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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不少欧洲早期现代主义建筑的经典作品，大部分都保存完好。其中很令我感动的是世界最早的设计学院——包豪斯的校舍。
包豪斯成立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的1919年，后来在1933年4月被希特勒封闭，与德国的魏玛共和国同时兴亡，是设计史上非常重要的一页。那是现代建筑奠基人之一沃尔特·格罗庇乌斯在1925年设计和建造的。
20世纪20年代世界上有三个建筑成为现代主义最经典的作品，一个是密斯·凡德洛1929年设计的巴塞罗那世界博览会的德国馆，一个是勒·柯布西耶1927年在巴黎附近设计的萨瓦伊住宅（Vila
Savoye），一个就是德骚的包豪斯校舍。
德骚在前东德境内，好长一个时期以来，我们不知道那栋建筑现在如何了。我一直在美国大学教书，讲授建筑史，每每给学生放德骚的包豪斯校舍照片的时候，学生都会问：那个建筑怎样了？我手头的图片还是1926年拍摄的，拍摄的人自然是包豪斯的学生们，那还是魏玛政府时期的包豪斯，因此有种很特殊的挂念。
德国统一之后，我的同事——学院基础系主任雷蒙·莫尼奥斯第一个跑去德骚看看包豪斯如何。他回到洛杉矶之后立即打电话给我，第一句话就是“My god! It is
still there !
”翻译成中文就是“上帝啊！它还在那里！”，听到他的欢呼，我简直难于描述自己当时是怎样高兴，如获重释。
1994年深秋，我专程从德累斯顿开车到德骚去参观，走的是第三帝国建造的德国第一条高速公路。1938年，纳粹军队的摩托化部队就是沿着这条公路入侵捷克斯洛伐克的。那道路质量依然很好，双向，一边两车道。德国不像美国，在高速上开车没有时速限制，宝马车风驰电掣，很快就到了小城德骚。
当时东德与西德刚刚统一不久，德骚在东德境内，重建还没有启动，小城好像是东欧的一个停摆的时钟一样，市内大部分建筑是战后兴建的工人宿舍，陈旧而缺乏维修。
我停了车，徒步去找旅游咨询服务处，接近黄昏，去的人又少，柜台后两个老太太英文不好，我要憋着讲非常非常差的俄语才能沟通，知道包豪斯校舍从那里步行去也不过十分钟左右，把车停在路边，走去包豪斯。
远远看见那个举世闻名的白色建筑群，马上心跳加速。我的天！德国人把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70年老的学校建筑保存得那么完美，就好像是刚刚落成的一样！走进校舍，地上一尘不染，家具依然是马谢·布鲁尔的“瓦西里椅子”，桌上依然是玛格丽特·布朗特设计的台灯，那种对于现代文化经典的珍重爱护，使我震撼。
那是一个深秋的下午，天是铅灰色的，不时下起德国秋季常有的沥沥细雨。我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看着包豪斯学生当时制作的儿童家具的陈列，透过窗户，看见外面高大的桦树和白杨，叶已经金黄，随着湿润的秋雨散落在地上，像是一层厚厚的金黄色地毯。突然想起广州火车站前的那个1970年代才建造的建筑群的状况，心里一阵悸动。都是现代主义的设计，都代表着一段历史，为什么德国人能够如此珍重地保护和爱惜它，而我们却如此粗暴地，割断历史地来毁坏它呢？
引自拙作《纵情现代》黑龙江美术出版社 2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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