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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东 京（卖宝童 赵美蓉观灯）
改编整理 黄培尧
（青岛市茂腔剧团演出）一九八八年十一月
剧情简介
《东京》是茂腔优秀传统剧目“四大京”之一，深受人们的喜爱。
赵美蓉的未婚夫孙继诰被赵美蓉之父谋陷入狱，继诰之母惊愤而死，继诰嫂子芦凤英因家贫痛卖亲子宝童治办丧事。幸巧宝童被卖在赵美蓉身边，她得知婆母亡故的噩耗十分痛心，不顾爹爹反对，毅然女扮男装以观灯为名去孙家吊孝，而后进京赶考，荣归时昭雪了其夫之冤。
人物
赵美蓉
芦凤英
宝 童
王 婆
第 一 场
[幕启：素幕残灯，中悬白帐子，景象凄凉。芦凤英素服戴孝在灵堂前哭祭。
芦凤英 婆母啊……
（唱）我的婆母娘啊……
见灵堂不由我泪如泉涌……
无端风波起，大祸降头顶，
婆母娘丧残生，
举目凄凉好伤情。
大比年我丈夫进京求名，
与婆母相依为命度秋冬。
我兄弟被陷害身入牢笼，
只剩下我与我的小宝童。
遭横祸，遇灾星，
忍饥饿，家贫穷。
人死没有棺木盛，
活活难煞我芦凤英。
想当年俺公爹官居公卿，
死囚牢曾救过老赵洪。
老赵洪为感恩攀结连理，
我兄弟与赵美蓉把亲成。
谁料想俺公爹下世去，
又遭大火把俺的家烧穷。
老赵洪心肠狠嫌贫赖婚，
逼兄弟退婚下绝情。
赵小姐闻此事心不忍，
约兄弟夜间赠金花园中。
恨赵洪趁此行毒计，
诬兄弟杀人劫财被押牢笼。
求天天无语，
求地地无声。
悲切切，哭连声，
只落得人死停尸在家中……
[宝童背草，作骑马动作上。
宝 童 （唱）宝童拾草到南洼，
拾了棵秫楷当匹马。
折了一根杨柳枝，
拿在手中当鞭打。
东街跑了个马连环，
西街跑了个连环马。
得儿得儿喳喳喳，
呱哒呱哒跑回家。（放下草）
宝 童 娘！
芦凤英 宝童，你到哪里去了？
宝 童 我去耍来！
芦凤英 唉，好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祖母停
灵在家，你二叔被押监牢，你爹爹又
赶考未归，家中缺吃少穿，为娘心如
刀搅，你竟还有心大街玩耍……
宝 童 娘，你别生气，我是跟你说笑话，我
方才是去拾草来！
芦凤英 当真么？
宝 童 娘，你看看。（指草）
芦凤英 （见草伤心）苦命的儿啦……
宝 童 娘，你得想个办法，给我祖母出殡啊，
再想办法救救俺叔。
芦凤英 孩子，你看看咱家一贫如洗，取借无
门，叫为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宝 童 你找人给俺爹写信，叫他别去赶考啦，
让他回家吧。
芦凤英 你爹进京赶考，也不知住在什么地方，
纵然能求人捎信，恐怕也找不到他呀。
宝 童 这……娘，我倒有个好主意。
芦凤英 什么主意呀？
宝 童 娘……
（唱）未曾开言泪纷纷，
尊声高堂儿的娘亲。
我到大街把卖婆找，
叫她领我卖儿的身。
能卖身价三十两，
暂与咱家解危困。
十两银与我祖母买棺木，
十两银与我叔送饭进监门。
还有十两银娘留下，娘啊娘……
好与你买柴买米度光阴。
芦凤英 （唱）宝童他要自卖身，
好似钢刀挖我的心。
他虽人小心孝顺，
我怎舍骨肉两离分。
你若有兄弟两三个，
你走后家里还有人。
你好比蝈子腚上一根毛，
卖了我儿就断了根。
咱冻死饿死在一起，
不能让我儿离娘身。
宝 童 （唱）娘啊娘，你莫伤心，
细听孩儿比古人。
王祥卧冰去摸鱼，
丁兰刻木孝双亲。
乌鸦都有反哺义，
俺宝童怎能无孝心。
看来只有这条路，
大难当头不由人。
芦凤英 （唱）儿是娘的连心肉，
左右为难难煞人。
（二人同唱）
母子们，只哭得，
肝肠断…
我的儿啊（娘啊）……
被穷逼得母子分。
（王婆上。）
王 婆 （唱）走大街，串小巷，
东走西串日夜忙。
人生在世不平常，
有穷有富两个样。
穷人家就把儿女卖，
富贵人家把福享。
老卖我为了这张嘴，
一生专为他人忙。
（听到宝童母子的哭声）
耳旁听得悲声放——
痛哭之声好凄凉。
（白）哎，有人哭，这是谁家死了人？哎，这不是孙家吗？还真的死了人，待我进去吊个孝，进屋去暖和暖和。（进内，哭）哎呀……他那孙大婶子啊……
宝 童 哎，老卖，俺娘没有死，你怎么来哭
俺娘啊？
王 婆 谁死了，我哭谁呗，他孙大婶子，您家里谁死啦？
芦凤英 我婆婆亡故了……
王 婆 噢，她老人家去世啦，怎么还不盛殓 起来？
芦凤英 唉，只因我家中落难，分文无有，哪 有银钱买棺木呢？
王 婆 哎呀，这可怎么办哪？
宝 童 娘，正好老卖也来啦，还是把我卖了 吧。
王 婆 哎，这可是个好主意呀！
芦凤英 王婆，我的亲生骨肉怎能舍得。
王 婆 哎呀，我说他孙大婶子，有道是情急 卖了堂前地，火烧眉毛顾眼前，卖了 宝童，一来好买棺木早些安葬老夫人， 二来宝童卖到富贵人家，也赚个肚子 饱，这不是一块石头打两个雀吗？好 主意，卖了吧，今天也凑巧，正遇上 了我，我保管给宝童找个好主就是了。
芦凤英 把他卖给人家，难以见面，就是想也 想煞我了……
王 婆 还是安葬老夫人要紧哪，再说也不是卖到他乡外县，最远不过城里四关，以后你要是想他，就叫他来家住两天，日久天长就和那走亲戚一样啊。
芦凤英 此话当真？
王 婆 我还能哄你吗？
芦凤英 唉，事到如今，只好这样了……
王 婆 是啊，“金钢钻锯碗，不得不如此（入
磁）”啦。宝童，你就跟我走吧。
芦凤英 且慢，王婆，往日你来到我家，有你 吃的，有你喝的，今天你来也没有你 吃的，也没有你喝的，这里有宝童拾 来的柴火，你抱上些到那边烤烤暖和 暖和，容我母子辞别辞别……
王 婆 好，这真是你亲我亲，不如一把火亲， 大冷的天，我去烤烤火，暖和暖和。 （抱草）
宝 童 老卖，你少抱啊，我走了没有人给俺 娘拾草啦。
王 婆 知道啦，看你那个小气劲!（抱草下）
芦凤英 宝童！
宝 童 娘！
芦凤英 把你卖出门去，你想娘不想啊？
宝 童 哪有不想之……理……呀……
芦凤英 苦命的儿……啊……
（唱）芦凤英两眼泪如泉涌，
好似钢刀刺心中。
我的儿抬起头来看看娘，
让娘再看看小宝童。
实指望养儿防备老，
谁料想竹篮打水一场空。
今天王婆把你卖，
不比以往在家中。
尊敬长辈知礼仪，
下老实给人家干营生。
打着喜来骂着笑，
还要忍气和吞声。
腰中常把诗书带，
须要勤学苦用功。
待等我儿长大了，
替咱孙家把气争。
宝 童 （唱）母子离别好伤情，
娘的话儿记心中。
儿走以后娘别哭，
哭坏了母亲儿心痛。
篱笆墙挡不住小巴狗，
宝童不忘母子情。
若遇上东家吃好饭，
我藏出来，偷偷捎回家中。
我的娘亲自吃一口，
权当见了你的小宝童。
芦凤英 （唱）越说越亲越难舍，
活活哭坏芦凤英。
我把姣儿紧紧抱，
泪水湿透了小宝童。
宝 童 （唱）娘啊娘，再莫哭，
孩儿就要离门庭。
换上个笑脸再看看---（王婆上）
王 婆 （唱）烤火烤得我暖烘烘。
（白）您娘儿俩个说完话啦，天不早啦，宝童随我走吧！
芦凤英 王婆！
（唱）狠心割断骨肉情，
托你去卖小宝童。
东西北关任你卖，
千万莫进南关中，
王 婆 （背白）哎呀，她不让我往南关卖，
可是南关正有个买主。这怎么办？……到时候再说。他大婶，俺不到南关去就是啦。
芦凤英 这样才好。
宝 童 娘，俺待走啦！
[二人哭，芦凤英下。
芦凤英 儿啦……
[宝童、王婆圆场。
[闭二幕，暗转：大街。
王 婆 宝童，跟我走吧！
（唱）老卖我好比个大老雕，
叼着个小鸡牢又牢。
宝童好比个小元宝，
沉甸甸地跑不了，
从地上拾起一棵草……
插在头上当草标。
（白）宝童，你看这是什么？
宝 童 这是草。
王 婆 （唱）你说它是一棵草，
我说它是一把刀。
虽然不是杀人剑，
把您母子的恩情斩断了。
东街走来西街卖，
一个买主也找不着。
累得我腰痛腿也酸，
不由老卖我心内焦。唉！
宝 童 老卖，你这是怎么啦？
王 婆 今天倒霉不走运啊。
宝 童 怎么不走运啊？
王 婆 昨天我挑着担大豆腐来卖，这个买一斤，那个来买两斤，不大的功夫就卖光啦。今天我把你领来，还没碰上一个买主哪。
宝 童 卖孩子还能一斤一斤的割着卖吗？你 得在大街上吆呼吆呼！
王 婆 好，我吆呼吆呼，哎—卖孩子来—卖孩子来—没有人要啊，（想）嗳，南关那里有个买主，我就把他送去吧。宝童，这边卖不了，你跟我到那边去看看去。（领宝童走圆场）
宝 童 哎，老卖，往哪边去？那不是南关吗？ 俺娘不是不让你把我卖到南关吗？
王 婆 你怎么知道那是南关呢？
宝 童 俺二叔领我到他丈人家去过。
王 婆 噢……这个小东西还挺机灵的，这怎 么办……（想）我得先把他那个小脑 子扰糊涂了再说。宝童啊，卖不了啦， 快回去吧！
宝 童 怎么啦？
王 婆 我想起来啦，家里摊上丧事的小孩卖 不了哇！
宝 童 卖不了还行吗？你看怎么办？
王 婆 办法倒有，你得听我的。
宝 童 好，你说怎么办好？
王 婆 小孩待要好，得用火燎一燎！
宝 童 到哪里去弄草呢？
王 婆 你在这里看着人，我到那边偷把草给 你燎燎。有人来了，你就喊我一声！
（偷草）
宝 童 ……有人！
王 婆 （惊）什么人来啦？
宝 童 我不是个人吗？
王 婆 咳！你不要紧，我说指的外人。吓了 我一跳，你看着人，我再去。（下， 复上拿草燎宝童）宝童，我说燎一 燎，你就说烤一烤。
宝 童 好。
王 婆 燎一燎。
宝 童 烤一烤。
王 婆 燎一燎，烤一烤小孩就卖了，还得把你蹲三蹲。（按宝童蹲三蹲）再抡三轮，（抡宝童三轮）宝童，您小孩子们都会狮子滚绣球吧？
宝 童 当然会啦。
王 婆 好，咱俩先舞一舞！
宝 童 好！（二人舞狮子滚绣球）哎…… 不来啦，不来啦，头晕啦！
王 婆 宝童，你能认出东西南北吗？
宝 童 能认出来，那不是东、西、南、北吗？ （指错）
王 婆 嗯，（背白）他转了向啦，宝童跟着 我走吧！
宝 童 好！
王 婆 宝童，咱们光走路闷得慌，咱们拉扯 拉扯好不好啊？
宝 童 好啊。
王 婆 咱们拉扯起来！
（唱）天下三百六十行，
宝 童 （唱）行行能出状元郎。
王 婆 （唱）我问你，天下顶数哪个强？
宝 童 （唱）庄户人家是头行。
王 婆 （唱）我今天，若把你卖到庄户家？
宝 童 （唱）我学着，扶犁耕地种杂粮。
王 婆 （唱）我今天，若把你卖给木匠家？
宝 童 （唱）我跟着师傅做柜箱。
王 婆 （唱）我把你卖给瓦匠家？
宝 童 （唱）我跟着师傅砌砖墙。
王 婆 （唱）我把你卖给皮匠家？
宝 童 （唱）我学着搓绳纳底上鞋帮。
王 婆 （唱）我把你卖给裁缝家？
宝 童 （唱）我学着量量裁裁缝衣裳。
王 婆 （唱）我把你卖给货郎家？
宝 童 （唱）我手摇鼓子串四乡。
王 婆 （唱）小宝童，我把你卖，
宝 童 （唱）你把我卖给哪一家？
王 婆 （唱）我把你卖给油匠家？
宝 童 （唱）我挑着油担打当当。
王 婆 （唱）我把你卖给铁匠家，
宝 童 （唱）我手握大锤响叮当。
王 婆 （唱）我把你卖给文官家，
宝 童 （唱）我提起笔来作文章。
王 婆 （唱）我把你卖给武将家，
宝 童 （唱）我骑马射箭舞刀枪。
王 婆 （唱）小宝童，我把你卖，
宝 童 （唱）你把我卖给哪一家？
王 婆 （唱）我把你卖到朝廷里？
宝 童 （唱）我赶走了昏君我为王！
登基先斩老赵洪，
拯救我二叔出牢房，
回头再把老卖抓，
只因为，人家卖孩子她沾光。
王 婆 （唱）小宝童人小心不小，
说出话来真够呛！
那猴精逃不出佛爷的手，
他可上了我的当。
（白）到了南关赵员外的大门啦，宝童啊，咱到了西关啦，你看这片大官宅子，这是西关刘员外的府上，他前几天，叫我给他买个小孩，我领你进去看看。
宝 童 好。（二人同下）
[幕落。
第 二 场
[紧接前场。
[幕启，赵美蓉的绣楼。
赵美蓉 （唱）雪映寒窗冷清清，
远望楼台似银屏。
无心观看窗前景，
想起连日风波生。
奴自幼许配孙继诰，
他的家连遭不幸很贫穷。
我的爹心狠要赖婚，
奴为此事心不平。
托丫环给相公把银送，
事到今日信不通。
赵美蓉正在暗思忖，
忽听楼下有人声。
[王婆领宝童上。
王 婆 宝童，老员外总算把你买下啦。
宝 童 你一定把买我的三十两银子拿回去交 给俺娘啊。
王 婆 这就不用你嘱咐啦，快打扑打扑身上的雪，准备上楼，见见姑娘。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先上楼通个信。
宝 童 哎。
王 婆 （上楼）赵大姑娘，看你越长越俊 了，参见大姑娘。
赵美蓉 罢啦，老卖你来啦。
王 婆 我来啦，姑娘，你好啊？
赵美蓉 我好。
王 婆 我也好。
赵美蓉 我还没问你哪。
王 婆 我替姑娘省事啦。
赵美蓉 老卖啊，若干日子以前，俺就托你给 俺买个小孩，怎么还不给俺买来呀？
王 婆 姑娘，买啦，买啦，我这回就是给你 来送啊。
赵美蓉 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啊？
王 婆 是个男孩。
赵美蓉 俺可不要个小男孩，一年小二年大的， 俺指使起来不方便，知道的说俺买了 个小孩，不知道的还说俺招了个养老 女婿来。
王 婆 哎，姑娘，还是要男孩好，在姑娘手
下使唤几年，等姑娘出阁以后，还可 以给姑爷使唤咧，牵个马、坠个蹬、 背个书箱、搬个橙、摘个桃、打个杏、 请个先生看个病，可方便啦。
赵美蓉 老卖，你可真会说话呀，好，你就把 他叫上楼来吧。
王 婆 是……多谢姑娘，（下楼）哎，我得先嘱咐嘱咐他，不能叫他说实话，说了实话就漏了汤啦。宝童啊。
宝 童 嗳！
王 婆 您大家主的孩子，人家不敢要，再说 净给您老孙家丢人。
宝 童 那怎么办？
王 婆 改改吧，你说你住在西门，别说住在 北门啦。
宝 童 记住啦。
王 婆 你姓什么？
宝 童 俺姓孙。
王 婆 姓孙不行，我给你改改吧，不姓孙， 姓别，你爹叫什么？
宝 童 叫孙继诚。
王 婆 别叫那个啦，叫“别不紧”，你娘叫 什么？
宝 童 叫芦凤英。
王 婆 不行。叫……叫“一支花”吧，你叫什么？
宝 童 叫宝童。
王 婆 叫宝童就不行，待要行就得另改名。
宝 童 改叫什么名？
王 婆 改叫……大团团、二园园、三盖垫、 四扑扇、扑扇断了把，就像个小鳖爬， 沙窝里栽地瓜，一嘟噜俩仨，你的真 名叫盖垫。
宝 童 怎么那么些名啊？
王 婆 小孩待要强，多多拜干娘，一个干娘 一个名，压着好养，记住了没有？
宝 童 记住了。
王 婆 跟我上楼，见了大姑娘你就跪下，不 要乱看，（二人上楼）大姑娘，我把 小孩领上来啦，你问问他吧。
（示宝童跪）
赵美蓉 你这个小孩多大岁数啦？
王 婆 （暗示宝童）你多说上些。
宝 童 我属老猴的九十六岁啦。
赵美蓉 老卖，我叫你买个小孩指使，他那么 大的岁数，以后，我还得养他的老啊。
王 婆 （拉过宝童）你怎么说你那么大岁数 啦？
宝 童 你不是叫我多说吗？
王 婆 我叫你多说，可你说的也太多啦。走， 回头再另说。姑娘啊，这个小孩没上 过楼，上了楼就糊涂啦，方才说错了， 你再另问吧。
赵美蓉 好，小孩，上楼不要害怕，把你的真 岁数说出来吧。
宝 童 南园里有三棵谷穗，枪打了一棵，鹰 叼去了一棵，小放牛的割去了一棵， 剩的连一穗（岁）也没有啦。
赵美蓉 我还得给你顾上个老妈子来，快领回 去吧！
王 婆 哎呀，你这个孩子，你过来吧，我叫 你少说，你怎么又说的连一岁也没有 啦？你就照实说吧我的小祖宗！
宝 童 嗳！
王 婆 大姑娘，他刚才是撒谎，你再问问他 吧。
赵美蓉 你这个小孩到底几岁啦？
宝 童 七岁啦。
王 婆 八岁啦。
赵美蓉 老卖，他说七岁啦，你怎么说他八岁 啦？
王 婆 他是七岁啦，可是他已经过了生日啦， 说是八岁啦，再说，多说上一岁，我 就能多领一吊钱的赏钱哪。
赵美蓉 好啦，我明白啦，七岁我也赏给你八 吊钱，给你。（递钱给王婆）
王 婆 多谢姑娘，我要回去啦。
赵美蓉 不用谢啦，你回去吧。
王 婆 宝童，我要走啦。
宝 童 老卖，你回去叫俺娘给我捎红皮鸡蛋 吃。
王 婆 好，你去伺候姑娘，看她有什么吩咐。
宝 童 嗳。
王 婆 唉，我光知道得了赏钱高兴，您知道 宝童他娘那个心里这阵子是个什么滋 味……（下楼，下）
赵美蓉 小孩，你抬起头来！
宝 童 老卖不让俺抬头。
赵美蓉 不要紧，你睁开眼吧。
宝 童 （睁眼）“卯儿”——
赵美蓉 你干什么，谁和你藏“卯儿”啊？
宝 童 俺在家里和俺娘都是这样。
赵美蓉 你和你大姑娘这样可不行，你起来吧。
宝 童 多谢姑娘。
赵美蓉 小孩，你家住哪里？
宝 童 俺在北关，不是，不是，俺住在西关，
俺是漂流户啊。
赵美蓉 你姓什么？
宝 童 姓孙，不是，不是，俺姓别。
赵美蓉 你爹叫什么？
宝 童 叫孙继诚，不是，不是，叫“别不紧”，
俺娘叫芦凤英，不是，不是。俺娘叫
“一支花”。
赵美蓉 你叫什么名字？
宝 童 我叫宝童，不是，不是，我有一大些
名字哇，“大团团，二园园，三盖垫，四扑扇，扑扇断了把，就像个小鳖爬，沙窝里栽地瓜，一嘟噜儿俩仨，我的真名就叫盖垫。”
赵美蓉 你怎么这么些名字啊？
宝 童 都说名字多了好养啊。
赵美蓉 盖垫，您家做何生意？
宝 童 （背白）我跟她撒个谎。姑娘，俺家 是大大的一员将啊！
赵美蓉 什么将？
宝 童 卖大豆腐的豆腐“匠”啊。
赵美蓉 你家卖大豆腐也能挣出豆腐渣来您娘 儿俩吃，怎么能舍得把你卖啦？
宝 童 大姑娘，你不知道，俺家做豆腐，还 剩半升豆子，叫我去推磨，磨高啦，
人矮啦，一不小心把个盆打啦！
赵美蓉 啊，怎么把盆打啦？
宝 童 俺娘气得撵着我打，又赘上二十八！
赵美蓉 赘上二十八？
宝 童 二十八个大钱买的条扁担给“别”断啦，别断扁担把个锅碰破啦，俺娘气得口渴要喝水，一下子把壶打去了嘴，我又把煎饼鏊子打去了腿。大姑娘，俺是做饭锅没在底，燎水喝壶没有嘴，摊煎饼鏊子断了腿，万般处在无计奈，卖了我盖垫当个本。
赵美蓉 您家里这不是低了吗？
宝 童 俺不是低啦，俺是运不来。
赵美蓉 噢，你这个运不来，讲讲我听听。
宝 童 你要听，我还爱讲来。
（唱）时不至来运不来，
按下葫芦瓢起来。
张飞杀猪卖过肉，
刘备也曾卖草鞋。
刘秀搬兵走南阳，
吕蒙正要饭赶过斋。
贵人也有落难时，
何况我盖垫时运衰。
待等日出乌云散，
显出国家栋梁材。
赵美蓉 栋梁材，栋梁材，他不是平常的穷小 孩，待我仔细盘问与他。小孩，你家
里穷，您就没有一家好亲戚吗？
宝 童 俺没有，俺二叔有。
赵美蓉 你把你二叔的亲戚说给我听听。
宝 童 姑娘，你爱听，我还爱讲来。
（唱）俺二叔的亲戚住南门，
他岳父赵洪不是人。
想当年两家为好把亲定，
到如今他嫌俺穷要退婚。
未过门的婶娘心肠好，
她暗中给俺叔赠金银。
老赵洪闻知设圈套，
说俺叔劫财杀了人。
买通官府生毒计，
把俺叔屈打成招押监门。
我爷爷曾救过赵洪的命，
他如今忘了俺孙家的恩。
赵美蓉 哎，你刚才不是说你姓别吗，怎么又姓起孙来啦？
宝 童 （背白）姓孙就姓孙吧，老卖叫俺姓别，到底别不住俺姓孙，这怎么办……大家主的人不出门好糊弄。对，大姑娘，俺是一院住两家，一家姓孙，一家姓别，姓孙的给我几天什么吃俺就姓孙，姓别的给我几天什么吃俺就姓别。大姑娘，俺是孙别不分啊。
赵美蓉 你姑娘我还有个脾气，姓孙的小孩我不打他，也不骂他，说话我也爱听，有好东西吃我也乐意给他吃，姓别的小孩说话我也不爱听，也不给他好东西吃！
宝 童 大姑娘，俺……俺是儿的个儿，俺才 是真孙哪。
（唱）自从俺二叔押监门，
俺祖母一气之下命归阴。
买不起棺木难出殡，
监牢送饭无分文。
家无粮米断了顿，
因此宝童我自卖身。
这是俺的真情话，姑娘啊，
你说伤心不伤心。
赵美蓉 ……你饿了吧？
宝 童 我早就饿啦。
赵美蓉 我那后屋有茶有点心，你去喝茶吃点 心去吧。
宝 童 多谢大姑娘，我喝茶吃点心去啦！（下）
赵美蓉 我道是何人，原来是把我的宝童侄儿买到楼上，看来还幸亏把他买来，不然我怎么能知道我那没过门的婆婆家遭到如此大难呀！
（唱）眼望前厅生怨恨，
糊涂的爹爹发了昏。
当年受过孙家的恩，
如今你恩将仇报陷害人。
嫌贫赖婚心肠狠，
害我的未婚夫,
误我的终身。
你害得孙家卖儿女，
家破人亡骨肉分。
摊这样的爹爹没良心，
传扬出去丢煞人。
孙家遭到塌天祸，
我要解救尽我的心。
搭救我的未婚夫，
首先想法到婆门。
闺房严紧宅院深，
怎能逃出女千金。
女流辈在外受拘束，……
我巧装改扮男儿身。
眼看到了元宵节，
我摇摇摆摆混入人群。
叫宝童回家去送信，
趁观灯我到他家门。
叫他家门留标记，
以便我去好找寻。
到婆门吊孝再把京进，
到考场赶考献诗文。
大小官儿得一个，
搭救我丈夫出牢门。
我要按这个主意办，（宝童上）
再叫宝童听原因。
你当我是那一个，
我是你婶娘赵千金。
宝 童 我还是你孙二叔来。
赵美蓉 我不是你婶娘，还能认你这个穷侄儿 吗？
宝 童 我不是你孙二叔，还能认你这个富侄 女儿吗？
赵美蓉 别耍贫嘴啦，我真是你未过门的婶娘。 不信，你就在这楼上望望你赵姥爷的 大门楼吧。
宝 童 （向窗外望）还正是南关赵家的大门 楼，她还真是我的婶娘来，刚才我说 走了嘴，她不能怪我吗？……我看俺 这个婶娘挺和气的，待我去哄哄她， （向赵）婶娘，婶娘，婶娘好，婶娘 好，婶娘生来俊又巧，大人不把小人 怪，我是婶娘的好宝宝。
赵美蓉 宝童，你的小嘴可真乖呀。
宝 童 婶娘你好？
赵美蓉 我好，您娘好？
宝 童 俺娘也好。
赵美蓉 宝童，您家里怎么样？
宝 童 俺家里好，俺娘还能卖我吗？
赵美蓉 宝童，你真是个好孩子啊。
宝 童 婶娘，俺赵姥爷逼俺二叔和你退婚，
又把俺二叔打在监牢，我还能叫你婶 娘吗？
赵美蓉 你赵姥爷忘恩负义做出了伤天害理的 事，你婶娘我可没变心啊。
宝 童 婶娘你没变心，婶娘你……你更好啦。
赵美蓉 宝童，我要到您家里去。
宝 童 好哇，你去干什么？
赵美蓉 去给你祖母吊孝。
宝 童 俺赵姥爷能让你去吗？
赵美蓉 他不让我去，我不会偷着跑去吗？
宝 童 跑？怎么跑法？
赵美蓉 我自有办法，今天晚上我先放你跑，
你回家和你娘说说，叫她扎个大灯笼，
正月十五挂在门口等着我就行啦。
宝 童 婶娘，以后你常住在俺家啦？
赵美蓉 不，我还要到东京赶考，大小挣个官， 好搭救你二叔啊！
（唱）宝童真是个好宝童，
婶娘有话你记清。
年年有个元宵节，
你叫你娘挂花灯，
人家的花灯一丈二，
咱家的一丈五尺还有零。
灯上写好名和姓，
照着你婶娘到家中。
我一去观灯二吊孝，
三要赶考进东京。
大小官儿得一个，
好救你二叔出火坑。
再取纹银五十两，（取银子）
交给侄儿小宝童。
叫你母亲先急用，
买棺木发送你祖母进老茔。
再与你叔把饭送，
监牢内上下打点免受刑。
眼看夜幕降临月儿升，
我要放侄儿回家中。
手拉手把绣楼下，
（同宝童下楼）
心里要稳脚要轻。
咱们假装去逛花园，（进花园）
你趁机爬墙去逃生。
我把梯子来搭好，
宝童快快往上登。
你手拉丝绦越墙去……
（用绦子送宝童越墙）
宝 童 （唱）花园里逃出了小宝童。
赵美蓉 宝童，你得到了地了没有？
宝 童 婶娘，我得到了地啦。
赵美蓉 跌着了没有？
宝 童 没有，我挺好的。
赵美蓉 我嘱咐你的话别忘啦，赶快找路回家， 我回绣楼去啦。（下）
宝 童 多谢婶娘，
（唱）花园逃出小宝童，
怀揣银两回家中。
走大街，越小巷，
（圆场）自己的家门认得清。
娘：开门啊！
（芦凤英上）
芦凤英 （唱）自从卖了小宝童，
如同刀绞连心痛。
儿叫娘声耳边响，
（开门见宝童）宝童？
（唱）莫非母子在梦中。
宝 童 娘！不是做梦，是我真的回来啦。
芦凤英 老卖把你卖啦，三十两银子都送来啦， 你还能捞着回来吗？
宝 童 你猜老卖把我卖到哪里啦？
芦凤英 卖到哪里啦？
宝 童 她把我卖到老赵洪家啦。
芦凤英 这个老卖，真不守信。
宝 童 娘，幸亏她把我卖到赵家，他们把我
安排在我婶娘房里，我见到我婶娘啦。
芦凤英 你婶娘怎么样啊？
宝 童 俺婶娘长得可俊啦，我婶娘嘱咐我， 她要到咱家来，一来吊孝，二来还要
进京赶考，让你扎个比别人家大三尺
的大灯笼，灯上写上姓名，俺婶娘看见灯笼就能找到咱的家啦。
芦凤英 你婶娘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宝 童 她还叫我捎回五十两银子，（摸银子） 哎，怎么没有啦？
芦凤英 唉，外财不发命薄人啊……（哭）
宝 童 娘，别哭，你看这不是在这里吗？
芦凤英 好好的放起来，你去用饭，待我扎灯。
宝 童 我要吃个红皮鸡蛋。
芦凤英 有哇！（宝童下）
（唱）宝童我儿还家中，
破涕为笑喜心中。
赵家出了个贤惠女，
喜坏了奴家芦凤英。
按照弟妹嘱咐的话，
我到内房去扎灯。
俺家有丧事身穿孝，
俺家应扎素白灯。
点金边，坠绿穗，
“孙宅”二字嵌当中。
比别家的灯大三尺，
旁边写上合家的名。
公爹的名叫孙百万，
婆母名叫海兰英。
继诚继诰兄弟俩，
还有七岁的小宝童。
嫂嫂本是芦氏女，
未过门的弟妹赵美蓉。
扎灯画灯是芦氏女，
观灯要等赵美蓉。（下）
[幕落。
第 三 场
[正月十五。
[赵美蓉绣楼。
[幕启：赵美蓉女扮男装。起更。
赵美蓉 （唱）听了听樵楼上起了更，
西楼上惊醒了赵美蓉。
打了个寒战抬身起，
用手点上蜡烛灯。
心中有事难入梦，
元宵节我要去观灯。
借观灯，把事行，
我要去到婆母家中。
一来过门去吊孝，
二来赶考我要进东京。
这是被迫无计奈，
不得不偷偷离家远路行。
只因我爹爹心不正，
嫌贫爱富祸事生，
他不该赖婚生毒计，
害得我未婚夫入牢笼。
我婆母闻言如雷轰顶，
贫病交加丧残生。
人死没有棺木盛，
只逼得芦氏嫂嫂卖宝童。
事有凑巧巧相逢，
宝童侄儿被我买手中。
我才知道孙家的事，
我如坐针毡心不宁。
我曾和宝童商量好，
今晚我借观灯到他家中。
我叫宝童把信送，
他家门要挂素白灯。
孙家遭难受苦情，
我要打这抱不平。
此番我进京若得中，
我定要昭雪冤案夫妻重逢。
手撩窗帘往外看，
梧栖县撮出了万盏花灯。
人来人往如盛会，
花灯相连映火红。
大街上万盏花灯灯万盏，
看不见嫂子的素白灯。
莫不是宝童孩小忘了事，
莫不是芦氏嫂子不应承。
人多灯多耀花了眼，
莫不是黑夜之间看不清。
我在楼上把衣换，
千金女扮成个大相公。
相公俊巾头上戴，
相公兰衫穿身中。
相公丝绦腰中扎，
相公靴袜足下蹬。
靴大足小穿不住，
棉花绒楦了个紧登登。
我在楼上跑一个拍儿，（圆场）
这靴袜不倒达，不轴轴，正相应。
赵美蓉穿戴完毕了，
棱花镜里照面容。
看看倒有个相公样，
可是有一对耳圈耀眼明。
我把耳圈忙摘下，
急慌忙搁在粉盒里盛。
粉盒里捏上了丁点粉，
耳朵眼塞了个看不清。
赵美蓉，返身二番照，
不弱起翰林院的大学生。
赵美蓉打扮完毕了，
成封的银子我拿两封。
准备着赶考路费用，
再拿零钱给宝童。
下楼捎支羊毫笔，
准备着迎壁留言留姓名。
下楼捎把素白扇，
准备着灯棚去观灯。
迈步我把西楼下，
楼门敞着可不行。
带上门，扣上环，
青铜锁儿锁当中。
我把钥匙腰中带，
预备着不定早晚能回程。（下楼）
赵美蓉，往前走，（圆场）
迎壁墙，面前迎，
袖里取出羊毫笔，
迎壁墙留言留姓名。
上写着，是我是我正是我，
今夜晚，逃走了我赵美蓉。
老爹爹你不赶我就罢了，
你若赶我定落空。
赶我到湾里湾里死，
赶我到井里活不成。
你若赶到东京地，
咱爷儿俩个见朝廷。
你若是有理顶倒我，
我死在东京无怨声。
我若是一嘴顶倒你，
我叫你也活不成。
赵美蓉墙上留下言和名，
迈步再进花园中。（进花园）
进花园，吃一惊，
高大的园墙好威风。
墙高挡不住南来的雁，
墙高挡不住北来的风。
今天没把别人挡，
挡住了奴家走不成。
入地无门难行走，
更难插翅任飞腾。
心中万般无计奈，……
哎呀呀，
忽然绝路又逢生。
我曾前来送宝童，
越墙的梯子还在墙东。
我脚踏着梯子身腾空，
爬上墙头胆战惊，
壮壮胆子往下跳，……
幸亏落在个萱草丛。……
跳出园墙压下惊，
赵美蓉今晚逃出是非坑。
出得花园洗耳听，
梆子川锣不住声。
直照那旁用目看，
原来是更夫来打更。
往日里更夫躲着奴家走，
今夜晚奴家躲着更夫行。
为什么美蓉这样做，
怕的是更夫走漏了风声。
我等更夫走过去，
我再自己进灯棚。
赵美蓉来在灯棚外，
我撩一撩兰衫进了灯棚。……
赵美蓉，进灯棚，
丁字步，站街中。
杨柳腰，把身挺，
素白小扇遮着面容，
闪一闪柳眉来观灯。
上有灯，灯万盏，
下有灯，万盏灯。
风灯沉，纱灯轻，
挑门西，挂门东。
铁条灯笼四方园，
不如纱灯照得明。
转盘灯，走马灯，
转转悠悠的永不停。
灯棚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十五灯。
点上“滴哒急儿”，
“起火”腾了空。
点上支文鞭啪啦啦响，
点上支武鞭出咙咙。
出咙咙，出咙咙，
出咙咙腾在半悬空。
十五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狮子灯。
狮子灯，两边摆，
滚来滚去是绣球灯。
狮子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猛虎灯。
猛虎灯，样儿凶，
瞪着两眼赛铜铃。
百兽之中它为王，
摇头摆尾好威风。
猛虎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耍龙灯。
正月十五耍龙灯，
二龙戏珠满天红。
耍龙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东门灯。
东门灯上有故事，
列位听我来表明。
下边站的秦叔宝，
上边坐的老杨令。
瓦岗寨的众好汉，
巧装下山救英雄。
要问这是个什么事，
这就是秦琼大闹登州城。
东门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北门灯。
帘外坐下了梁山伯，
帘内坐着祝九红。
草桥结拜称兄弟，
二人读书杭州城。
若问这是个什么事，
这就是楼台会里两伤情。
北门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西门灯。
上面坐着李彦荣，
下面跪着裴秀英。
李彦贵被害囚牢笼，
他嫂嫂告状鸣不平。
要问这是个什么事，
这就是裴秀英寻夫到西京。
四门灯，观三门，
今天不观南门灯。
我的家就在南门住，
若碰见熟人我走不成。
闪柳眉，朝北看，
正北闪出了万岁灯。
当中坐着宋天子，
在两边列摆着九卿四相、
八大朝臣、十二差官列西东。
一对一对太监灯，
宫娥彩女簇拥着娘娘灯。
状元灯，鳌头站，
帽插宫花身披红。
天子灯，越过去，
接连着观观女娲灯。
女娲补天千古颂，
她对人类有大功。
她兄妹昆仑烧柴双祝告，
火烟聚拢把亲成。
草扇遮目成亲眷，
才留下乾坤这些灯。
女娲灯，越过去，
再观观三皇五帝灯。
前三皇，后五帝，
燧人钻木取火红。
传说神农尝百草，
尧舜禹汤让江鸿。
尧舜禹汤把江山让，
延续到殷纣王把基登。
殷纣王，坐了殿，
他到女娲庙里把香行。
风吹罗纬闪神像，
闪出了女娲娘娘的神面容。
他看见女娲娘娘容颜俊，
他要选她坐正宫。
女娲娘娘一见心好恼，
她一本奏到玉皇宫。
玉皇准了她的本，
差了九尾狐狸精。
九尾精变成苏妲己，
到了商国乱朝廷。
比干丞相挖心死，
贾氏夫人坠楼庭。
黄家父子反五关，
带领人马反出京。
商朝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周朝灯。
周文王有百个子，
治理西岐有圣名。
夜晚宿在皇宫院，
梦见飞熊扑面容。
散宜生，来圆梦，
请文王渭水河边聘太公。
姜子牙坐上龙驹辇，
文王拉车紧握绳。
拉了八百单八步，
到后来保了他八百零八冬。
八百零八周朝尽，
接连观观列国灯。
列国里十八国临潼来斗宝，
还有红鹊山夺宝的刘展雄。
伍员挂了明辅印，
一十七国胆战惊。
列国灯，越过去，
接连着观观齐国灯。
孙武兵法有妙用，
庞涓嫉贤又妒能。
孙膑被砍了膝盖骨，
他被逼无奈装了疯。
贼庞涓恶人遭恶报，
马陵道上留臭名。
齐国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秦朝灯。
秦始皇，坐了殿，
赶山填海把基平。
北修长城有万里，
又筑五岭挡敌兵。
孟姜女千里去寻夫，
碰上秦王来监工。
他见孟姜女长得俊，
一心选她坐正宫。
孟姜女说若要咱二人成婚配，
必须用金顶玉殡葬万公。
万喜良盛殓入了葬，
孟姜女怀抱顽石投江中。
孟姜女殉节投江死，
留下美名传万冬。
秦朝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汉朝灯。
霸王刘邦各逞能，
楚汉相争动刀兵。
楚霸王摆下鸿门宴，
樊哙保驾立大功。
韩信设下十面埋伏阵，
霸王命丧乌江中。
汉江山传到了汉平，
王莽篡位把基登。
出了个光武皇帝叫刘秀，
开国臣马武姚期和岑朋。
汉朝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三国灯。
桃园结义刘关张，
后续常山赵子龙。
关二爷千里走单骑，
三顾茅芦请孔明。
孙刘破曹群英会，
诸葛亮南屏山上借东风。
曹操占居中原地，
孙权独霸在江东。
先主刘备把西川坐，
三国分成三分鼎。
诸葛亮六出祁山战司马，
姜伯约九伐中原未成功。
邓艾偷把阴平渡，
三国归晋换朝廷。
三国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隋朝灯。
隋炀皇帝是杨广，
他荒淫无道留骂名。
搜刮民财劳役重，
大建洛阳西苑宫。
皇粮不要换成黍，
挑选男女把船撑。
钢刀一剁船绳断，
男男女女落川平。
那昏君坐在船头哈哈笑，
满朝文武怒冲冲。
宇文化及杀死了贼杨广，
托生了个蠢牛下了生。
皮鞭狠抽它去耕地，
是为他欺母奸妹得报应。
隋朝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唐朝灯。
唐太宗，去出征，
两边列摆文武卿。
头前走的史大乃，
拿双锏的是秦琼。
开国功臣程咬金，
保驾的敬德尉迟公。
文官大臣是魏征，
还有薛礼去征东。
唐太宗，很圣明，
命唐僧，去取经。
唐三藏西天去取经，
他收了徒弟三四名。
大徒弟名叫孙悟空，
二徒弟就叫猪悟能。
三徒弟本是沙悟净，
还有一匹小白龙。
他师徒，西天行，
千山万水路不平。
路过九九八十一个洞，
洞洞里面出妖精。
狼虫虎豹鬼怪精，
老鼠蜘蛛白骨精。
这个精，那个精，
个个都想吃唐僧。
他们要吃唐僧肉，
吃唐僧就能把仙成。
多亏了火眼金睛孙大圣，
金箍棒下不留情。
唐朝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宋朝灯。
赵匡胤手持一条盘龙棍，
打关西闯关东，
穆龙关前打韩通。
一打韩通来降顺，
二打韩通进贡奉。
打来的江山他不坐，
他让给大哥柴世宗。
柴王爷坐八载龙归苍海，
赵匡胤从此坐朝廷。
韩龙进来的韩素妹，
龙颜欢喜封西宫。
韩素妹灌醉了宋天子，
传旨斩了郑子明。
陶三春，反进宫，
怒斩黄袍气难平。
赵匡胤，得了病，
他二弟光义进了宫。
烛红摇影出人命，
深宫传出圣驾崩。
赵光义替兄坐江山，
贺后金殿骂得凶。
为此事德芳被封八千岁，
贺后封进养老宫。
宋朝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梁山上的灯。
梁山上一百单八将，
一个一个都有名。
及时雨，宋公明，
军师吴用智多星。
玉麒麟，芦俊义，
石秀时迁和杨雄。
花和尚，黑旋风，
豹子头，是林冲。
孙二娘十字坡开酒店，
遇着好汉叫武松。
顾大嫂，一丈青，
她那个花鼓打得精。
众家好汉的武艺强，
他们的故事都有名。
梁山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八仙灯。
头一名神仙汉钟离，
第二国舅曹皇兄。
篮采和手执阴阳板，
吕洞宾背宝剑监斩黄龙。
铁拐李背着个宝葫芦，
张国老的鱼鼓响嗵嗵。
荷仙姑的笊篱是仙家宝，
韩相子的花篮能避风。
八仙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海里的灯。
风船灯，两头翘，
上有桅杆和拉绳。
碰上个顶风没法走，
遇上个顺风一溜风。
海里的风船跑得快，
风船能跑八面风。
鳞刀鱼，赛银叶，
旁偏走的蟹子灯。
扭扭嘴的海螺灯，
一张一合的蛤蜊灯。
蹦蹦跶跶的蛙子灯，
龟儿龟儿呱呱的蛤蟆灯。
黑鱼灯，七个星，
跳过龙门的鲤鱼灯。
海蜇灯，赛面单，
甲甲黄奋鲫姑灯。
乌鱼放了一腚墨，
打的个小鳖盖发青。
从那来了一个物，
头上两只脚足下两并拢，
四蹄分八半，两眼赛铜铃。
不是个妖不是怪，
不是虎来也不是个龙。
若问它是哪一个，
龙王爷差的夜叉精。
海里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山里灯。
山里花，山里红，
山里的小鸡会打鸣。
猴子打锣狼打鼓，
狐仙唱得月儿明。
山里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小十棚。
一团和气灯，二龙戏珠灯。
三战吕布灯，四季平安灯。
五子夺魁灯，六国封相灯。
七星宝剑灯，八仙过海灯。
九天仙女灯，十面埋伏灯。
小十棚，越过去，
接连观观百鸟灯。
又来了腾空驾云一群鸟，
便知凤凰行了兵。
有一些布鸽屋檐上落，
有些老乌鸦身上青。
凤凰在山前落了坐，
有西山的山鸡跟进营。
山鸡向前来禀告，
口称凤凰我主公。
山后的鹞子造了反，
吃了我的小鸡数十名。
吃了小鸡还不停口，
又吃了我的一点红。
凤凰一见心恼怒，
挥手撒出了海头青。
海头青吓得得得战，
它说它敌不过老妖鹰。
凤凰一见更好恼，
大令一挥另点兵。
点上个“免虎”挂元帅，
点上个“牙虎”挂先锋。
“大家禽子”解粮草，
“吕氏混挡”睹窟窿。
急行走，来得快，
山后不远面前迎。
老妖鹰正在那里打了个盹，
啪扒完啦脖子上抡了个反花绳。
推的推，拥的拥，
来到山前报主公。
把它的头朝西，脚朝东，
打它五板问一声。
几十板子打过去，
老妖鹰死在地上把腿蹬。
吩咐一声抬出去，
把它就往荒郊扔。
百鸟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季节灯。
立春雨水到惊蛰，
春分以后是清明。
谷雨立夏到小满，
芒种夏至热轰轰。
小、大暑立秋到处暑，
白露秋分霜降到立冬。
小、大雪冬至小、大寒，
二十四节一年整。
按照节气收，按照节气种，
误了季节可不行。
季节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庄稼灯。
小麦灯，大麦灯，
雪白雪白的馒头灯。
谷子稻子碾一碾，
出来了大米小米二弟兄。
玉米棒子一撮缨，
高粮穗子一点红。
香油豆油果子油，
它就是芝麻豆子和花生。
庄稼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菜园灯。
白菜灯，赛逢松，
摇头散发的芫荽灯。
黄瓜灯，一身刺，
韭菜灯，赛马鬃。
茄子灯，紫绒绒，
葫子灯弯中儿中儿。
南瓜地里造了反，
北瓜地里乱了营。
放了一把绿豆子，
打得个西瓜满地崩。
葫芦一看事不好，
墙头顶上去观兵。
观罢一阵吃了饭，
囤囤个大肚不受用。
菜园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围场灯。
围场的兔子围场跑，
后边跟着猎狗灯。
“免虎”灯，满地跑，
“牙虎”灯，起了空。
狼虫虎豹山上有，
飞禽走兽数不清。
从那边来了一员将，
骑烈马，拉硬弓。
少年英武人敬仰，
浑身凯甲好威风。
手执百步穿阳箭，
一步一步不放松。
要问他是那一个，
他就是咬脐郎打围行了兵。
围场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节留”（蝉）灯。
大“节留”，唱花脸，
“温柔娃子”三冉生。
有“资子儿”唱小唱小旦，
小“独了”，“独了、独了”的真好听。
一群“节留”正唱戏，
从树上下来了个螳螂灯。
螳螂灯向前挠一爪，
吓的个“温柔娃子”钟儿----的声。
赵美蓉观罢抿嘴笑，
别伤了小旦和小生。
“节留”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蚂蚱灯。
有一个土蚂蚱山前晒阳阳儿，
从那边来了个蚂蚱鹰。
蚂蚱鹰向前拱了一爪，
吓的个土蚂蚱崩的声儿。
崩儿一声回家转，
它头痛纳闷的就不轻。
土蚂蚱处在无计奈，
四面八方请先生。
请来的“呱哒板子”来看病，
口咬着大腿把脉平。
它说道你这个病一不是病，
二不是痞，
莫不是你在山前受了惊。
土蚂蚱说，不错不错真不错，
你真是个灵先生。
“呱哒板子”说：
你这病我治不了，
它收拾收拾回家中。
“呱哒板子”回家转，
土蚂蚱完啦，
把腿一伸断气一命终。
它把腿一伸下世去，
又来了众家蚂蚱弄神通。
“锯齿蚂蚱”割材板，
“铁头蚂蚱”打材钉。
“油蚂蚱”灵前把灯点，
“梆即狗”叮啊，当啊的念藏经。
找的蝼蛄去开圹，
两个蜘蛛撑着篷。
找的蛤蟆摆路祭，
抗大杆的是绿豆鹰。
“蛸木甲”顶大孝子，
哭的两眼血点红。
青头郎子来吊孝，
哭了声我的姑表兄。
蚂蚱们说，
你净来说油话，
什么亲戚那么称？
猴子送殡没撵上，
哎呀呀，不好啦，
这群蚂蚱难逃生。
蚂蚱只顾来送殡，
可了不得从那边来了个公鸡灯。
公鸡向前跑了个拍，
左一拍，右一拍，
完啦，把蚂蚱吃了个干净净。
蚂蚱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姻缘灯。
比目鱼儿对对行，
蝴蝶双双舞花丛。
天上飞的比翼鸟，
对对鸳鸯游水中。
乐哈哈的老头灯，
笑嘻嘻的老婆灯。
摇啊摆啊的相公灯，
扭啊捏啊的闺女灯。
十八的大姐门前站，
手里拿着个绣鞋灯。
东庄有个俊相公，
西庄有个女花蓉。
年貌相当定姻缘，
男婚女嫁把亲成。
成亲就是小登科，
旗罗伞扇高低灯。
坐花轿，把亲迎，
笙管笛子唢呐真好听。
新郎官，帽插宫花身披红，
新娘子，凤冠霞披耀眼明。
拜天地，拜祖宗，
拜拜公婆和亲朋。
铺红毡，双双行，
洞房花烛乐融融。
喝罢了合婚酒把亲成，
小夫妻恩恩爱爱地度秋冬。
姻缘灯，越过去，
接连观观两口子灯。
小两口盖着床破面单，
你也登，他也登，
一登登上个大窟窿。
倒把他男的气急了帐，
揪着头发打得凶。
乒乓扑出往下打，
打得她古拥古拥的乱古拥。
古拥古拥地开言道，
“什么”他爹你细听。
到明天你到城里把集赶，
我在家里补补丁。
补上块青的不对色，
补上块白的还相应。
光补丁补上一丈二，
“什么”他爹你看透风不透风。
赵美蓉正在观灯火，
西北天上起了风。
风船无风难开动，
灯笼就怕刮大风。
梧栖县刮煞灯万盏，
恐怕来年不收成。
直照正北抬头看，
正北闪出素白灯。
直照着素白灯笼往前走……
（圆场）
走到近前看分明，
“孙宅”二字当中嵌，
旁边写上合家的名。
公爹的名叫孙百万，
婆母名叫海兰英。
继诚继诰兄弟俩，
还有七岁小宝童。
嫂嫂本是芦氏女，
未过门的弟妹赵美蓉。
看罢灯笼明白了，
这是婆家大门庭。
走到近前把门叫——
开门！
芦凤英 （内唱）灵堂来了芦凤英！（上）
忽听有人把门叫，
想是来了赵美蓉。
用手开开门两扇……
（开门见赵怒）哇！
（唱）哪里来的野书生。
赵美蓉 （偷笑，唱）一见嫂嫂把气生，
把我当成一相公。
趁此时开个玩笑吓吓她，
叫她难猜其中情。
大嫂！我身入黉门有才名，
单身至今亲未成。
我五十两身价把你买，
银子交给小宝童。
开门吧来开门吧，
今夜晚学一个张生会莺莺。
芦凤英 呸！门外狂生，少在此罗嗦，赶快给 我滚！
赵美蓉 你先别发火，我问你，宝童是不是你 的孩子？
芦凤英 是啊。
赵美蓉 你儿子把你卖给我啦，给你带回来的
五十两银子，那不是真的吗？
芦凤英 啊……喂……呀！（哭）
赵美蓉 不用难过啦，快开门吧，我要来领人啦。
芦凤英 喂……呀……
（唱） 埋怨一声小宝童，
年幼无知受人蒙。
我没卖他他卖了我，……
平地风波灾祸生。
宝童，快来！
宝 童 （上）娘，你叫我干什么？
芦凤英 你这个奴才，怎么把娘卖啦？
宝 童 没有啊。
芦凤英 还没呢，人家买主上门来领人啦！
赵美蓉 宝童，开门，是我！
宝 童 （听出赵美蓉的声音）婶娘！（开门）
哎，婶娘，娘，她就是俺婶娘啊！
芦凤英 啊，他……
宝 童 婶娘，你怎么变成个男的啦？
赵美蓉 女扮男装。
芦凤英 你……
[还不相信，赵向芦指自己的耳朵眼。
赵美蓉 嫂子，看明白啦？
芦凤英 哎呀弟妹，叫你吓煞我啦。大冷的天， 叫你吓了我一身的冷汗啊！
宝 童 婶娘，你扮得真像啊。
芦凤英 弟妹，你来有什么打算？
赵美蓉 吊孝之后，我就进东京赶考，不是我 夸口，我定要名登金榜。大小挣个官， 好搭救你兄弟呀。
芦凤英 好！弟妹，请到灵堂。
赵美蓉 请！（三人同下）
[幕落。
[剧终。
一九八八年一月二十一日
一九八九年一月十日
（于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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