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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荡着,清纯着

 369蓝田书院 2018-04-17

紫漫心理

公众号ID:zealman333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松子漂亮、端庄,唱得一嗓的好歌。


但无论用什么标准去衡量,都称得上是放荡的女人。

 

离家出走后,跟作家同居,作家卧轨自杀不久,睡到了作家竞争对手的床上。


被甩之后,又去洗浴中心做了按摩技师,并且一路做到头牌。


洗浴中心关门,她跟路边搭讪的男人合伙,把男人当场捉奸在床、争执之后,心灰意冷的松子干脆一鼓作气把男人给杀了。

 

杀人后的松子去跳河。却因河水干涸,被路过的理发师劝了上来。于是,她又跟理发师同居了。理发师跟松子求婚,松子幸福得唱起了歌。

 

电影到这,剧情逻辑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剧中追捕松子的警探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杀了人,还能这么悠闲的唱歌!


松子被警察找到,判8年(日本的法律真宽松)。


在狱中的松子自律而上进,取得美发师证书。


没想出狱后理发师已结婚生子,于是松子离开。


其实到这,可以剧终了。

 

但命(dao)运(yan)从不放过松子,兜转那么多圈,又遇到当年导致她被学校开除的学生——此时已经是黑社会马仔。


毫无悬念,两人又双叒叕——同居了。


松子为了不失去这个男人,被打得一嘴血之后,干脆放弃自尊去做了黑社会歌女。


男友坐牢,松子决定等男友出狱,男友却承受不了松子的付出,飞奔离开了她。



经历了这一系列毫无套路可言的情节,如果没看过这部电影,你一定以为这是部史诗级的卖惨苦情片。


然而此片运用的是蒙太奇式的喜剧表达,场景绚丽,歌舞精彩。


夸张离奇的剧情,隐忍而压抑的悲伤。


松子对于关系显然是过度的渴求:


宁愿下地狱,也要和他在一起。


被打也比孤单一个人好。


在她杀人逃亡后,她想起死去作家男友。


她认为他是日本著名小说家太宰治转世的,决定到太宰治跳河的地方自杀,通过这样的方式又可以和死去的男友在一起。


这是一个死也要死得“有关系”的女人——地狱有鬼不可怕,可怕的是地狱空荡荡。

 

对于关系的匮乏和渴求仿佛一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横竖是个死,能来一口是一口。

 

她的肉身已存在于这个世界,但她的自我仿佛是还没有完成投胎程序的鬼魂。


我们看到松子最后一次被男人抛弃以后,她真的把自己过成了鬼一般!


松子身上充斥着强烈的矛盾感。


她极度害怕男权,看上去软弱胆小。但她又杀人不眨眼,敢离家出走、敢参加黑社会。


她似乎没有生存能力,曾穷得到处借钱,但她能做到按摩女郎头牌,坐牢还能考取美发师证书。


这一系列性格设定和命运,加之影片童真化的镜头语言,形成了很强的对比度和割裂感。


而这个割裂感,正好与松子潜意识中,幻想和现实世界的割裂相呼应。


松子似乎没有自责、愧疚。她的情绪和感受是真实的,但让她幸福的以及让她恐慌的东西,似乎跟现实的关联不大。


这个内在深度的割裂结构在她的一段段人生经历中不但没有得到修补,反而被撕扯得更厉害,晚年她终于走向精神分裂。



幻想和现实的割裂在人类早期是天然存在的,婴幼儿的喜怒哀乐是很极致的。为一个球笑半天,或者哭得打滚。


然而这幻想层面的高浓度情绪,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养育者的确认,逐渐的进入现实,和现实相结合,形成合适的浓度。


比如父母这样确认孩子:

——我看到你很生气

——你虽然不是第一名,但我看到你的努力


在这一系列确认之中,孩子逐渐知道了哪些事情值得大惊小怪,哪些事情并不那么重要。


我们在后续的故事中见识了松子的高智能和高功能,然而她的父亲自幼看到她只有叹气:不知道你妹妹能活到什么时候……


这是比否定还要可怕的回应,否定是看见之后的打压,而这是彻底的忽视,是对人的存在的终极打击。松子的幻想和现实就这样硬生生一直割裂着。


这个割裂到一定严重的程度,会让人没办法拿捏什么样的事情和度是合适的,于是我们看到了松子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令人目瞪口呆的荒唐经历。


同时,这样的割裂会让人无法在自己身上确认自己,需要不断的从别人身上去寻找存在感。


就像松子自己没有办法去为自己做点什么,她需要找一个对象把自我全部都投注于对方身上。她的内核是空的,只有一个美丽而坚硬的外壳。



由于不能很好的拿捏合理度,松子比一般人更多的经历着各种坎坷,但由于没有内核,更加没有能力面对现实的挫折。


于是她的幻想世界发展得更为发达。


松子拥有同一个类型的幻想,她笼罩在美轮美奂的世界里,极大的缓解残酷现实的痛苦。


这个幻想始于她的童年,象征着白日梦的马戏团大剧院屋顶,是她的父亲唯一一次单独带她去看表演的地方。


她被梦幻般的华丽和绚烂迷住了。


她幻想她是这一切的女主角。


从此,这样的梦幻场景每当她受到重创的时候就出现了:

 

突然得知父亲去世,她在舞台中央唱歌。


目睹男友卧轨自杀,整条街的人和她一起跳舞。


被判入狱坐牢,她独自在黑夜中高兴的唱歌。


也是在父亲带她去看马戏团表演的地方,她模仿小丑的鬼脸,第一次把父亲逗笑了。从此这个鬼脸伴随着她和父亲的关系直到长大,也让她习得了只有取悦男性才能获得关注的模式。



然而松子身上也有极强的生命力,她只要一点点阳光,就能激烈地生长。被称赞身材性感后成为按摩女头牌,被理发师需要后考取了美发师。


电影的结尾,松子终于认可了自己。她在幻想中给自己死去的妹妹剪了和自己儿时一样的发型,喃喃自语: 我做到了!


我做到了——我可以去做美发师了!


我做到了——我和妹妹合为一体,我和她一样讨人喜欢。


我做到了——我终于认可我自己,自我功能开始修复。

 

于是她决定去找好友,重新开始生活。


然而命(dao)运(yan)最终没有放过她,接下来她却去招惹打球的小混混,被乱棍打死。


影片的结尾,年轻的松子唱着童年的歌谣,顺着天国的阶梯逐级而上。


她微笑着回头,看到了去世的父亲对她注视的目光,这一次她没有做鬼脸,而父亲依然温柔的对着她笑了!


这就是松子终其荒唐一生经历所追求的,那一丁点无条件的关注和认可。



松子的身上有着我们这代人的迷茫与哀伤,离家出走多年,和家庭断绝关系。却终其一生都在寻找未从原生家庭得到过的爱和肯定。


松子的父亲,用极端的重视和忽视,让两个女儿以不同的方式,终身都生活在家庭的阴影之下。


松子离家前掐着妹妹的脖子说都怪你,却在得知妹妹死讯后彻底崩溃,在充满垃圾的小屋里,拴着妹妹小时候床前的千纸鹤;出现幻觉后,在精神科点着脚唱小时候在儿科等爸爸时唱的歌。


这一系列场景无一不呈现了——“物理上的家易舍,精神上的家却难分”的千古人生难题。


如同前段时间炒得沸沸扬扬的北大留美研究生12年不回家过年,6年前与父母决裂,还特意发了万言书控诉其父母。这个家他到底“离开”了没有,一目了然!



后记:这部电影值得琢磨的点很多,篇幅有限,就不一一论述!


导演没有从写实的角度出发,而从松子的幻想世界入手,以魔幻的手法和高度凝练的电影镜头,让我们深刻的体验了这种语言难以描述的人格层面的割裂。

 

作为男权社会的男性,导演中岛哲也照见了男权文化下的女性缺失和惶恐,然而他对松子病理性、圣母式的付出又进行了讴歌,让人隐约闻到一股隐藏得更深的男权味(也许这符合日本文化的付出感)。


这是一部能让你笑着看完,又哭着回味的电影,豆瓣评分8.9。


不管怎样,向这部优秀的作品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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