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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晏凌羊 １ 看《倚天屠龙记》一书，我特别喜欢看张无忌和赵敏“互撩”。每一段都看得人脸红心跳，让人感慨这两人真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明教中人在赵敏的绿柳山庄做客，结果中了奇鲮香木和醉仙灵芙的混合毒，张无忌于是孤身返回，去抢夺解药。 赵敏早就等候多时，设计将张无忌关入了钢铁制成的陷阱，好在张无忌武功盖世，千钧一发之际将赵敏也拖了进来（简直怀疑赵敏是故意制造她和张无忌的独处机会的）。 为了逼赵敏放自己出去，张无忌吐些唾液将一片绸子浸湿，用湿绸封住她口鼻，但赵敏窒息晕厥，也不投降。 之后，张无忌扯脱了她左右脚鞋袜，伸双手食指点在她两足掌心的“涌泉穴”上，运起九阳神功，一股暖气便即在“涌泉穴”上来回游走，赵敏受痒不过，只能求饶。  这段描写特别有意思。“治”赵敏，张无忌可以有很多种方法，可为啥选择了最有“男女授受不亲”嫌疑的这两种？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想跟赵敏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吧？ 在小酒馆相聚，赵敏猜到张无忌会怀疑她在酒里下毒，每给张无忌一杯酒自己都先尝一口。 张无忌的反应是什么呢？他“拿起酒杯，火锅的炭火光下见杯边留着淡淡的胭脂唇印，鼻中闻到一阵清幽的香气，也不知这香气是从杯上的唇印而来，还是从她身上而来，不禁心中一荡，便把酒喝了”。 一对男女发展到互相爱慕的程度后，才会吃对方吃剩下的东西。让你吃异性同事、同学吃剩下的东西，如果你对对方没有爱慕心的话，恐怕是很难做到的。 赵敏用这种方式引诱张无忌喝自己剩下的残酒，也间接地测试到张无忌对自己的感情非同一般。 少年张无忌咬过殷离一口，让殷离一辈子对张无忌念念不忘。赵敏知道后，有点吃醋，直接就拉来张无忌的胳膊，咬回他一口，以让他狠狠地记住自己。这样的调情，在金庸小说中真是绝无仅有的。张无忌欣然受之，受得心甘情愿，像喝了一罐蜜糖。 赵敏在咬了张无忌后，说了这样一段话，简直要酥炸了： “我瞧她手背上的伤痕，你这一口咬得很深，我想你咬得深，她也记得深。要是我也重重的咬你一口，却狠不了这个心；咬得轻了，只怕你将来忘了我。左思右想，只好先咬你一下，再涂‘去腐消肌散’，把那些牙齿印儿烂得深些。” 咬得太深，怕张无忌疼；咬太浅，怕张无忌忘记。赵敏用的是一个双全的方法：先咬张无忌一口，再涂上“去腐消肌散”，让药物发生作用，完成这完美的爱的印记。  周芷若遭到峨眉派弟子的质疑、反对，张无忌想救，但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只好求助足智多谋的赵敏。赵敏开始卖起了乖，要他求自己，张无忌无奈，只得在她耳边低声叫道：“好姊姊！” 此时，赵敏的反应是什么？她“将嘴凑到张无忌耳边，轻轻说道：‘你这该死的小淫贼！’”张无忌顿时心中一荡，意乱情迷，心里只想一件事：若不是她害死表妹，那我一定要跟她在一起，什么也顾不得了。 在周芷若进退维谷甚至生死未卜的关头，赵敏见缝插针地“撩汉”，张无忌顿时意乱情迷，可见周芷若和赵敏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完全不一样。 张无忌挂念周芷若，靠的是理智；而他不顾一切想和赵敏在一起，靠的是本能。 赵敏在张无忌与周芷若大婚时抢婚成功，却中了周芷若一掌九阴白骨爪，受了伤。张无忌一路追着可能知道谢逊下落的赵敏而去，两人一路奔逃。接下来，二人有一段让我大爱的对话： 赵敏微笑道：“那你心中对我爱得多些，是不是？” 张无忌道：“老实跟你说罢，我对你是又爱又恨，对芷若是又敬又怕。” 赵敏笑道：“哈哈！我宁可你对我又爱又怕，对她是又敬又恨。” 张无忌笑道：“现下又不同了，我对你是又恨又怕，恨的是你拆散了我美满姻缘，怕的是你不肯赔我。” 赵敏道：“赔甚么？” 张无忌笑道：“今日要你以身相代，赔还我的洞房花烛。” 赵敏满脸飞红，忙道：“不，不！那要将来跟我爹爹说好……等我向哥哥赔礼疏通，这才……这才……” 张无忌道：“要是你爸爸一定不肯呢？” 赵敏叹道：“那时我嫁魔随魔，只好跟着你这小魔头，自己也做个小魔婆了。” 张无忌板起了脸，喝道：“大胆妖女，跟着张无忌这淫贼造反作乱，该当何罪？” 赵敏也板起了脸，正色道：“罚你二人在世上做对快活夫妻，白头偕老，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得超生。” 两人说到这里，一齐哈哈大笑。  当时，张无忌“无耻”地逃婚，让周芷若受尽天下人耻笑，可一旦跟赵敏在一起，他迅速进入了恋爱状态，对周芷若的内疚轻到不值一提。 跟周芷若在一起，他始终是“绷着”的，时时刻刻没法忘记自己的教主身份；只有跟赵敏在一起，他才能做回张无忌，跟她肆无忌惮地说笑。 你能想象张无忌会跟周芷若说这些话么？很难。 周芷若代表的是一种“政治正确”，她是端庄的、正经的。跟周芷若在一起，张无忌多多少少有点装，两个人在一起有点“相敬如宾”的味道。哪像赵敏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妖精”，能调动起张无忌的恋爱细胞，让他产生与之打情骂俏的欲望。  为了解救被关在少林寺中的谢逊，张无忌和赵敏假扮夫妻住到了少林寺山脚下杜百当夫妇的家里。两人到了房中，张无忌认出来浇菜的老农其实是武林中人，说他肩挑粪水但粪桶没有晃动。 赵敏当即问了一句“比起你来怎么样”，张无忌立马接住了这个话茬，“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头，作挑担之状”，引得赵敏格格笑道“你将我当作了粪桶么”。 张无忌和赵敏调情，向来有来有往、棋逢对手，充满烟火气。金庸小说中，也只有张无忌和赵敏这一对能“互撩”得火花四溅。 郭靖太过一本正经，很少有跟黄蓉调情的时候。在黄蓉面前，他表现出的更多是一种真挚、坦诚、笨拙，那股子憨劲儿确实俘获多智机敏的黄蓉。  杨过呢？每次跟小龙女在一起，都是很悲情的感觉。 金庸小说里，谈恋爱谈得最辛苦的就是这对了。两人老是因误会而分离，杨过被砍掉一只胳膊，小龙女被破了处还差点跟别人结了婚，要不就是双双都中情花毒，金庸更狠的是让两人生离16年。  杨过在别人面前都是油腔滑调的，他敢夸李莫愁是美女，敢占陆无双的便宜叫她“媳妇儿”，敢在完颜英的面前掉泪，唯独在小龙女面前不敢造次。好歹小龙女是他的师父，他对她有敬也有爱，让他跟张无忌一样撩小龙女，反而显得有些轻浮了。 令狐冲够率性洒脱的了吧？但遇到了任盈盈也不敢强撩。任盈盈一股子大家闺秀气，平日里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但一遇到男女情事就害羞。被人撞破了她和令狐冲在一起，她不挖人家眼睛就算是轻的。 韦小宝吧？又太过油滑。你根本分不清楚他说的哪句话是发自肺腑，哪句话是“礼尚往来”。女人若是遇到他，只有被撩的份，没法互撩。 只有张无忌和赵敏的“互撩”，恰到好处，令人难忘。  不过，我总觉得金庸并不很喜欢赵敏这个人物，所以在新修版里给她设定了一个非常闹心的结局：张无忌依旧是个“滥情货”，在四个女子中间举棋不定。 书中结尾，周芷若一来到他和赵敏的窗外，提出让张无忌答应自己一件事，张无忌也就不给赵敏画眉了，眉笔都掉到了地上。 赵敏轻推张无忌，让他出去听听，张无忌“跃出窗子，见周芷若缓缓走远，便走快几步，和她并肩而行”。周芷若提出，张无忌到蒙古后，不可以跟赵敏拜堂成亲，张无忌答应了。 周芷若嫣然一笑，说道：“你们尽管做夫妻、生娃娃，过得十年八年，你心里就只会想着我，就只不舍得我，这就够了。”说着身形晃动，飘然远去，没入黑暗之中。 金庸先生自己也在后记中所说：“周芷若可能去蒙古找他，他可能和赵敏同去波斯找小昭，可能为了明教而不得不独自回中土办事，也可能在西域遇到殷离……” 总之，张无忌依旧滥情，感情归属不定。 每次看到《倚天屠龙记》的新修版结尾，我都想把后面的情节都撕掉。金庸是有多不喜欢赵敏，才会给她安排这样一个结局？！ 金庸自己也在一次访谈中说过这一点。当记者问他“您小说中的女主角，最想娶的是谁？”金庸默而不答。然后记者接着问“比如黄蓉、小龙女、赵敏、任盈盈呢？”金庸几乎脱口而出：“赵敏不行的。” 作为不折不扣的赵敏党，看到这话我真是想为那个已经在金庸笔下活起来了的赵敏痛哭一场。 2 金庸小说中的男主人公，在情感方面最磨叽、最犹豫不决、最首鼠两端、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便是张无忌。 也正因为这样，这个角色显得很不讨喜，但为何赵敏偏偏就爱他爱得死心塌地呢？原因有三。 第一、张无忌够仁厚，对她形成吸引力。 张无忌的优点远远大过缺点，他是金庸小说中最宅心仁厚的一个人。他的仁厚，不是后天养成的，而是自发的。 张无忌从小在冰火岛长大，岛上只有他、父母、义父四个人，成长环境相对单纯，没有见识过复杂的人心、险恶的世情。 回到中土后，“名门正派”逼问他的父母探寻谢逊和屠龙刀的下落，他的母亲殷素素当年害俞岱岩英年残废的旧怨被揭露，父母双双自尽，可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报仇，而是“我不要报仇，我要爹爹活转来”。 成年后，他学了一身本事，对待当年以最恶毒的手段伤害过自己的人，也是“以德报怨”，绝不痛下杀手。 金庸小说中，杀人最少的男主角，恐怕就是张无忌。乔峰被人排挤、陷害，从万人敬仰的丐帮帮主忽而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实在憋屈郁闷时，也会在聚贤庄大开杀戒。 乔峰是真正的“战神”，奉行的是“只要你们这些贱人干不死老子，老子就战斗到底”。而张无忌呢？面对每一个贱人，他的态度都是“好了好了，我也就是警告你一下。你只要不作恶，我就放过你了啦”。 张无忌的这种不分敌我、不计前嫌的性格，使得他能调停江湖名门正派和明教之间的恩怨纠葛，使得他能和身处敌军阵营的赵敏互生情愫，也使得他在误会赵敏之后，没有一时冲动杀她解恨，客观上也为他和赵敏后来和好制造了条件。 赵敏从小生活在人际关系复杂的王府，参与过政治活动，见识过太多口蜜腹剑、人心诡谲，所以当张无忌这一款善良仁厚、没啥心机又很容易原谅别人的人出现，自然会让她眼前一亮。 第二、赵敏是女强人，而强人只能被强人收服。 遇上张无忌之前的赵敏，是一位政治家。她出身显赫、武功不高，却可以将自己所掌握的资源利用到极致。身边有玄冥二老那样邪气重的人，她也能治理得服服帖帖。苦头陀范遥在她面前隐藏很深，但她也能凭自己的人格魅力让他在暴露身份后依然能对她网开一面。她有忽悠手下人相信她的愿景的本事，并有让手下的人和她一起为这个愿景而努力的手腕。 赵敏大处能统领群雄计擒六大派、灭少林、攻武当，小处上可以连环用毒捉弄明教教主张无忌，足见她的手腕。她绝对是那种有皇后风范的人，位高权重又精明能干。 起初，她代表的是元朝的利益，为了元朝杀伐征战，有自己的野心和抱负，手下的男人对她而言都是弓箭，是工具，是棋子，对她毫无吸引力，而张无忌是明教教主，出身名门，黑白道通吃，在中原武林中极具威望，武功又很高强，对朝廷绝无谄媚，第一次跟她独处就挠她脚心......所以，见到了张无忌，她才见到了那个真正能“克”她的人，恢复小女儿情态。 殷离、周芷若跟张无忌的相识，比赵敏要早很多。那时候，张无忌处于人生中最倒霉最病恹恹最软弱可欺的时候。她们对张无忌的怜惜，更多是一种同情。 殷离喜欢的张无忌，是年少时咬她一口的张无忌，而周芷若会喜欢张无忌，大概也带点讶异和欣喜成分，内心里估计也赞叹了无数次“天啊，当初那个毛小子居然逆袭成为武林大咖了”。 小昭喜欢张无忌，是因为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唯有张无忌毫无保留地对她好。唯独赵敏，喜欢的是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张无忌。你可以说赵敏势利，但这就是爱情的奇妙之处：一切都刚刚好。 倘若赵敏遇到的不是武功盖世的张教主，而是假装自己啥也不会的曾阿牛，她未必会爱上他。 最好的爱情，不是一个人做另外一个人的“小伏低”，不是一个人做另外一个人的“保护伞”，双方该是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的，下完一盘棋，依然觉得意犹未尽，而不是一举定胜负的干脆。 这恐怕就是为什么张无忌能和赵敏“互撩”、打情骂俏，却和其他姑娘做不来这一套的原因。 第三、赵敏Hold住张无忌。 女人若是爱上一个自己Hlod不住的人，可能会引发一场悲剧，可赵敏对张无忌是拿捏得住的。她知道他的软肋和命门在哪儿，也知道他的底线和雷区在哪儿。 张无忌是花心大萝卜，但只有赵敏能管得住他，其他女子还真不行。小昭姿态太低，殷离性情太乖张，周芷若色厉内荏，只有赵敏能像放风筝一样把他放飞，又能在恰当的时机将他拽回来。 在国家大事上，赵敏会迁就张无忌，但在感情上，赵敏的控制欲、控制手段恰到好处。张无忌心猿意马想周芷若，她就直截了当地点出来，让张无忌那点小心思无所遁形。张无忌面临危险，她会拼死相救，让张无忌对她心生感动。她明白张无忌的为人，也了解他的小心思，最后又活成张无忌生命中像空气、水、阳光一般重要的存在。她有能力让张无忌离不开她，所以他们俩的结合，是必然。 只是，这种结合，总是让追求纯粹和完美感情的读者替赵敏感到有点惋惜。这主要还是因为文艺作品中塑造的男主角多是千年不遇的情种，所以大多数人对张无忌欣赏无力吧。 忠贞不一的男性形象，大多是只会在文艺作品里出现，现实生活中到处是张无忌，甚至连女性都是张无忌。 有了伴侣后还对其他异性产生点小心思，本就是比较正常的现象。每个人难免都对异性有过想法，只不过这种想法大多只是想想而已，并不持久，并不会付诸行动。从这个角度来说，张无忌这样的人根本不算渣，过日子的话也足够了，何况他身上还有那么多闪闪发光的优点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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