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先生书写砖瓦也是以腕抵住而书写，内容主要是死者生平简介、生卒时分、享年及墓地所在的吉字之相，最后一段写：皇天厚土之神处，出钱买道奉迎利吉一方，前至朱雀，后至玄武，左至青龙，右至白虎，四界分明，四位之神之界大吉。
写完再给每个字上涂上朱砂，其目的大约是：一为了辟邪，二为了字迹更清晰。
看党先生悬空书写多有不便，我说道：先生，我去为您搬张桌子来写吧。党先生说：不用。并说当年师父教时就不让用桌子，有时万一在山野里、坟地里写字，没有桌子怎么办！所以已经习惯了悬空书写。
其实我早已看出党先生写字用的是晋唐以来的古法，于是试探地问：“您师傅是谁呀？”
“徐八子”。
提起徐八子，在陕北子长县，可是声名远扬。据说几岁时就随其父亲办丧事。成年后，门下有八大弟子个个名气很大，算是阴阳家的正传，也是名门正派。
党先生接着说，“老徐”是我的媒人，也是我老婆的舅舅，所以我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听到这儿，我心想：怎么又是外甥——这让我想起古代书法家张芝的外甥索靖，陆彦远的外甥张旭……我突然又想到，笔法不是在唐末失传了吗？怎么在他这儿找到了？
我又问道：“你们阴阳先生这一职业，有没有自学成才的说法？”
党先生肯定地说：有。不过有也是极少数的，往往干不了多久就干不下去了。一方面，不是出自名师的没人愿意请他，另一方面“招魂”、“起殃”时所用的咒语是没法自学成才的，只能从师父那里学。
殃者，咎也。咎者，灾也。人死之后“魂”和“殃”必须由阴阳先生用咒语掌控。令亡人的灵魂离开生前住所并下葬入土才算安宁，否则“阴魂”不散必招后患。据说，如果“殃”波及到现场孝子、亲朋、甚至阴阳先生自身，都会得重病甚至死亡；“殃”及树木，树木如同霜打了的茄子——蔫了。所以阴阳先生的咒语都很厉害。据悉，自学成才的阴阳先生，三年内鬼神不怪罪他，三年之后便容易殃及后代子孙。所以，自学成才的阴阳先生最后还得拜师学艺（即学诀）。
这里又让我想起多年前我请教一位老中医，我问能否自学成为一名中医？大夫说，能是能，只是首先你得是个非常聪明的才子，还得对中国传统文化熟读并悟透，再将中医药学及人体生物学全部学通，然后有三年以上的从医经验，如此这般，最好再有人指点一二，也许可以。然而，学这一圈下来起码得用十多年功夫，倒不如直接找师父学习，半年可及也。
由此可见，自学成才是非常非常艰难的。
那么，唐末战乱，人物凋零。无论人物如何凋零，其凋零之后总得埋葬，入葬就得请阴阳先生，世世代代以来，天天有人死去，死去就得埋葬，于是阴阳先生便神奇地将古法传了下来。欤！如果是这样，那么党先生的字写得怎么样呢？
我仔细一看，不禁有几分失望，因为他并不是个书法家，但仔细看其字，却有几分古意，特别是撇画写得特别到位。
这又让我想起国朝先生讲过唐代以前的书法，撇画略长，既到位，又有味道。宋代开始写撇相对短些，略觉“缺钙”。
今又得此一“撇”，吾足矣。
文 陕西/薛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