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虎

爬山虎

爬山虎葳蕤而澎湃，一副所向披靡，恣肆汪洋的气度。再光滑的墙壁，再高大的树木，他都能肆意的铺张，盎然的漫攀爬，以自己的身躯染绿，靠自己的坚毅向上。

是哪位高人给它以这样雄奇的命名啊！虎，本来就以其庞然的形体，叱咤的怒吼，威猛的气势让人畏惧。而爬山的虎，更透出几分的矫健几分的威猛，仿佛在喘息声中见出毛发的凛冽，筋骨的翘厉。山的高大虽然衬托出虎的渺小，但是山的峭拔却又映衬出虎的刚毅。

但是，爬山虎却是一种柔弱的植物，是可以让随便那一个顽童都会用剪刀、钩镰伤害甚至毙命的。他没有威严可以来呵止，没有凛然可以来阻挠。没有榴莲的气味让人退避三色，没有玫瑰的尖刺让人望而生畏。相反他用一身的碧色吸引着人们的目光，他用厚实的绿茵掩藏昆虫的行踪，谁都可以随时靠近他，或抚摸或采撷，或驻足或砍斫。但它却依然葱茏，依然旺盛。点染缤纷的春夏，馥郁落寞的残冬。遥寄给绝望者以生的活力，昭示于懦弱者以信心和勇气。

我真切的见到他时，业已临冬。院内的杨柳只有零星的枯叶悬枝，池塘的止水也被凉凉的薄冰覆盖。慵懒的夕阳为天空的阴霾而瑟缩，檐鸟的啼鸣因气温的凛冽而喑哑。我更是诸事烦心，再无在办公室呆坐的雅致。

因为连年来教学质量的低迷，学校处境堪忧，领导颜面尽失。在一筹莫展之际，不知从何渠道，促成省会一所重点中学答应帮助我们摆脱困境，于是，我受委托，带着学校的三四十名学生合计为教师，远离故乡千里迢迢，来到省会一隅，合作来个考前突击，但是，来时的信心满满，被来后杂七杂八的事情搅扰的心力憔悴。

但是，就是这一株在影壁上残留着的爬山虎，让我莫名的靠近，无端的感佩，不知是消遣，不知是寄托，也不知是相看两不厌的默默对语，我走近了久闻却从未亲见的爬山虎。

叶片已经凋零，只剩下灰褐色的茎蔓，虬劲有力，貌似干枯，却收敛着生命的坚韧，扯不开，折不断。用指甲一掐，绿绿的肉质呈现出生命的气息。而让这茎蔓爬升攀援的却不是从茎蔓旁逸斜出的触须——像牵牛花，丝瓜一样卷曲缠绕在附作物上的触须——而是在触须的前端豆粒大小的吸盘。虽然由于长久的冻馁和干旱，吸盘已经干瘪，但是他却依然紧紧的吸附在墙壁上，任你怎样用力都扣不下来，拽不下来，剥离不开，我用小刀费力的撬下来，却在墙壁上见到他留下米粒般小小的五个印痕。

啊，，什么叫脚踏实地。什么叫抓铁有痕，什么又叫咬定青山，什么叫一步一个脚印。这小小的米粒般的足印，牢牢地吸附着墙壁，它不能够吸收来自泥土的养分，但是他的职责就是吸附，就是抓紧，就是给攀缘的藤蔓，给葳蕤的叶片一个安定和稳健。有了他的坚守，才有了茎蔓叶片的恣肆和漫漶。

我能想象到当吸盘从细嫩的触须衍生出来的时候是怎样的小心翼翼，是怎样的羞羞答答，如同刚出蛋壳的小鸟，纤巧而柔弱，黑漆漆的小眼好奇地东张西望，嫩黄的小嘴，无力但又想剥啄。而你那肉墩墩，胖乎乎的虎掌般的吸盘，也一样在小心翼翼的选择可以落脚，可以附着，可以依靠的处所。看看是否斑驳，看看是否疏松；探探是虚是实，探探单薄厚实。你要选择坚硬厚实，值得一生相托相依的一副肩膀，一爿厚背。一旦选定了，你就义无反顾，毫不迟疑的倾尽全力吸紧，滤尽空气，滤尽杂质 ，滤尽尘埃。只有把脚下这片天地过滤的纯净，过滤的纯粹，过滤的纯洁，才能够使后来的努力成果牢不可破，坚不可摧。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得起风吹日晒，霜冻雨淋，才能忍受夜的寂寞，昼的喧嚣；露得侵蚀，雾的诱惑。

选择的慎重，落脚的沉稳，才能成就坚守之后的郁郁葱葱。而一旦你成功着陆，便只有一心一意的吸附，没有其他念头，来自茎蔓的养分也不允许你发福，不让你臃肿。繁枝密叶掩盖了你，你不计较，赞美羡慕不涉及你，你不埋怨，你不牢骚满腹，你不抛头露面。“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你达到了无为、无名、无功、无我的大境界。爬山虎因了你这小小吸盘的坚守和奉献，才能放心的汪洋恣肆，开怀的铺张舒展。

有许多植物都用了动物的名字：牵牛花，狗尾草，龙舌兰，鹅掌楸，牛鼻栓，龟背竹，马尾松等等，但似乎都是以外在形状的相似而得名。唯独你，爬山虎。是因为你那铺排汪洋的气势和坚毅不屈的精神让人感怀，而这一切，又似乎来源于那小小的虎掌似的吸盘。

（2018/0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