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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的史诗——莫斯科新圣女公墓

 报晓7943071 2018-04-19

将公墓作为旅游景点,这在中国是不能想象的。除去风俗不同,恐怕更主要的原因是中国人的坟墓只讲求实用,不讲求艺术,没有诗意,没有美感。其实坟墓也是建筑,可以纳入造型艺术的范畴,可以形成景观。西方人对自己的归宿之地持开放豁达的态度,因此他们往往将坟墓修得很艺术,具有了观赏的价值。

把艺术化的坟墓当做向生者宣扬亡者的生平、追求及贡献的丰碑,这实在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莫斯科新圣女公墓就像是一座充满艺术气息的雕塑公园,它是俄罗斯精英的归宿,是一部静默的俄罗斯的史诗。

莫斯科新圣女公墓因为与新圣女修道院毗邻而得名。

这座公墓里埋葬的多是近一、二百年来俄罗斯各界的知名人士。

墓园内草木茂盛,但是,因为没有刻意的修整,稍显凌乱,加之薄云蔽日,秋寒袭身,初进墓园时感到了一点肃煞之气——这里毕竟是阴阳交界之地呀!

当午时的阳光穿过云层,照进平静的墓园时,我们恰好来到乌兰诺娃的墓前。

乌兰诺娃被誉为“永远的白天鹅”、“芭蕾的象征和灵魂”。她一直跳到五十几岁,八十八岁辞世。五十年代还与梅兰芳同台献艺。

为了表彰她对芭蕾的杰出贡献,乌兰诺娃被授予了一个艺术家在苏联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誉和头衔。

忧郁的白天鹅,非凡的女神,诗和音乐的化身……这一切赞誉都被镌刻在圣洁的墓碑上。

在乌兰诺娃的对面,矗立着莫斯科保卫战烈士群像墓碑,三个兵种的三位英雄牺牲时都很年轻,与乌兰诺娃当时的年龄相仿。

卓娅也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牺牲,死时还不到二十岁。雕塑家依据她在绞刑架上的姿势,艺术化地塑造了这位女英雄的形象。

可泣可叹,卓娅的弟弟舒拉,坦克兵中尉,在反攻柏林时英勇捐躯,年仅二十。他的墓就在卓娅对面,姐弟相守已经七十多年了。

安息在这里的苏俄各个时期的精英,以各自的经历共同书写了苏俄百年风云史。

我不能说出每一个墓主的姓名和他们的故事,仅把我记住的少许,接着讲给你听。

大作家果戈里,我只看过他的《死魂灵》,但是记住了他刻骨铭心的一句话:“每当我想起自己的一生会默默无闻的度过,恐惧就攫住了我的心” 这种不甘寂寞的想法大概就是果戈里最终成名的动力。

短篇小说之王——契科夫,他早年的经历也和鲁迅一样,从学医转向文学。现在,莫斯科剧院的几部基础大戏如《海鸥》、《万尼亚舅舅》等,均出自他手。

我几乎看了他的全部作品,并记住了他的两句话:

“大狗和小狗都有叫的权力”

“写得短一些就是写得有才气一些”

在我爬格子的那些年里,这两句话是我的座右铭。

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作者,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原型就是他自己。上世纪中叶,这部小说几乎是我国青少年的必读之物,我们的世界观就是被他改造的。他为之奋斗的事业在今天的俄罗斯已经被翻了过去,但是,他书写了苏联历史中艰苦卓绝的一页,至今仍是几代人心目中的英雄,这恐怕也是他墓碑下鲜花不败的原因吧。

法捷耶夫 ,《青年近卫军》的作者,也是上世纪中叶对我们影响力超大的一位。

红色诗人马雅可夫斯基,他也属于那个狂飙突进的年代。左得可爱,却依然有人献花。

我倒是觉得他的墓碑设计的非常成功,红色的年代,红色的记忆,尤其是那个棱角分明的头像,那傲视一切的冷峻的目光,简直帅极了!

著名演员留德米拉·古尔琴珂,我特别欣赏她在《两个人的车站》里的表演。影片说的是物资匮乏的苏联时期,两个天涯沦落人的爱情故事。影片中,这位大牌明星成功地塑造了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车站餐厅服务员,一个坚韧善良的单身母亲的形象。

非常凑巧,我们去的那一天,留德米拉的女儿也来为她扫墓。虽近在咫尺,却阴阳两隔。女儿泪眼婆娑注视着母亲,正可谓“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此情此景,让我们每个人动容。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赖莎·戈尔巴乔娃。戈尔巴乔夫为他的亡妻修了这座墓,那铜像是按戈尔巴乔夫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塑的。当时她十八岁,他对她一见钟情。

大人物也有真情。

在墓园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斯大林妻子的墓,她三十一岁时在忧郁中去世。

据说,斯大林当时说:“她是唯一能打动我铁石心肠的人。她死了,我对人们的最后一点温情也随之而去” 再后来,就是……

前苏联领导人Hlxf,相信中年以上的中国人都不会陌生,如何评价这个人,在中国现时仍是一个敏感话题。但是,墓碑设计者的意图却是再明白不过了——黑和白系于一身。

墓碑设计者是一个曾经被H嘲笑过的著名建筑师,他放下恩怨,慨然接受H的家属的请求,设计了这个匠心独到的墓碑造型。记得N多年前,我在《参考消息》上读到,H的儿子对此非常认可。

从这个角度看,H的神情有点忧郁。他毕竟是一个政治家,曾经万人之上,叱诧风云,最后却被同僚赶下台,失落的情绪伴随余生。他甚至打算用摄影来填补闲暇,于是,四处游摄。一个西方记者说,他的一些照片拍得还不错。

俄罗斯第一位总统叶利钦的墓,采用了俄罗斯国旗的造型。本来新圣女公墓已经没有空地了,是普京特批了这块公共通道上的地皮。现在,俄政府已经规定,今后,国家元首不再安葬在新圣女公墓。

叶利钦是普京的恩师,在关键时刻,他提携了这位与自己治国方略不同的晚辈。

前苏联的领导人还可以找到几位,这是米高扬。

这是莫洛托夫。

这是葛罗米柯,前苏联声名显赫的外交家,官至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上世纪的“两极世界”时期与基辛格一起被并称为“最成功的外交战略家”。但是,为什么把他的头像刻成阴阳两面?可能是因为他经历了几个朝代而不倒?恐怕还应该深入地研究他的性格、作风,我没有这份时间。

w.m,一个中国人居然也在这里占了一席之地,而且是苏共中央为他立碑,碑文上写着“w.m同志墓”,“zg国际共运活动家”。这是新圣女公墓里唯一被称“同志”的一位。w.m墓的对面是他夫人和女儿的墓。

前苏联著名播音员列维坦。卫国战争时期,他宣读了斯大林的《告全国人民书》。战时,他的声音给了苏联人民极大的精神力量。希特勒曾咬牙切齿地说,攻进莫斯科,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列维坦。

卡廖费里,令德军闻风丧胆的“喀秋莎”火箭炮的发明者。

据说是一个功勋飞行员,在一次试飞中牺牲。

图波列夫,苏俄“图”字打头的飞机的祖师爷,一人独得三枚最高荣誉勋章,实为罕见。

我更感兴趣的是他的墓碑,很特别,像巨大的翅膀,而他的眼神却向下,看着地面,其中含义令人费思量。

列别得,俄空降兵司令。一个鲁莽的军人,不懂韬略,却要从政,一度呼声很高,不料在一次飞行事故中遇难,五十二岁,也算是英年早逝吧。

著名产科医生别尔夏尼诺夫,在出生率低的俄罗斯,这个职业很受人尊重。他的声望相当于中国的林巧稚,只不过他是男的。

维克多,一位哲学家。

季诺维也夫,思想家。

鲍里斯,著名脱口秀演员,其名声相当于咱们的侯宝林。

尼古林,莫斯科马戏团的创始人,著名喜剧演员,被比作苏联的卓别林。旁边是他的爱犬。

前苏联最著名的男低音,后移居西方,晚年落叶归根。

这里安葬的是“小白桦剧团”的创始人,碑顶的塑像是剧目中的角色。他活了一百零一岁,可能是这座公墓里寿命最长的一个。

艺术家都喜欢这座墓园,他们作品中的人物往往被作为墓碑的主角。这是《海的女儿》

无论声望高低,他们的墓碑都堪称艺术品。

艺术被俄罗斯人运用到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这块阴阳交界之地。让每一个到这里参观的人得到了艺术的享受,同时也让我们感到,那些逝去的人,那些刻在墓碑上面的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仿佛依然活跃在我们身边,他们栩栩如生,在向我们讲述自己的故事,讲述俄罗斯的百年变迁。

娜佳·莎塔林娜,多好听的名字!八岁!她大概是新圣女公墓里年纪最小的!

一个八岁的小姑娘也被安葬在这里,她短促的生命中一定有着让人心痛的,非同寻常的故事!

与她葬在一起的名叫沙塔林的人,从出生日期来看,应该是她的哥哥。

在小妹妹去世六十多年后,八十岁的哥哥来陪伴她,莎塔林娜从此不再孤独。


站在这座幕前,我不禁悲从心起。


安息吧,躺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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