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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褪色成传奇

 何之好笑 2018-04-14

IMG_256所罗门的瓶 评论 乱时候,穷时候   2014-03-16 12:57:22

一九一九年,百时屯前街有家姓庞的,开铁匠炉。有个胡子叫刘二恶鬼,常去铁匠炉修枪,他说:把枪修好,办你们百时屯的事。’”
一九二七年,巨野出了两个人命案,杀人的都被点天灯了。俺娘正好住在巨野县里,那两次她都去看热闹了。

以上摘录的这两段文字,是《乱时候,穷时候》一书中几篇文章的开头部分。以某个历史年份单刀直入,一开腔就是说书人讲史的架势。这也确实是一种历史。不过跟史学家的眼光全然不同,这是平民百姓的口述历史
文字直白洗练,如话家常,大都是千字文。拗口冗长文章读厌烦了的,看这书不累。这书还有一个特点:只说故事,不做点评。从表达方式上来说,属于只有叙述没有议论,却有着一股子史家著作所不及的生猛鲜活。没有在讲完故事之后再来一段太史公云,讲完就讲完了。读着的人还沉浸在故事里,故事就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好的故事不多,能把故事讲好的也不多。但这两点,《乱时候,穷时候》基本都做到了:故事好,也讲得好。
与语言表达方式的粗放、简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故事内容本身的份量与密度。作者姜淑梅生于民国时期,经历抗日战争、国共内战、土地改革、大跃进、文化大革命,她讲自己的故事,离不开这些乱穷时候的大背景。那时候的人,经历了生生死死,也见惯了生生死死。书中有各种死法。胡子被挖心,女儿杀父被点天灯,共党人被活埋。以及各种挨饿。吃洋槐叶子、桑树叶子、臭椿叶子、干榆树皮。人经受了饥荒,度过了战乱,还要直面人性恶的摧残,天灾人祸乡野难得太平。
到老年时回忆这些,一切都褪色成平静的故事。写的人,心无波澜,至少在文字中看不到。而读的人,不知道这是真的历史,还是说书人言。因为有的故事太多血淋淋有的故事太过离奇,人没有办法相信这竟然是历史的真相。
有一天,庄里人都听见呜呜的响声,不知是哪里。仔细一听,是天上。抬头看,看不见天了。当时也不知道是啥,因为飞得高,看不清楚,就看见它们从北往南飞。”(书中《过蚂蚱》一文的开头)这样难得的文字好久没见,喜欢读,但读完又如鲠在喉,不舒服。这样的阅读体验很奇怪,就像美食一下子吃多了,消化不好。
虽然写作的时间不长,但姜淑梅经历的半生风雨,使她的个人口述故事听上去不是倾诉,更像是在说一出与己无关的戏,大概这就是所谓历尽沧桑。她女儿说,种种苦难和不幸,像娘无意间丢在地里的种子,如今,它们长成大豆、高粱、谷子、玉米。
著名作家王小妮读到本书后,写下长篇序言推荐,她写道:可以想象,类似的讲故事的人将越来越少,因为他们存在的乡土已经面目全非,他们也许成了最后的讲故事的人。
王小妮很看重这种民间记录的意义。民间的记录在中国始终缺乏。从历史学者到普通百姓,多习惯信任正史而轻视野史,似乎正史必字字确凿,野史定荒诞无据。因为有那一贯逾越千年的正统思维的掌管规范,它当然也就先天地掌控了一切旧时旧事的独一的、权威的发布权。而它记录的都是皇族更迭的荣耀、你夺城我拔寨的大事件,平凡的芸芸众人如细沙入水,被恢宏巨制的大历史过滤得干干净净,书本上的历史和真实的民众完全无关,前者一副铁面,少有温度,后者蝼蚁般各自鲜活生动的记忆,似乎都可以忽略。
其实,日常生活甚至私人生活,都属于历史学范畴里很有价值的研究内容。个人的生存经历从历史的大幕上凸现出来,一方面还原了作为个体的人的生存境遇,另一方面也是通过人来近距离审视那个时代。口述历史的价值正是如此,包括崔永元近来所做的抢救抗战口述历史的工作。
在此种意义上,《乱时候,穷时候》这样的作品能出现,于历史,于文学,都是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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