒》里的薛高。《孽海波澜》里的彭翼仲,原由刘景然饰演,刘死后,由高庆奎接活儿。《一缕麻》里的林太守,《木兰从军》的花弧,《童女斩蛇》里的李诞,原排都是贾洪林饰演,贾死以后,这三个活儿也由高庆奎担任了。高庆奎本就深得贾洪林的亲传,演起戏不输人。梅兰芳也开心,捧得值啊!

于是,当1916年,朱幼芬组织了桐馨社时,梅兰芳在其中挂二牌,就也把高庆奎约去了。在桐馨社表演时,高庆奎的艺术生涯有了一个突破,他终于开始慢慢脱离配角,而单独演一出正戏了。所贴的戏码有《搜孤救孤》、《镇澶州》、《卖马》、《奇冤报》、《上天台》、《梅龙镇》、《华容道》、《翠屏山》、《武家坡》、《碰碑》、《定军山》、《伐东吴》、《黄金台》、《闹府》、《南天门》、《醉写》、《捉放曹》等。 后来梅兰芳在1918年出外回来以后,搭裕群社挂头牌,班里也有高庆奎。此时他唱的正戏有《洪羊洞》、《骂曹》、《失街亭》、《五丈原》。1919年1月,姚佩兰、王毓楼组织喜群社在新明大戏院经常演出,梅兰芳头牌,余叔岩、王凤卿轮演二牌,高庆奎也在,演过的正戏有《辕门斩子》、《战长沙》、《乌龙院》、《落马湖》、《进蛮诗》、《浣纱记》、《刺巴杰》等。有梅兰芳的地方就有高庆奎,这个品牌联想,做得多好。

不过综观高庆奎唱过的这些戏目,老生戏有褶子、靠把、衰派和刘派的戏,并且兼演红生、武生,戏路之宽泛,真已是梨园罕见了。

  俞振庭有个武生界很红的师兄叫杨小楼,是杨派武生的创始人。在高庆奎这件事上,俞振庭也是拜托了杨小楼,对高庆奎很是提拔。1918年4月,杨小楼与尚小云排演《楚汉争》时,就安排高庆奎饰韩信。1919年10月,杨小楼唱《长坂坡》,让高庆奎饰刘备。虽然还是配角,但跟之前所演的配角相比,这两个重要性要大多了,意在培养高的声势。之后杨小楼的新排头本《宏碧缘》安排中,更可看出对高庆奎的信赖。公演之时,杨小楼饰骆宏勋,贾璧云饰花碧莲,钱金福饰余千,王长林饰胡理,李连仲饰鲍赐安,邀请高庆奎反串老旦,扮演骆母,使他与这些老角耆宿们相排并列,而那年高庆奎才二十九岁。而且当时杨小楼班里有龚云甫,不是派不出人来,但还是把高推至高位,真是一番苦心。非常欣慰的是,高庆奎的声音终于趋于稳定,嗓音音质越唱越亮,音阶越唱越高,所以更是不负众望,旗开得胜。

 

4. 强记于心,默学其长

有天分,有戏唱,有人捧,但仅凭此,也很有可能是昙花一现。古往今来也有这样的情况,一起演戏的多是名角,时间久了,有些人觉得自己仿佛也位列名家,骄傲起来;有些人倒不在乎名不名家,目的皆是为了一日三餐柴米油盐,搭谁不是搭。这两种都为蹉跎岁月,最终只是碌碌无为。而有心的陪演者,只是“强记在心,默学其长”,终有成绩。高庆奎就是一位有心的陪演者。

他开始搭班的几年,看着活多,但都是“扫边老生”的角色,也就是三四路的行当,有老生戏能演就演,没有的话,偶尔小花脸、老旦也都能演,甚至没戏演,跑个龙套也可以。这样的情形,行当里的其他人看着是心酸的,也有人觉得都是这么小的角色了,何苦用心演呢。高庆奎则不然,他对这些小配角也是一丝不苟地演出,哪怕全剧中他今天就只有一个“是”字,他也会把这个是字恰如其分地融合进剧情中。

他非常善学,哪怕当时还不能完全理解,可是也牢牢看着名家们的戏,记在心中,回家练习,模仿。因为还没有学会融会贯通,这个时期的高庆奎还是处于一个学一个像一个的阶段。比如他曾出演《刺巴杰》,这是一出黄派武生戏,唱黄派戏有名的演员叫李吉瑞。张聊止看了高庆奎演的骆宏勋,就有些嗤之以鼻,说道“高之骆宏勋,在店中唱摇板,不脱李吉瑞《独木关》‘在月下’之窠臼,殊无可取。”[3]大意是说“高庆奎饰演的骆宏勋,在店中唱摇板,就跟李吉瑞《独木关》‘在月下’的路子是一样的,没什么可取之处。”他在《花木兰》里演花弧,也被张聊止指责为一意学习贾洪林,显得非常矫揉造作,亦步亦趋。可见他在当时还是以学为主,只是在模仿,还没有多少自己的创造。

但是高庆奎好的地方在于,他在模仿的过程中不仅模仿老师和前辈的唱念做打的技巧,学得好,学的像,而且学到了他们创造人物的本事,学到了他们表现人物性格的方式,学会了内外结合的表演技巧。张聊止对他的评价也有好的,比如“平稳”“无甚毛病”“嗓音至佳,运用甚善也”等,除此之外,他也提到了高在表演艺术上的进步。张聊公以《空城计》来举例,这是一部看似平平但难演的戏,要表现武侯的细致过人,又要不失他的身份,那种拿捏实在很难恰到好处。在张看来,除去谭鑫培这样的大师,能把这戏唱得好的“唯有侗将军(红豆馆主)而已”,而在看了高庆奎演这场戏时,张不禁地说到“是日高伶演唱此戏,尚能略具间架,已非易易矣。”[4]

     由此可见,高庆奎当时已相当注意把握人物性格,在表现演员的身份、神态、情绪、性格、思想等各方面也有了一定造诣。这对一个青年演员来说,确实很不简单了。他已经从学皮毛的阶段开始挖掘深层的形神兼备之技了。

在宋宝罗先生的记载中,提到高庆奎在《朱砂痣》里的表演。《朱砂痣》这个戏说的是双州太守韩廷凤,奉命去四川做太守,结果中途遇到贼人,妻儿失散。他等了家人十多年仍无消息,孤身一人实在可怜。于是有人劝他另娶一方,并有媒婆做媒以100两银子续娶一房。结婚当天,女方痛哭不止,韩廷凤问其原因,才知原来女方有丈夫,但因病重无钱治病,只得卖妻。韩廷凤知道后非常同情,但也担心有诈。就让“家院”拿一百两纹银送新娘回去,银子必须面交给她的丈夫吴惠全。

这段中,韩廷凤白口:“家院,取一百两纹银送这位大娘回去,银两必交给她的丈夫吴相公不得有误。”当时对家院使个眼色。家院说:“是”。于是二人一对眼色,证明明白意思了。接下来的戏中,丈夫吴惠全上,旦上叫门,以往的班子里演戏到此,旦角叫门时家院就下了。但是高庆奎来演,要等吴惠全开门,旦角进门说明情况,然后自己亲自把银子交给吴惠全,吴惠全说声:“多谢管家”,高庆奎饰演的家院方才出门,下场。这样一来,情节就完整了,前面家院与韩廷凤对眼色的一幕也就师出有名了。

类似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不管演多小的戏,高庆奎都爱琢磨,不糊弄事,还能为戏增肌光彩,但是他又不抢戏,不喧宾夺主。这样的品德不仅让他得到同班演员的尊重,而且对自己的技能也是提高,业精于勤荒于嬉,正是靠着一次次认真地琢磨探讨,戏才会炉火纯青。

高庆奎的这份认真也打动了一个人,那就是继谭鑫培之后老生行的红人——刘鸿声。

刘鸿声并非出身梨园,原是小刀铺的学徒,有一把天赐的好嗓子,嗓音极高,音质纯净,又热爱京剧,后来索性加入班社演唱。先演净脚,深受穆凤山赏识,曾以《八本铡判官》等剧而演压台戏。他的声音里脑后音、虎音、炸音,并有较难得的水音。气力充沛,运用得法,又善使气口。擅长用“楼上楼”的行腔方式,逢高必拔,拔必到顶,能适应各种板式的演唱。后来刘鸿声改演老生,以嗓音高亢、挺拔、流利而著名。他的戏路很宽,不仅拥有奎派各剧,其他如孙、谭各派的剧目,一经移植,也都能赋予刘派特色。擅演辕门斩子》、《斩马谡》、《斩黄袍、《李陵碑》(《碰碑》。在谭鑫培独霸京城之时,刘鸿声就像一匹黑马,闯将出来。谭派的唱法较为婉转迂回,当时一片宗谭之声,刘鸿声的高亢激越嗓音一出来,给了人们很大的新鲜感,听起来也更为有劲。所以,刘鸿声发展势头很猛,很快组了班,到了能分老生届半壁江山的地步。在谭鑫培之后,他还出任了北京正乐育化会会长。

四处搭班时,高庆奎也在刘鸿声的班子里搭过,有一次,刘鸿声要演《辕门斩子》,杨宗保的人选难到他了。因为杨宗保这个角色本来是有二三路小生来扮演的,但刘鸿声调门太高,一般的小生嗓子根本上不去。一听到高庆奎的嗓子,刘鸿声就有主意了,不如就让高庆奎来拌杨宗保。这声音是没问题了,但小生戏的表演高庆奎能胜任吗?带着半信半疑,高庆奎上场了。只见他演到“杨宗保看见奶奶佘太君”时,真有想把头伸到太君怀里一样的情绪,把孙子看到奶奶时的委屈感刻画得入木三分;当见到八贤王时,杨宗保一方面管八贤王叫舅舅,但另一方面还有君臣之分,高庆奎哭诉着哀求贤王与他说情的样子,分寸感拿的很好;当穆桂英来了,高庆奎又演上了小夫妻卿卿我我的样子。一般的小生没有琢磨这么多的,所以高庆奎这个有层次的杨宗保一出来,给这出戏都增色不少,把戏演活了。

刘鸿声大喜,连夸高庆奎是个大才之人。后来,在刘鸿声的戏里,二路的生角基本都给了高庆奎代演。如《斩子》的八贤王、《碰碑》的杨六郎、《失空斩》的王平等等,全由高庆奎扮演了。强手相遇强更强,在与刘鸿声对戏的这段时间,为了跟上刘鸿声的调门,高庆奎苦练唱功,用心听取刘的每一句唱腔,反复练习。刘鸿声也是爱才之人,一句一句把着教,两人一直未行师徒之礼,但这份厚爱已经远远超越师徒之情了。以后的多年,高庆奎身上都有刘鸿声的影子,也被称为最有刘鸿声声音特质的继承人。

终于有一天,一个意外的机会到了。有一次,刘鸿声要在北京西珠市口的第一舞台演《辕门斩子》,高庆奎还是饰演杨宗保。这天上座率很不错,约有1500人以上。可是当天天气不好,瓢泼大雨下个没完,等刘鸿声到的时候已经是快迟到了。刘鸿声腿脚有毛病,有一条腿是不听使唤的,可他心里也着急,虽然旁边也有人扶,还是一下子被黄包车上的毯子给绊住,摔了一跤。刘先生也年纪一大把了,这次真摔狠了,鼻子破了,假牙掉了,满脸都是血。等到搀进戏院后,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下大家都傻眼了,戏不能唱了,只能退票。可是当时是经理人主办的,把戏票钱都派用场了,如果退票的话,现在也没钱。怎么办呢?有人就出了个主意“高庆奎不是经常跟着刘鸿声学戏吗,声音也好,就代替演出呗!”这主意一出,大家争执不下。后来决定在门口贴张海报,说刘鸿声老板摔伤了,现由他的得意门生高庆奎代演《辕门斩子》,请大家原谅!如果不愿听的现在可以退票。海报贴出去后,确实有观众嚷嚷着要退票。但当大家真亲眼看到刘鸿声被几个人架着一瘸一拐地出来了,不免得心生同情,也就安静下来了。

高庆奎也紧张,上妆的过程中不断询问观众的情况。临上之前,几个管事都在为他打气。上场时,还出了点意外。过去舞台的大幕是门帘式的,也就是出将入相,门帘下面有条铁条钉着,是为了有大风时不摆动。当高庆奎饰演的杨六郎上场时,可能有些紧张没留神脚下的铁条,差点绊一跤摔下去,把大家都吓一跳,总算没事。

但是真的一上场,高庆奎的精气神马上就来了!什么紧张,全扔一边去。他上场之前已经琢磨过刘鸿声唱这出戏里的细节,想好了要怎么加以运用。当唱到“将父擒马下,这笑……”,“笑”字刘鸿声习惯唱法就唱成嘎调,就把“笑”字唱成了“肖”了,是自己的特色,但有点奇怪。高庆奎记在心里,决定在刘鸿声的唱法上做一点小变化。高庆奎唱到这里就把“笑”字仍然平着唱,笑字后面代个“哇”音,哇字唱嘎调,也就是“笑哇……”,这句立刻就顺了。当唱到“笑坏了众英豪”的“英”字,高庆奎用了一个很有刘派特色的脑后音长腔,获得满场彩声。在表演的过程中,前面我们提到,刘鸿声腿脚有点毛病,所以他在舞台上很能扬长避短,动作很少,就是靠好嗓子唱。高庆奎做工也好,所以在斩子的下半段中,见穆桂英时,他适时地加工了不少唱和动作,让这场戏有了个很圆满的效果。这出戏一结束,高庆奎红了。观众们都很意外,虽说这人看着眼熟,都是小角色,但没想到挑起大梁来相当靠谱,都说是“泥沙中掘出个明珠”来。

就看这个一举成名的故事,我们能找到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来。要不是高庆奎踏实虚心,甘为人后,刻苦学习,他怎么能在老生如林的北京,演了这么多角色?要不是演了这么些角色,哪能演什么是什么,锻炼出丰富的舞台经验?要不是有了这些经验,大班子哪能无端信任你,让你进去跟明星搭班?要不是跟诸位明星搭班,哪能近距离学到他们的独到之处,最后融会贯通,归为我用。

还有一点是,高庆奎搭戏中,不只学习大家风范,一起合作的每个角色都有可能成为他的老师。除了运气好有名的人,舞台上还有多少能人可能时运不济,暂屈低位,但位低技长者也是比比皆是。高庆奎有好奇心,他什么都琢磨,别人这个地方为什么用这个动作?这个字怎么这么发音?只要看着好的,他都想着记着,不一定什么时候拿出来就是一道好菜。也因为他这种学戏的态度,戏班子里很多人都喜欢他,愿意跟他共事甚至帮助他。

现在也有人经常抱怨自己怀才不遇,其实以高先生的本事,他何尝不是怀才不遇?从倒嗓之后,干了多少年跑龙套的活。但没白干!他学了多少大本事,我们一一算算看。一是会的剧目多,老生戏(包括唱工老生、做工老生、武老生、红生),武生戏,花脸戏,老旦戏,都能行;二是身上的玩艺儿多,生行的谭鑫培、刘鸿升、王凤卿、贾洪林、许荫棠、王又宸、刘景然、时慧宝、韦久峰、余叔岩、贯大元、鲍吉祥等人他都同班、同台或同演一个戏,在演出中学人家的好东西;武生行中杨派的杨小楼、周瑞安,尚派的尚和玉,俞派的俞振庭、黄派的李吉瑞、瑞德宝,还有上海来的杨瑞亭,他都傍过。再加上王瑶卿、梅兰芳等给他的指导和影响,都是很大很大的。他还积累了超乎当时年龄的经验,包括演老戏的经验,排新戏的经验。他后来在跟梆子演员小马五、崔灵芝、孙佩亭、郭宝臣等同台演出过,连梆子戏也学会了。这样的人生,简直就是一部奋斗史,有多少人能像他这样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着不断进步呢?

在逆境里自善其身,羽翼饱满。一旦机会来临,立马就能抓住,扭亏为盈。

高庆奎抓住了各种机会,一步一步,终于要迎向大放光芒的岁月。

 

[1] 高盛麟口述,江则理整理 《高盛麟梨园生活回忆录》

[2] 吴小如 《京剧老生流派》

[3][4]张聊公 《听歌想影录》

 

插画:的灰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