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郭关《陨》,侵删) 吻我还吃我 爱我还难过 痛过也笑过 失落也复活 ——《不露声色》 谨以此文 献给我 或者你 山峰高傲耸立,在赤红的天穹上留下了黑色的倒影。那倒影直直地流泻下来,几乎快和山峰连成钟乳石柱,却又若即若离。有一座小小的殿宇夹在它们的罅隙间,萤火虫般明灭着。我远远地眺望它,看见是一座佛寺。
我攀上山顶,掏出钵盂走进寺庙。寺庙已经废弛很久了,我径直来到佛殿,推开大门——
“希有世尊!”
我放下钵盂,伏地颤抖,再也不敢直视佛像第二眼。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佛像,它的面门如量端正,身容敦肃无畏,上下七宝嵌饰,威严具足。它是如此之美,会让贪者摄心,会让觉者渴爱;会让智者着相,会让愚者顿觉。三千世界,仿佛因为这尊佛像而平衡。
“是你吗?”
我不敢抬头:“世尊,您在跟我说话吗?”
“我不是世尊,我是……”佛像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我是谁。”
佛像端坐在高高的须弥座上,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2 我叫支离,从小在舍卫城郊的寺院里长大,不知道父母是谁。我每天的生活就是托着钵,跟随师父进城化缘,然后吃完饭回来打坐。我生下来就瞎了一只眼,瞽目,驼背,跛脚,你不能想象我有多么丑陋。
其他僧人毫不吝惜嫌恶的目光,只有师父待我如子。他坐化后,我识趣地离开寺院,来到尸陀林的石窟住下。我从未想过精进,半世的守戒也不过为了混饭而已。为了避开其他僧人,我白天休息,夜晚乞食。我习惯了拄着拐杖在黑暗中行走,乌鸦和狗的嗥叫让我心安。
某天我敲开了一扇门。那人看着我手中的钵盂,似乎有些惊讶。
“您是比丘?”
“是的。”我低下头,也许是因为心底还有一点尊严吧。我等待着习以为常的嘲笑和关门声。
“我想跟随您出家,可以吗?”妙音鸟从我的左耳穿进右耳,用舌尖舔舐我的脑。
我讶异地抬起头打量他——几乎是第一眼,他就和我心中的佛完全重叠。这是一个比我小几十岁的年轻人,他的眼睫如牛王,长而不乱;腿如鹿王,纤圆而紧实;身如狮王,广大端严,在层层衣服包裹之下生发出异于常人的隐忍。我刹那间感到极度不安:我一直没有真正信过佛,如今他却真实不虚地来到了我的面前。若佛以应身示人,那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可以吗?”
“可以。”
我没有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这个叫曼陀罗的年轻人便成了我的弟子。
我问:“十方丛林那么多,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只是因为师父刚好那时候出现啊。”他笑了笑,唇像露水润过的频婆果。
我默然。这大概就是因缘吧?他似乎是天生的佛,身处混沌之中,不执着,不妄想。他浑然不觉,但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个人是不需要修行的。
世尊啊,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的存在?
我的生活被打破了。原先我一个人去乞食,现在身后多了个小沙弥。舍卫城的百姓变了,他们无不欢喜赞叹,纷纷施舍,妓女们甚至跪下来,让曼陀罗给他们摩顶。而我这个瞽目、驼背且跛足的老人,只能远远地看着。
以前的师兄们议论纷纷,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得到这样的弟子。但只有我心里清楚:我从未得到过曼陀罗,他只属于他自己,只属于佛。我原以为我会像乞丐一样活一辈子,后来才知道,原来魔罗在我出生之前就来到了我的心中。曼陀罗既是佛,又是魔。看着他无差别地对所有人微笑,嗔念如海乙那般咀嚼我的骨头。
我想变成他,我想占有他,我想毁灭他。
我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的感情,但是一丝一毫都没有表露出来。时间如恒河水般从他头顶流下,吻遍每一个地方,再从他的足底漫过我的头顶,化作地狱的岩浆。
今天是曼陀罗受具足戒的日子。我拿起剃刀,一个念头蓦地升起:我想杀他,让他死在我的手里,再把他烧成灰烬。啊,不,他是曼陀罗,他不会烧成灰的,只能化作最美丽的舍利子。怎么办?怎么办?七珍八宝的供养是配不上他的。我要把五颜六色的舍利子砸得粉碎,直到碾成透明的细屑,再混上香灰和甘露丸,做成一块善业泥。
你知道戍博迦尊者吗?他曾经打开胸口,让人看到佛在他的心中。我也愿打开胸口,把这块善业泥放进心室,用我的身体做佛龛,用我的血肉供养它。
不,这些都只是妄想罢了。舍利子和善业泥都是色相,我怎么会这么无趣呢?我是僧人,我知道如何用属于我的方法毁灭他。
“师父,您可以开始了。”
我看着跪在面前的曼陀罗,点头微笑。 3 “曼陀罗,你将和我一样。”
剃度后的曼陀罗没听懂这句话。他自以为从沙弥升到了和我一样的比丘,其实他不知道,我把他从佛变成了和我一样的凡人。我等着,等着,等着我俩平等无差别,他再不能在我心中泛起涟漪的那一天。
我把厚厚的贝叶经递给他。
“这是?”
“从今天起,你要严守二百五十条具足戒。首先,你要把它们背下来。”
“这么多?”
“曼陀罗,忘掉你的过去!要皈依我,皈依戒律!”我顿了顿,“皈依,就是相信。”
“我,我不知道什么叫做相信。”
“是吗?那今天起你可要好好学了。”
曼陀罗开始夜以继日地背诵戒律,石窟里回荡着一只哑了嗓子的妙音鸟。
“夺衣戒,送人袈裟后夺回;乞线戒,自乞线令非亲戚居士织布;大织匠戒,送礼令织匠织好衣;特施衣戒,存放特施衣过限……”
“怎么还没背下来,你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喜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曼陀罗的身子一颤。
背完后自然就要修持。那天,曼陀罗爬到树上摘果子,然后递给一个小孩,这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
“曼陀罗,你在干什么?”
“那个小孩够不着果子,我在帮他。”
“小孩?你知不知道他是婆罗门!”我猛然喝道,“戒律第四十一条是什么?”
曼陀罗的脸变得苍白:“第四十一,裸体外道戒,亲手拿食物给外道……”
“曼陀罗,你为什么对佛陀这么不敬?”
“师父,那不是食物,是果子;他不是婆罗门,是小孩。”
“你是在质疑我吗?”我直直地盯着他变得灰暗的眸子,“告诉我,你为什么对佛陀这么不敬?”
“我,我不知道……”
“跪下,向佛陀忏悔。”
“师父,我……”
“我让你跪下!”
曼陀罗怔怔地跪下。我径直走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去看他。等到回来的时候,他几乎发不出声了,但口型还是在背诵戒律。
他看到我时哭了出来,我的目光变得和蔼。
“你终于会哭了,曼陀罗。眼泪代表着你的善根,它会净化你。”
他流着泪俯下身子,亲吻我的跛足。我抚摸他的头,轻轻说:“只有相信才能得到救赎。师父是爱你,知道吗?”
我没有骗他,我爱他。
一个个文字、符号和意义填满了曼陀罗的脑海,我就这样破了他。现在的曼陀罗,是我曾经最想成为的样子。——曾经?也不对,我好像从未这样想过。过去心不可得,我早已忘了遇见曼陀罗之前的自己了。
曼陀罗执弟子礼越来越虔诚,可为什么我看到他还会起无明业火?对,是躯体,他那匀圆健美的躯体。可笑,一个僧人居然会执着于这样虚妄的色相。我深知已犯下了波罗夷的大罪,但却无比心安理得:我是佛,他是僧,维系佛和僧的是法。三宝具足,我们俩,便是世界。
那天我敷座而坐,看着跪在下面的曼陀罗,缓缓开口:
“曼陀罗,我发下了大宏愿。”
“请师父开示。”
“我准备入缸坐化。你把我埋进地下,三年之后再开缸。”
“为什么?”
“如今是末法时代,我想护持众生信心。若我精进之心坚定不退转,则躯体死而不腐,化作肉身佛。虽历阿僧祇劫,永驻世间。”
“肉身佛……”曼陀罗似乎被摄住了。
我是一个卑劣的人,我将用最崇高的行为来作恶。
4 你应该还记得,我以前是一个守戒却毫不精进的僧人,但发愿后,我却开始了甚于曼陀罗百千倍的苦行。肉身不是佛,而是无限大的相,我骗了曼陀罗,也骗了自己。但这有什么关系?假如我俩同时陷入同样的欺骗,那我在他眼中将会是比真实更真的真实。
坐缸前我进行了准备。先是日食一麦,后来只吃树皮和种子。极度的节食让我头顶销枯,肉尽肋现,眼瞳深陷如井底星,脊骨连露如筇竹节。曼陀罗踯躅了很久,才奉上了供养的鲜花:
“师父,我害怕。”他轻声说。
“你在怕什么,我的孩子?”
“我怕离您越来越远。”他把头埋进我的双膝。
“不要怕。如果我果真功德圆满,你就以我为榜样,也塑成金身,好吗?”我用枯枝般的手从他的头摸到脊背,但他没有回答。
曼陀罗,既然我无法跟你一起成佛,那么,就请你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坐缸那日,曼陀罗把缸放进了一个深深的坑里,我缓慢而艰难地爬下去,盘腿而坐。他把木梯取走,我即将陷入黑暗之中。
“曼陀罗!”我忽然感到一丝恐惧。
“师父,我在。”他停了下来。
你真的在吗?我仰着头看他的脸。皦白的阳光直射下来,他的脸却染了夜色。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扭结着,一时无言。
“我希望开缸后,给我塑金身的人是你。”
“师父,我等得到那一天吗?”他垂下了眼帘。
我说不出话。是的,他越靠近我,就离我越远,我亦然。因为肉体,他于我是天堑;因为精神,我于他是悬峰。维度如须弥山一样横亘在我们中间,唯一真实的,只有共同的卑微。
曼陀罗埋了我。在黑暗的缸里,我右手攥着无坚不摧的金刚杵,左手摇着无所不容的金刚铃,欢喜着,绝望着。杵和铃慢慢远去,我的六识也越来越缥缈,渐渐地只有一个意念在我心中凝结:我要等,等到和曼陀罗一样的那天。
“希有世尊!”
缸被打开的瞬间,所有人开始惊呼。可笑,这干瘪萎缩的皮囊比在世时丑陋千万倍,他们却把它当做了佛。在一片善男子善女人的喧嚷之中,我听到的是曼陀罗的嗫嚅:“师父,我大概这辈子都追不上你了。”
他眼波氤氲地看着我的尸身。良久,转身对众人大声说道:
“如是我见,支离师已成就殊胜功德,不可思议。我愿以佛陀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将他塑成独一无二的金身!”
“希有世尊!”檀越们纷纷礼赞。
等到檀越散去,曼陀罗把我抱了出来。因为风干,我的姿势和坐缸前已经不一样了。他小心翼翼地想挪动我的手和脚,但我纹丝不动。
“师父,得罪了。”
曼陀罗拿来铁叶,对我顶礼,然后用力折断我的手脚,用铁叶重新固定。骨节碎裂的声音在我的空腔里不断回荡,我的左手变成与愿印,右手变成降魔印,两腿重归标准的跏趺坐。破碎,重组,铁叶的紧缚带给我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如果不是已经死去,我一定会兴奋得浑身颤抖的。
曼陀罗,你知道我为今天等了多久吗?我曾经塑造了完美的你,现在轮到你来塑造我了。
这滚烫又黏稠的痛楚是什么?啊,是漆液。我张开所有毛孔,贪婪地大口吮吸着这恩赐。曼陀罗仔细地抚平我的毫毛,一寸一寸地顺着肌肤上漆,一遍,一遍,又一遍。我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这漆液在内则腐蚀我,在外则以光泽的壳示人,我获得了极致的大欢喜。
“黄金,黄金……”曼陀罗忽然停了下来,喃喃自语。他环顾四周,但石窟里除了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师父,等我。”他跑了出去。
5 曼陀罗挨家挨户地化缘,除了钱,他什么都不要。然而舍卫城的百姓早已见惯了他,一听到钱字,纷纷摇头。
他回到石窟,静静地凝视了我很久,然后大声背诵二百五十条比丘戒。背完了,他脱下比丘的郁多罗僧,换上了沙弥的安陀会。他不再持守戒律,而是起早贪黑地去做工,什么有钱就干什么。这些钱都被第一时间换成金箔,但还是远远不够。
“师父,我很绝望,”他忽然双手捂脸,痛哭流涕,“我追不上你,永远追不上你……”
那晚月华如水,曼陀罗跪在我面前嚎啕了一夜,声音像撕裂的罗刹。哭完了,他脱下沙弥的安陀会,换上了普通人的长袍。那是他最初的衣服,那时他还没遇见我。
曼陀罗,衣服还是那件衣服,可你还是你吗?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远甚于我坐缸的三年。忽然有一天香烟袅袅,人声鼎沸,班苏蕊和维纳琴的啁哳填满了石窟——
“公主,就是这了。”
队伍长得望不到尽头,最前面引路的是曼陀罗。他蓄了发髻,温婉地微笑,一如我俩第一次相逢。舍卫国的公主看见我的尸身,皱了皱眉,但还是微微颔首。
“那么,驸马想如何装饰金身呢?”大臣毕恭毕敬地问道。
曼陀罗眼光放空,梦呓道:“头顶的肉髻是青金石,白毫用水晶雕就,眼珠要镶嵌碧琉璃。而身上的福田衣,则有砗磲、琥珀、珊瑚、玛瑙……”
“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公主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国库里的珠宝多如恒河沙,随你取用。”
曼陀罗亲吻她的手,然后走到我面前说:“师父,我会用最好的珠宝来赎罪。”
呵,他因为极度的信仰还了俗,我却因为极度的凡心成了佛。若问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正如我们的相见是因缘一样,这样的分别大概也是因缘吧。荒谬,太荒谬了,我想笑,想放声大笑。
“快看,佛像流泪了!”大臣指着我惊呼。流泪了吗?我感觉不到,既然他们这么说了,那就是吧。所有人,甚至傲慢的公主都惊得俯身跪拜,唯独曼陀罗站在那儿看着我。公主拉了拉他的衣摆,他轻声说:
“我不配。”
石窟改造成了殿宇,举国顶级工匠皆汇于此。就这样,最丑陋的僧人变成了最美丽的佛像。我的驼背早已平直挺拔,双眼如青空一样澄美,跛足呈莲花双盘,对称得不差一毫一分。为了让干瘪的面容如满月般端好,我的脸不知被贴了多少冰冷的黄金,而最外面那层,则是工匠们精心雕琢的、永远不变的佛陀的微笑。
他们无时无刻不战战兢兢地打磨我,直到我光可鉴人。但我能记住的,只有曼陀罗给我第一次上漆的感觉,粗糙,疼痛,坚硬,以及真实。
佛像落成那天,整个殿宇五色绚烂,如同日月光菩萨降临了人间。曼陀罗在人群中仰望着我,嘴唇动了半天:“太美了,太美了。师父,我都是为了你。”
你真的是为了我吗?我想思考,但倦怠和弛懈如乳海漫了过来,我已经想不动了。
曼陀罗年年来看望我,年年给我替换新的宝石。有一次他晚了几天,再出现的时候,身边多了一对小孩。
“师父,我最早对公主的虚与委蛇是真的,但现在离不开她也是真的……结业烦恼,生死患累,就让我在红尘里沉沦吧。”
他苦笑,我微笑,因为我只能微笑。
曼陀罗一年年老去,忍冬轻佻地攀上他的额头。过了几年,他的皮肤开始松弛;过了几年,他的头发逐渐稀疏。再过了几年,他的背佝偻如橐驼,腿屈曲如池鹭,不得不撑着拐杖行走。一面巨大的镜子不知何时起挡在我们之间,我看了很久很久,才透过镜子看见了另一边——
那是一个瞽目、驼背、跛足的老人。
我悲悯地看着他。曼陀罗,你明明是蝼蚁般的俗人,怎么会让我当初变成那样?但我不要悲悯,我想要贪念,想要嗔念,想要痴念。我想像活着那样,用罪业把我和他纠缠。然而我做不到。境随心转,心亦随境转,我规训信众,信众也规训我。每个人都无时无刻地提醒着:我是佛,是世上最美丽的佛。
你离不开红尘,我何尝不是离不开这金身?
炉香永爇,法界蒙熏,寒来暑往的信众给我披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袈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曼陀罗似乎很久没有来了,他大概堕入了轮回。
我知道已经放下了曼陀罗,但我想记住放下他之前的感觉。然而很久以后,我只记得我要记住一件什么事,具体是什么却不知道了。再后来,忘了,什么都忘了,只有丝丝缕缕在我的空腔里萦绕,如风,如水,如流沙。
那是什么?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
6 我站起身来,合十问道:“那么,你还有执念吗?”
“我想知道,那萦绕的东西是什么。”
“如何能知道?”
佛像沉默了很久,说:“请你破开我的身躯,让我看一眼里面。”
我点点头,拿起座前的金刚杵,然后爬上去凿这尊佛像。忽然我停了下来,惊讶地问:“你在疼痛吗?” 我刚才似乎听见了呻吟。为什么我凿金身,他会疼痛?
“继续,”佛像微弱而坚定地说,“我要出来。”
他的胸口开了一个小小的洞。我屏息往里看了很久,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在翻滚腾跃。我心里陡生敬畏,试探着问:“你……听得见吗?”
黑洞里传来经久不息的回声:“你听得见吗——听得见吗——”
“砸开!”
仿佛是炸雷一般,这声咆哮来自黑暗深处,似要以业火焚尽所有的罪孽。我咬紧牙关,用金刚杵猛地一抡——
“支离?” 我呼唤他的名,但他已经不应了。偌大的殿宇只剩下了满地灼人眼目的碎片。佛像是空壳,肉身早已不见,只有微漠的血痕敷在金身内壁,用淡红色示人以无聊。我叹了口气,拾起一块碎片放进钵盂。 “希有世尊。”
世上最美的佛像已经不在了。我对空荡荡的须弥座顶礼,然后下了山,继续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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