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世通行的叙事情节结构

——[美]杰里·克利弗《小说写作教程：虚构文学速成全攻略》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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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懂得叙事，其它动物不会。

杰里·克利弗《小说写作教程：虚构文学速成全攻略》（以下简称《攻略》）说：叙事，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需求，好比空气和水，简直是人生必需品。主动地讲故事给别人听，不吐不快，——凡正常人都有过这种冲动。同时，我们又渴望听到别人讲故事，通过交换故事去了解彼此，触发心灵共鸣。作为有智慧、社会性的动物，一个正常人不可能说不出自己的族群、血统、家世、故里，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叙事。照此书意思，编故事的市场体量硕大，而编好故事的潜质，无人不有，只要用心专注又持之以恒，你一定有机会靠讲故事获得巨大成功！呵呵~我们创业，可以多加一条可行路径了，看上去前景真美妙。

然而，人生而叙事，却无往而不为构思发愁，最怕情节结构经营得平淡无奇，无法引人注意，作者继续写下去的兴致亦大打折扣。

历史上有过不少教材，例如《三十六种戏剧情景》、《二十种总体情节》，亚里士多德还总结过叙事六个种类，有作者声称，看似变幻无穷的叙事情节结构，其实万变不离其宗，只要弄清二、三十种，就可以一网打尽，足可应付所有叙事情节的构思。

《攻略》更进一步，提出叙事情节结构万法归一：“普世通行的情节结构是一个人物为克服某个威胁性的难题的斗争，它是内心的、外部的或者两者兼具的”（146页）。可以用五项“元素”连加成一条表达公式：

冲突 + 行动 + 结局 + 情感 + 展示 = 故事

冲突，是故事的灵魂，无冲突，则故事无生命。再解构细分，冲突由两个要素组成：

渴望 + 障碍 = 冲突

照此理论，故事作者先树立起人物角色的渴望，然后一手制造麻烦，给角色设置重重障碍，无所不用其极，使他筋疲力尽遍体鳞伤，最后才让他实现渴望，或者到故事结束也不让他实现渴望！这称为戏剧悖论：“现实生活中的坏东西到了文学作品里就成了香饽饽。你越是让小说人物困窘不堪，读者就越能享受其中的妙处”（49页）。《攻略》开头举出一篇反例范文，描写角色的渴望之后，没有写到任何障碍，就直奔终点，给读者的体验只有“心生厌烦”。（20页）

行动，是人物角色面对冲突作出的表现，“冲突的作用就在于迫使人物行动起来，强迫人物利用自身条件，以一种揭示他们自身性格特征的方式采取某种行动。人物以什么方式对待他们的麻烦是最能够彰显人物性格的东西。行动就是性格。无论人物是否同意，他们对于冲突的反应都道出了他们的真实情况。并且，这也使得故事情节能够把我们牢牢抓住”。（26页）

结局，不言自明，是指人物角色经过一番行动，最终是渴望冲破障碍，还是障碍压垮了渴望。故事结局使读者获得完整的阅读体验。

“生活就是在渴望、障碍、行动和结局中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一个斗争接着另一个斗争。这是人类的处境，这也是普世通行的情节结构，且是唯一的一个。这是你需要的一切，有了这个情节结构就够了”（147页）。不过《攻略》说，冲突、行动、结局三项，只构成故事的“形式因素”，仅有这些，故事外部轮廓被勾画出来了，但还是有可能讲得毫无生色。必须有两个更高层次的元素加入，叙事成功才更有希望——

情感，是推动故事力量的源泉，透过情感，使读者获取总体的阅读体验。有了情感因素，读者才容易潜入角色中，体验到自己是角色的化身，感觉着角色的感觉，最后作者、读者、故事角色因情感而共振和关联。诚然，情感是故事中最难说清的要素。可是，“你要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情是，这个世界是由情感决定的。推动事情发生的动因是激情，而非理性。我们爱人、帮助人、仇恨人，你死我活的拼命并非因为逻辑，而是因为激情”。（73页）

展示，体现叙事者形象思维的能力，“有了展示能力你才能把故事写得栩栩如生”（31页）。《攻略》通过一篇生动的范文，举例说明“展示”的要领是：叙事者要潜入角色身份，将角色在故事场景中的具体体验呈现出来，而不要以叙事者口吻讲述自己领会到的概念。因而，展示——讲述，是相互对举的两种技法：

【展示】叙述立场是角色的局内人，效果特征是视觉化、立体化，“书面的故事是一种可视的媒介。是的，好的虚构故事就像电影一样是可以看在眼里的东西”（33页）。
【讲述】叙述立场是角色的局外人，效果特征是语言化、平面化。

如果以电影为例，画外音是讲述，画面内容是展示。

因此，《攻略》几乎千叮万嘱：“‘要展示，不要讲述’。这是一条古老的写作戒律”（100页）。“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展示也比一箩筐一箩筐的讲述要好”（102页）。不过，此书单说视觉的重要性，可能还不全面，故事角色的听觉体验、嗅觉体验、触觉体验，同样值得展示。我读过一本人物传记，著者展示传主的听觉体验，相当精妙传神，印象非常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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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书200多页，符合速成教程篇幅，观点实用脉络通畅，范文举例却相当丰富、精彩，还配有大量的叙事练习题，帮助读者巩固所学。除了阐述“普世通行”叙事构思之外，还介绍不少扩展延伸性的写作技巧（8~14章、16章）。写作遇到困难时，启发你如何分析和克服（12章、15章）。还教你在作品写成时，如何投稿营销，争取利益最大化（17章）。当然，著者杰里·克利弗不是光说不练，他写的叙事作品，早就打入全美最畅销、最难发表的杂志，挤身同类最高稿费作家行列。

一本速成教程，它达到了简明易读，同时又饶有哲学味道。正如此书所说，历年积累的生活故事埋藏心里，似乎压迫着我，没有机会说出或者有机会说不出，都会感到怅然若失，有时甚至寝食不安。道理何在？“生活的技能就是讲故事的技能”，“有了故事你就已经拥有了你所需要的一切”，“我们需要用故事来维持自己的身份”，“身份认同解释了读者为什么要读故事以及作者为什么要写故事的两大问题”。原来，人人都需要通过叙事，去观照、完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