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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皇帝“歪诗”欣赏:你若笑了,那就大错特错了

 文冠厚朴 2018-04-04

01

少废话,先上诗。

第一首:

据说,这是乾隆皇帝有一天仰望皇宫的城墙“有感而发”,是不是觉得特搞笑;这种无主题、无意境、无文彩的三无诗,真的是乾隆所写吗?

乾隆皇帝的诗,全都收集在《乐善堂全集》和《御制诗集》这两本集子里,翻开这两本集子,里面根本就没有收录此诗,所以,基本可以判定为假。

但它说明了一个问题,有人对乾隆不满,在恶搞乾隆。

记得电视剧《包公传》里有一个情节:青年包拯到东京赶考,在开封铁塔前遇一纨绔子弟,其人诗兴大发,也吟出一首这样的诗:

有人把这个称为“翻”字体,一翻过来,后面与前面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望而知,它与前面那首诗同样的结构,同样的逻辑,同样的搞笑,可以说明此类诗的性质就是“恶搞”,是不可信的。

还有一个经典段子,  说的是乾隆在冬天和大臣们去西湖玩,看到纷纷扬扬的大雪,乾隆吟诗一首:

“一片一片又一片”

“三片四片五六片,

七片八片九十片……”

然后就接不下去了。

正尴尬时,一旁的诗人沈德潜立即补了一句:“飞入梅花都不见。”此句一出,立即让前三句都有了生命,不再是重复的罗嗦,而是缠绵绯侧的咏叹了。

这个段子是想告诉我们:乾隆的诗有多烂,而沈德潜的诗又有多好!二人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可是经过考证,这首诗也不是乾隆写的,它的原作者是郑板桥。

不可否认,段子手把郑板桥的诗拆开来讽刺乾隆,倒也新鲜别致。

 


02

那么,乾隆皇帝真正的诗,到底是怎样的呢?

在《乐善堂全集》和《御制诗集》中,我们找出来一些。

比如:

公元1792年3月,乾隆第6次登五台山,看到山上原有的文殊发塔损毁了,只只剩下大白塔孤零零的立在那儿,他很感慨,遂题诗一首。

 

《绝句》

这首诗,乾隆在第一句使用了“唯一”这个关联词,破坏了诗的美感。

又如:

  慎修劝我莫为诗,我亦知诗可不为。

  但是几余清宴际,却将何事遣闲时。

乾隆十年,御史李慎修做谏官,上书乾隆不要沉迷诗章,疏远政务。乾隆不悦,作了这首诗。此诗缺点是,把“亦”“但是”“却将”这样的虚词、转折词置入诗中,让诗变得不论不类。

乾隆爱吃黄瓜,于是有了《黄瓜》:

 

乾隆爱旅行,也有晒旅行的:

   


后面这两首诗的缺点也十分明显,那就是记流水账,像小学生记日记,并没有什么深刻的道理,或者美好的情感在里面。

综合起来,乾隆的诗有二个十分明显的缺点:

一是以文为诗,记流水账。几乎就是把散文坚着排,只有诗的形式和格式,没有诗的神韵。

二是滥用虚词和助词,像的、地、得这样的助词,像“虽然”,“但是”这样的关联词在诗中出现的频率很高。

钱锺书批评乾隆时指出:

“清高宗亦以文为诗,语助拖沓,令人作呕”;“兼酸与腐,极以文为诗之丑态者,为清高宗之六集。”

 

有这样的缺点,说明乾隆的诗,的确是有些“歪”了。

然而,如果你真的以为乾隆只会写这样的诗,就大错特错了。

略举一例:

乾隆的结发妻子孝贤皇后死后,他写了一篇长赋:《述悲赋》,此赋因为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民国时被收入清史稿之中。其首段如下:

易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睢?惟人伦之伊始,固天俪之与齐。念懿后之作配,廿二年而于斯。痛一旦之永诀,隔阴阳而莫知……

 

此段将夫妻情感列为人伦之首位,认为人世间父母之情都比不上此情,不仅立意新颖,而且,感情“真挚到骨”。后世流传甚广。

而且,乾隆之后一共为孝贤皇后写诗近百首,首首精彩。

这样的乾隆,又怎是不懂得诗词和欣赏的人呢?

而他的诗,为什么偏偏又写成了这个样子呢?

 

03

先看看乾隆自已是怎么说的:

“予向来吟咏,不为风云月露之词,每有关政典之大者,必有诗记事……方之杜陵诗史,意有取焉。”

意思是说,他写诗以记事为主,懒得去描写意境之类的东西,这也是在向杜甫学习。

注意“记事”这个关健词。

乾隆把诗当成了“记事”的工具了,记什么东西呢?举凡乾隆一切生命活动,他都记。像记日记那样,大至接待外宾,商讨国是,小至批阅奏章,游历观光,后来甚至发展到了洗个脚都要用诗记一下的地步。

如此记法,其诗歌焉能不多?他一生写了43584 首诗,相当于一本全唐诗;

如此记法,焉能不成流水账?既然成了流水账,随随便便用虚词也就不所谓了。

 

而乾隆自已,并不觉得自已的诗差,相反,他十分喜欢这种“记事体”诗歌。

这些数量庞大的诗,记下了他的“丰功伟绩”,记下了他的“文治武功”,也记下了他“勤政爱民”的点点滴滴,所以他把自已的诗也称之为“诗史”,与杜甫的诗齐名。这当然是一种妄想了。

 

乾隆不仅自已这样写诗,他还想推而广之。

他首先试探性的问手下的大臣们,他的诗写得好不好,众臣自然是山呼响应,齐声说好。

比如大学士纪晓岚,这样吹捧乾隆的诗:

“自古吟咏之富,未有过于我皇上者......是以圣学通微,睿思契妙,天机所到,造化生心。如云霞之丽天,变化不穷,而形容意态,无一相复;如江河之纪地,流行不息,而波澜湍折,无一相同……”

纪晓岚这番话,乾隆听了十分受用,他就顺水推舟:“既然大家都说好,那你们也可以写写嘛!”

于是,掀起了一股学习乾隆诗歌的新诗风运动。

据载,大诗人钱载、翁方纲和刘墉等人,为了巴结乾隆,创作了大量乾隆体的御制诗。从此,歌功颂德及以记事为主体的诗歌成为主流。

 

诗言志也,可是,现在它只成了记事与歌功颂德的工具,标志着诗的功能的大大弱化。这不是对诗歌挥起了屠刀,要阉害掉它的灵魂吗?

是的,这正是乾隆一直在动的“歪心思”。



04

在乾隆眼里,诗是文化,也是政治;写诗不是小事,而是天大的事。

古人把诗这种文学体栽发展到了极限,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还可以用来“鼓动人,谋杀人”。乾隆害怕诗歌的锋刃,所以一直与诗作着斗争。这斗争,不仅体现在自已身体力行写“御制体诗”,还体现在骇人听闻的“文字狱”中。

清朝文字狱共160多起,其中,乾隆时期就有130多起,这130多起,因诗获罪的占多数。而在这些案件中,乾隆对诗的理解显示出极度的敏感。

看到翰林院学士胡中藻所写“一世无日月”、“一把心肠论浊清“二句。乾隆立即想到:日与月合写为明,这不是想恢复明朝吗?把“浊字放在国号(清)之前,这不是在骂大清国混浊吗?”判了个“悖逆诋讪怨望之词”,将胡中藻及其族人处斩。

看到徐述夔《一柱楼诗集》中“大明天子重相见,且把壶儿搁半边”和

“清风不识字,何须乱翻书?”乾隆立即想到:“壶儿” 与“胡儿”谐音,这不又是在骂他们满人野蛮吗?“清风不识字”不是在讽刺他们满人没有文化吗?实乃“叛逆之词”。最后判决:生者论斩,已死的开棺戮尸。

看到湖北黄梅县监生石卓槐写的“大道目以没,谁与相维持”等句,乾隆大怒:“我大清主宰天下,当前正是盛世,岂有大道没落之理,更焉用外人维持?”下令将石凌迟处死。

还有戴移孝的诗“长明宁易得”、“短发支长恨”、“且去从人卜太平”;卓长龄的诗“可知草莽偷垂泪,尽是诗书未死心”等等……乾隆一概认为是怀念明朝,对清朝统治不满。

在整个清朝,乾隆看起来是少有的自信的皇帝,但他内心却有着严重的焦虑症,他怕汉人骂他鞑子,怕汉人不承认他的正统地位,更害怕有人暗中蓄力,做那反清复明的“勾当”。正是这些害怕,让他喜欢上了在文字里寻找蛛丝蚂迹,于是,诗与诗人都倒楣了。 

文字狱让众多诗人噤若寒蝉,他们都不敢写诗了,可那个时候,诗是最重要的文学体裁,怎么办?

乾隆已然给出了答案:学他呗,诗照样写,但不要借题发挥了,老老实实的记事吧。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乾隆皇帝那么勤奋的写诗,实际上是在孜孜不倦的倡导一种“新的诗风”,只不过,这是一种严重倒退的诗风而已,因为他夺走了诗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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