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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学锋，今年 62 岁，武汉人，他的母亲去世多年。这么多年来，他未曾去母亲的坟前看过一眼。2018 年 3 月 27 日，距离母亲的忌日过去了两周，林学锋来到了母亲的墓碑前失声痛哭，从山下到山上，不过 78 级台阶而已，他却整整走了 24 年。 4 名帮他完成心愿的陌生人和他挥手告别，约定明年的这个时候还要再来，继续帮林学锋祭奠母亲。林学锋很感动，却犹豫着没有立刻答应。 林学锋从小很害怕上学，不仅仅因为家里穷，还因为他异于常人的身体。因为患有小儿麻痹症，林学锋的双腿萎缩不能动弹，脊椎成 S 型扭曲状，左手也不能用劲。母亲背着他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所有的医生都说没办法，你的孩子治不好了，林学锋的母亲不肯放弃，执拗地带着他继续求医，花光了家中所有积蓄。图为林学锋和父亲（左）这样一背就是好些年，林学锋到了上学的年纪，父亲托厂里的人造了一副小儿学步车，将他放在车里。上一年级时，林学锋已经 9 岁了，身高看起来与四五岁孩童差不多，为了感谢学校破例收下他，母亲直接给校长跪下了。 ' 她没读过书，一生在田地灶台间操劳，也不懂得什么人情世故，只知道用这样质朴的方式表达谢意。' 林学锋谈起母亲当年为他所做的一切，半是心酸半是怀念。虽然没有念过书，但是母亲的教育从未缺席。' 多做善事，不做恶事 '' 一定要学会感恩 '…… 林学锋的母亲始终相信儿子会有出息的，哪怕他的身体异于常人。 刚刚开始上学的时候，林学锋没有办法适应。因为害怕麻烦老师和同学，他常常忍住大小便，一忍就是几个小时。直到有一天实在忍不住了，满裤子的秽物，母亲知道了这个消息，连忙从家里拿着干净衣服赶到学校，帮他一点点擦洗干净。 看到林学锋身上还披着同学的衣服，母亲再三叮嘱：' 要好好谢谢你的同学和老师，以后也要去帮助其他人。' 为了让他铭记，父母亲商量着给他改了名字，叫学锋，学习雷锋。高中毕业后，林学锋一手拿着一个小板凳，挪动着去找工作，但是都被委婉地拒绝了。要说不难过不委屈那是假的，他偷偷地哭过。母亲知道了，扔下围裙开始四处奔走求人，终于让一家裁缝店收了他。林学锋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工资，20 块钱，他全数交给了母亲。母亲的眼泪到现在他都记得，' 我儿长大了，有出息了 ……' 图为林学锋父亲，今年已 92 岁扛得起锄头，舞得了锅铲。大抵母亲们都是勤劳而无私的，林学锋兄弟姐妹 5 个，哥哥在 1980 年去世了，父亲平时工作忙，很少回家，4 个孩子被母亲一手拉扯大。长大后聚少离多，但是再忙再累，母亲也要求他们必须一起吃团年饭。从孩子回来前几天一直忙碌到大年初几，林学锋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白头发越来越多，' 劝她，她总说，我不累，看到你们回来，我心里高兴。' 林学锋珍藏的相册里，唯有母亲的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合影，也是母亲存于人世的唯一影像。拍完那张照片不久，母亲就去世了。那是 1994 年的 3 月 13 日。' 我很后悔，为什么不多给她拍些照片，也许因为穷，也许呢，无非是觉得母亲好像永远不会离开自己而已。' 林学锋说。' 她脑梗塞后送去了很多医院，都说治不了了，准备后事吧。' 林学锋哽咽地回忆道。命运好像是一个轮回，幼年的他害怕听到 ' 治不了 ' 三个字，成年的他同样逃不开这个魔咒。最后的几年母亲身体每况愈下，多次住院，林学锋没有一次可以陪在她身旁，' 我想站起来给她倒杯水，可是我办不到，只能默默在家里等消息。'可能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次回家后，母亲把他叫到床前，轻声叮嘱了几句，' 兄弟姐妹中我最放不下你，他们都好手好脚的，只有你 ……' 临终前的一个星期母亲已经完全无法说话了，静静躺在床上，看着林学锋，不停地流泪，不停地流泪 …… 上山安葬的那天，弟弟捧着骨灰盒走在前面，林学锋被当时还算身强力壮的表哥背着走在后面，他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滑落。那年林学锋 38 岁，他的儿子 14 岁。那是他看过母亲坟头的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这一眼，他记了整整 24 年。 自那天以后，林学锋再也没有去过坟前。表哥年纪大了，弟弟身体不好，家里一众女眷，没有人背的动他，他也不愿再麻烦旁人。 林学锋慢慢开始写一点文字，排解内心的烦闷，后来出了自己的书，也小有名气。他参加很多公益活动，尽最大能力帮助其他人，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了那么一点出息，没有愧对那一份殷殷期盼。只是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梦里林学锋也会想起一碗母亲做的肉丝面，' 我后来也尝过很多地方的美食，却再也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肉丝面。' 可是我为她又做过什么呢？林学锋反问自己，没有答案。 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我没有妈妈了 …… 我连为她上一炷香都需要别人代劳 ……' 林学锋对儿子说，儿子安慰他，没事的，奶奶在天上必然不会怪你。这一份痛楚只有失去母亲的人才知道， 林学锋无法控制情绪时就会唱歌，《跪天跪地跪亲娘》，灵魂掣肘于这幅破败的身体，放声歌唱总还是做得到。万一母亲在天上听见了呢？林学锋想着，每年忌日都录一首歌。 机会来自于林学锋参加的一次捐献遗体的活动，遗体捐献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此次参加活动只是为了鼓励其他人。在石门峰的山下，林学锋认识了袁善开、李光明、袁先华和唐天梁 4 名志愿者，其中唐天梁年纪最大，已经 63 岁了。图为李光明，袁善开，袁先华（从左往右），拍摄者为唐天梁得知林学锋的母亲就埋葬在石门峰上的公墓里，而 24 年过去林学锋都没能去看一眼，才认识不到 1 天的 4 个陌生人二话不说，抬起林学锋的轮椅，上山！ 78 级台阶，他们爬了半个小时。那天太阳很大，袁善开他们走得也吃力，林学锋不止一次让他们停下来休息休息，4 人都说还好，上去再说。林学锋看到，他们的衬衣早已完全汗湿，连外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真正来到母亲墓碑前时，林学锋觉得恍如隔世。' 慈母夏金梅之墓 ' 几个字怎么看怎么眼熟，却又倍感陌生，唐天梁他们把事先准备好的鲜花摆在墓碑前，也递给林学锋几支。林学锋这才醒悟过来，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他把头重重磕在轮椅上，连磕三下：' 妈，我来了，我来晚了，妈 ……' ' 妈 ……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林学锋抚着墓碑失声痛哭，这一步，他走了整整 24 年。生前未能尽孝，死后呢？' 爸爸过了 92 岁身体依然康健，我也添了孙子，如今家里已是四世同堂，可是妈妈你为什么看不到 …… 你怎么能看不到啊 ……' 林学锋几乎被滔天的悲伤淹没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可是此刻，他伏在母亲坟前，哭得像个孩童。 袁善开 4 人默默陪在他身边，恭恭敬敬地鞠了 3 次躬，将花细细散在墓碑四周。唐天梁用相机记录下了这一刻，对于林学锋来说万分珍贵，虽阴阳两隔，但母子终是重逢了。下山之后，4 人约定明年的这个时候还要再来，继续帮林学锋扫墓。林学锋百感交集，却没有马上答应。他知道帮助他的人有多累，轮椅加上自身重量达到 140 多斤，坐在轮椅上，他几乎能感受到肌肉的抖动，何况这些人真的是素昧平生。被问到来年是否还会再来时，林学锋犹豫了一下，' 来，或许换一种方式。但石门峰一定会来，就算不为了母亲，也是为了每年的捐献活动。只要能帮到人，心里就算有了那么一分慰藉吧，我的妈妈也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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