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设崩塌的办公室主任

A：听说你在单位是办公室主任？

B：你全家都是！

 01 

故事的主角，叫大驴。

 

他出生在内蒙边陲，家境贫寒，从小没受过什么教育，整天以打架斗殴为乐。

 

任何事情，做到极致，都能出人头地，打架也一样。

 

大驴膂力超群又机敏迅捷，手格猛兽，足追奔马，简直像一台加装了飞机引擎的重型坦克，要论打架，放眼天下也罕有其匹。

 

虽然大驴没有门第出身，但一身武艺就是硬通货。当地官府走“特殊人才引进”的程序，破格将小学肄业的他录用为县衙综合执法大队常务副队员，签订聘用合同，纳入财政供养。工作内容倒也简单，当执行市场规范、棚户改造等困难任务时，大驴随队到场，叉腰往旁边一站就可以了——有他镇着场子，没哪个刁民敢乍刺儿的。

虽然级别不高，但大驴已经非常知足了——穷屌丝一枚，没花钱没找人，就端上了铁饭碗，这种好事儿到哪儿找去？他怀着一颗感恩之心，继续苦练武技，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履职能力。

 

机会总是眷顾勤奋的人。

 

这天，军区司令丁首长下基层调研视察，外围执勤清场的工作人员中，铁塔般的大驴格外亮眼。丁首长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从此没能忘记他容颜。

 

几天后，一纸调令发来，遴选大驴同志到军区工作，直接安排中层领导正职。

 

幸福来得太突然，只不过，眩晕来的也很突然。

 

大驴虽以武力闻名，丁首长却没让他去作战部门，而是安排他当——办公室主任。

 

 02 

任职谈话时，丁首长语重心长地嘱咐：

 

“小驴啊，办公室工作非常重要，也非常锻炼人。每天事务千头万绪，更肩负着服务领导的核心工作……把这么重要的一摊事儿交给你，这可是组织对你的极大信任啊！”

 

大驴挠了挠头：“首长，俺的特长是打架，办公室这活儿……”

 

丁首长一瞪眼：“组织安排的工作，怎能挑肥拣瘦、拈轻怕重？”

 

大驴心里一凛，马上立正敬礼：“坚决完成任务！”

 

于是，一身本事满腹雄心的大驴，就这样干起了繁琐杂碎的办公室工作。

办公室三年，职场新男性，左手事业右手家庭（丁首长家），既当办公室主任又当领导家仆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全款喜提人生经验一条：

 

全心全意为领导服务。

 

谁天生喜欢犯贱伺候人？但办公室主任这个角儿，业绩乃至前途都在领导手里捏着，领导心心念间就把你整得上下不能。人在屋檐下，谁敢不低头？

大驴接受了现实，他放下身段，投入到繁杂琐碎的服务领导事业之中。既服务工作，又服务家庭，不论鞍前马后的跑腿活儿，还是饮食起居的家务事儿，大驴一肩挑完，把自己定位为领导直属的免费勤杂工。

 

然而，这还不够。

 

丁首长有天喝多了酒，对大驴蹦出一句：

 

“你知道办公室主任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

 

大驴一脸虚心：“请首长指教。”

 

丁首长慈祥地一笑：“办公室主任，就要把领导当亲爹。”

大驴心里泛起一阵膈应，随口敷衍道：“是，首长。”

 

丁首长脸色一沉：“你叫我什么？”

 

大驴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积威与压力下，无奈心拒口诚：

 

“爸……爸爸……”

 

 03 

越是凤凰男，自尊心越强。大驴也不例外。

 

一身纵横天下的本领，偏偏干着服务打杂的破事；堂堂须眉丈夫，却得管这个中年油腻男叫爸爸！

 

他的情绪，外人都看了出来。

 

这天晚上，有人登门拜访，原来是大驴的内蒙老乡小李。

 

小李开着辆豪华宝马，大驴看得直流口水。小李笑了笑，问：“驴哥，听说您在实权岗位工作，领导特别信任？”

 

大驴像吃了个苍蝇，随口答道：“一般般吧！哪像你，开这么好的车。”

小李正色道：“错了，这不是我的车，而是你的车。”

 

大驴一愣：“什……什么？”

 

小李把车钥匙塞到大驴手里，推心置腹道：“驴哥，你的勇武，天下皆知，偏偏老丁嫉贤妒能，名曰亲信重用，实则让你天天伺候他，这样的人，跟他干锤子啊！如今有官场新星董部长，敬贤礼士，知人善任，这款纯手工全球限量款顶配宝马，就是他老人家邀你加盟团队的见面礼！”

 

大驴心头一动，但又略觉不妥，喃喃道：“只不过……”

 

小李意味深长地一笑：“怎么？听说驴哥与老丁情同父子，怕是舍不得父子之情？”

 

大驴的情绪彻底被点燃了，拍案而起，径入丁首长办公室，一脚踹开了门。

 

丁首长愣愣地看着大驴：“儿子，你……”

 

大驴心底最后一丝不忍也被这声“儿子”击碎了：

 

“老子堂堂大丈夫，谁特么是你儿子！”

 

 04 

造化弄人。

 

甫离狼穴，又入虎口。在董部长这里，大驴一样很不爽。

 

大驴的职务，不再叫“办公室主任”，而叫“身边工作人员”。但换汤不换药，还是围在领导身边，做好各种服务工作。

 

并且，服务好董部长，更不容易。

 

董部长是个单身的中年男性，需要充分的陪伴。每晚，大驴都要陪董部长聊上几百块钱的，听他高谈阔论，唾飞如雨。

 

服务是全方位的，董部长家里吃喝拉撒那些事儿，也都得大驴操心安排，甚至有时得亲自洗衣送饭。

 

董部长又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要求大驴不离左右、随叫随有，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大兵，点名就要答到。

 

惊人的一致是，董部长也要求，身边工作人员，必须把领导当亲爹！

 

并且，董部长要求更高，“爸爸”二字，不是随口叫叫，必须叫得情真意切，叫得入脑入心，叫得坦坦荡荡。

大驴快抑郁了，他无法拥有自己的时间，无法定义自己的人生，无法享受自己的自由，无法体会自己的尊严。

 

唯一支撑他的，是“爸爸”的感情。

 

毕竟，董部长在很多方面对他很照顾，虽然是自私式的照顾，但他中年无子，让自己叫他“爸爸”，是不是真的有种感情的寄托呢？

 

只可惜，这一丝情愫，也破灭了。

 

董部长有位女性文秘人员，大驴跟她情投意合，两人找到了情感寄托，暗暗约定，以后长相厮守，过一种属于自己的生活。

 

然而，董部长发现了。他怒发冲冠，拔出手枪，对着大驴就是一枪！

 

大驴幸亏身手矫健，堪堪躲过，飞奔而逃，身后似乎响起董部长的怒吼：

 

“你别想逃！”

 

没错，确实无路可逃。

运行模式就是如此。利用手中的支配力，肆意介入下属私生活。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及私欲，把共事合作关系，变成奴化、依附关系，强行逼出一个高素质高技能高忠诚的技师级服务员，并且还要求技师级的服务态度，甚至是cosplay技师级的服务态度！

在此模式之下，你要么净身出户，要么卖身为奴，或者，就只能寄希望于领导的道德。

只不过，当有足够的制度满足人性之恶时，道德能孤守到何种程度呢？

模式不改变，选择就无法改变。当然，还有一个额外选项：

毁灭。

当“爸爸”把枪口对准大驴时，大驴的幻想破灭了，人设也崩塌了。他觉得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两腿似乎上了发条，一直跑到天台上，脑海中反复回荡起哈姆雷特那句话：

 

生存，还是毁灭？

只不过，“毁灭”的对象，未必是自己。

 

注：本故事改编自《后汉书》、《三国志》的部分记载。人物“大驴”的原型，姓吕，名布。

来源：老斯基野驶（ID：lsjyeshi） 作者：诺维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