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吴恭亨 撰 壹 关庙对联，以予所见，特多佳构，岂所谓后起者胜耶？兹录于奎仲云赞作云：“千载如生，仗声威屏障下游，遂得回天开蜀汉；三分何恨，伟忠义襮昭来许，直教无地着孙曹。”予亦有一联云：“版图本荆澧连疆，自吕蒙潜师，此土三分非汉有；祀典以帝王号庙，考陈寿作史，当年五等只侯封。”出幅就县地位着想，以慈利旧隶澧州也；对幅则考订封帝封王之出于后起。 一点想法 于作上联“遂得回天开蜀汉”一句有点难解，私忖或是指关帝千载下声威赫然，似蜀汉犹存？下联云关帝之忠肝义胆后继有人，相比之下，孙曹二氏直已“樯橹灰飞烟灭”。全联立场鲜明，作者一看就是关帝铁粉。 吴作乍看之下态度较暧昧，似褒似贬，又似非褒非贬，实则作者的一腔迷弟情隐藏甚深。上联从关帝庙之地理位置切入，明看只是写版图变迁，然“非汉有”三字何其怅惋！暗中追念当日同属蜀汉王土王臣之荣光也；何以荣焉？维子之故也。下联先扬后抑，却是反跌得力，细味之愈衬出关帝忠义之骨久而弥香。作者自己对此联的评述虽是不痛不痒，但作者不然，读者未必不然，诠释之道，存乎一心而已。  贰 吾县城北隅武庙西偏近构溇澧亭，其大虽只如拳，而延纳宏富，阛阓湫溢之区，有此颇壮远观。于奎仲题有二联。一云：“槛外不离云五步；窗中常得月三分。”一云：“天风荡空延万景；江水浮槛洗千忧。”予亦有一联云：“校书风流此亭续；澧右山水天下奇。”按，唐诗人李文山校书群玉有溇水亭诗，见其集，今亭已无从仿佛矣。 一点想法 三联都比较一般，相比之下第二联略好些。第一联句整饬而意巧致，锻炼之痕较重；第三联上联觉平，下联觉俗，只地步占得足；唯第二联尚觉有疏澹之气。  叁 湖北襄阳督学行台，有提学赵尚辅题联，极清切不腐。联云：“且开拓心胸，看汉水波涛，岘山风月；若评论人物，有武侯经济，工部文章。” 一点想法 此联大方得体，上联就湖北地理而言，而收入心胸之中，自见格局。下联转为人物，拉出孔明、少陵作衬托，谓之人杰地灵。联语胜在用语清简洒脱，而略有模式化的窠臼也不必为古人讳。吴恭亨所谓“清切不腐”大约如此，却也未免誉之过甚。  肆 又，孔祥霖题施南问月台联云：“地留问月台，去谪仙一千四百载；时有观风使，为孔子七十五代孙。”盖孔时为湖北提学，故有对语。 一点想法 此联甚妙。一则，因地制宜，巧不伤佻。问月台，观风使，均现成本事，顺手拈来而已；因及李白、孔子，一从“月”字生发，一从“孔”姓切入，无不水到渠成。二则，如参禅偈，有不说而说之感。联语只作白描，不作渲染，且笔触略点即提，留白之处，使人遐想无穷、含味不已。三则，气脉极畅，一片风行。故联语虽极工，人竟不觉其工，盖因得“意”忘“形”耳。 然此种联可有一也，不可有二也。何以故？其作法本无多文学技艺，唯在天然巧致耳：当斯地，逢斯人，作斯想，神行笔走，乃有斯联。一旦因循为套路，将何其庸俗寡味！  伍 田东溪题黎氏祠堂联云：“溯家学以紫阳白鹿为宗，若论显扬，何足数东汉科中千八百室弟子；登兹堂发春露秋霜之感，是谁瞻拜，独无惭南安迁后二十一传贤孙。” 一点想法 紫阳白鹿，即大名鼎鼎的紫阳书院与白鹿洞书院，均位于江西；然而查了一番，似乎与黎姓并没有什么关系。不知老田所题黎氏祠堂位于何地，推测该黎氏一族或居于江西，或由江西迁来，如此“溯家学以紫阳白鹿为宗”之句便稳当了。这种拉靠背抬身价的手法，联人惯爱用之。 不过后半句夸得就简直有点不要脸了。汉朝人才选拔主要依察举制，察举乃有诸多科目，如德行科、孝廉科、茂才科、明经科、明法科等等。所以后半句的意思就是：比起黎家出的苗子，那大汉朝选出来的人才都是浮云……这姿势，够睥睨。 春露秋霜，典出《礼记·祭义》：“是故君子合诸天道，春禘秋尝。霜露既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春，雨露既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惕之心，如将见之。”即追缅先人之意，用于此处十分贴切。 “南安迁后”也是费解，查证下来此黎氏或是这一支：“籍江西湖广宝庆府牛栏山新兴街朱市巷，洪武初年调北征南，先到遵义桐梓县，后于洪武八年到南安（今晴隆）县黎家坡……”如此，前面的“紫阳白鹿”典故及后面的“二十一传”（从14世纪后期到20世纪初期，差不多21代人）便都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本渣果然是侦查小能手。 此联手法一言以蔽之，由正入奇。两起很是端庄，上起借书香点缀门楣，下起据经典厚实子弟，笔力拙重，将阵脚稳稳压住；后则大笔盘斡，两结长句思致不凡，气势如虹，读来只觉清新酣畅。布局上，乃能照应地点、场合、身份等，可谓面面俱到，而文理不乱，文韵不减，嗯哼，可见作者手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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