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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个问题下的很多人都在谈佛朗哥的功过是非，而没有回答他和王室的关系。事实上法西斯运动和王朝复辟之间的关系也一直是一个被忽视的领域。 一战后形形色色的法西斯运动，从匈牙利的霍尔蒂到西班牙的佛朗哥到德国的希特勒。人们总是强调他们的法西斯运动里，民粹的一面，也就是反对现存社会秩序，暴力变革的一面，而往往忽视了他们这种暴力变革的对象是随着一战末期欧洲君主国崩溃而产生的民主制度这一点。 （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法西斯运动其实是遍及欧洲的，连孤岛般的奥地利也不例外） 事实上法西斯运动里本来就存在左和右两个几乎彼此矛盾的主张。比如三十年代纳粹党里的一部分人，包括戈培尔这样的人都是亲德共的，要在德国搞社会主义，反对以军官和贵族、新教牧师、大资本家为首的保守派。但希特勒自己却和这些人打的火热，甚至赶在国防军动手之前自己清洗了冲锋队。在匈牙利也是如此，霍尔蒂将军是保王党人的旗帜，骑着白马进入布达佩斯，然后宣布匈牙利为王国。但是霍尔蒂却并不打算接受哈布斯堡王朝，两次把回到匈牙利谋求复辟的克洛伊国王驱逐出匈牙利。最后一次甚至让议会宣布废除了《国事诏书》解除了匈牙利王国和哈布斯堡王朝之间的联系。 （纳粹左翼运动的领袖施特拉塞，他和他的追随者对希特勒的右倾深深的不以为然，他也是最有可能架空或者推翻希特勒的纳粹党内人物，1934年被杀） 法西斯运动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一系列社会矛盾产生的意识形态的大杂烩。而这个时期最大的社会矛盾有两个，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当中一系列欧洲君主国崩溃导致的。一个是在这些旧君主国领土上建设民主制的过程中民主派和保守派的矛盾。另一个是随着《凡尔赛合约》不公正的划分欧洲领土，而爆发出来的各国的民族矛盾。这些矛盾造成了战后时期欧洲各国人民当中民族情绪的爆发，以及他们对新建立的民主制度普遍的不信任。 当这两个矛盾与经济危机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法西斯运动的三要素就齐备了。经济危机导致的贫困化、贫富差距赋予法西斯运动以追求社会福利拉近贫富差异的左翼色彩。民族矛盾因为犹太人大多聚集在文化、金融、教育这些中上层市民阶级的领域里而得以通过排犹来与法西斯运动结合在一起。而保王党人则看中了法西斯运动中反民主的一面，而把王朝复辟的希望寄托在法西斯党人身上。 （奥地利皇帝卡尔一世，作为匈牙利国王是克洛伊四世） 也只有从这个角度我们才可能看到欧洲形形色色的法西斯运动的共同点。他们背后都有教会（在西班牙、匈牙利、法国是天主教会，在德国是新教教会），地主、贵族尤其是贵族阶级盘踞的军官团和外交官团、金融家、大型工业集团，这些支持者。而他们之所以选择和法西斯合作，并不是因为他们支持法西斯运动里民族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一面，而是他们纯然把法西斯党看作是反民主和废除共和国为复辟君主制扫清道路的工具。 在这一点上希特勒、霍尔蒂或者佛朗哥都没有什么不同。希特勒在执政之前和执政之初很愿意和这些保守派合作，以换取他们在财政和新闻领域的支持。1928年5月希特勒和掌握着巨大的新闻网络的保守派胡根贝格达成妥协之后就指示纳粹党不得再发表批评前皇帝威廉二世的言论，并把纳粹的攻击矛头集中到“马克思主义”和“布尔什维克”身上。 （你们考虑过霍尔蒂的感受么？并没有！） 法西斯制度实际上即使在法西斯主义者自己眼中也是一个非常时期，一个国体未定的中间阶段。而保守派之所以容忍甚至支持他们也就在于这一点。因为法西斯制度是一个十字路口既可以向左转走向共和国也可以向右转回到君主制。 只不过在局势紧张的中欧法西斯主义者大多没有向右转，有的是不愿意向右转，比如希特勒。希特勒从一掌握全部权力就开始拒绝保王党人的进一步要求，比如希特勒坚决反对“第三帝国”这个提法就是明证。希特勒上台以前需要总统利用宪法四十八条来支持自己，但一旦查禁了其他各党派，通过了授权法，甚至爬上元首的宝座，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在制度的框架内反对他了。德国的保王党人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所以他们把希望寄托在军队上。开始在军队的组织之内阴谋反对希特勒。1944年7月20日的政变的短促时间里，政变军人们在逮捕纳粹党人的同时还在认真讨论复辟君主制，就说明了这个政变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自1934年以来越来越不耐烦的保王党人的最后一博。 （匈牙利保王党的领袖安东-莱哈尔，他的哥哥弗朗茨其实更有名因为写了轻歌剧《风流寡妇》） 在匈牙利霍尔蒂将军不但流放了哈布斯堡的克洛伊四世国王，还流放了匈牙利保王党的领袖以及匈牙利保王党的民兵组织的领袖，比如作曲弗兰茨-莱哈尔的弟弟安东-莱哈尔。战争决定了大部分的法西斯国家都没有机会和平的走到自己的尽头，而佛朗哥是个例外。佛朗哥的西班牙一直没有卷入战争所以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体制是非常状态这个现实，所以他必须选择究竟是直接向民主派妥协恢复被他推翻的共和国还是把国王请回来恢复君主制，然后让国王来和民主派妥协，实行立宪君主政体。 （虽然王室极力淡化，但胡安卡洛斯一世国王终究曾经站在元首佛朗哥身后） 这两个选择之中显然第二种更好，因为与作为反对派的民主派相比，流亡在外的君主显然更容易妥协，按照佛朗哥的安排胡安-卡洛斯并不是作为国王登上西班牙元首的宝座的，相反胡安-卡洛斯王子虽然是西班牙波旁王朝的正统继承人，他确实作为西班牙法西斯制度的“元首”从佛朗哥手中接过统治权的。虽然他可以搞民主制改革，但如果从根本上否定法西斯制度，那他也就否定了自己的统治地位。所以为了捍卫自身的权力和合法性，西班牙波旁自然会维护佛朗哥的合法地位。只要君主制还存在，过去支持佛朗哥的保守主义者就可以围绕在君主身边，也就给佛朗哥的身后事留下了足够的捍卫者。 从这一点我们也可以看出，如果希特勒、霍尔蒂这样的法西斯政权，没有发动或者参与到世界大战里去，他们或迟或早也会被迫和君主派摊派。像霍尔蒂这样的贵族军人很可能会走佛朗哥的路，成为佛朗哥之前的佛朗哥，让位给哈布斯堡王朝。而希特勒则很可能被德国军官团推翻，然后军官团恢复君主制，并由君主恢复传统的立宪政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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