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开好的时候,想起一件旧事:有一年四月回老家,院里那棵冬果树花开得正繁,满树满天的雪白,母亲闻声从屋里出来,阳光透过层层密密的花,洒在她身上,那一刻,时光突然静止了。 许多年来,每到四月花开时,都会想起那年,母亲和春天惊艳了整个院子。后来那棵树虽被砍掉了,但我知道,无论何时回家,母亲都会从四月的一棵花树下走来,带着慈爱的笑,迎我回家。 母亲爱花,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院子外,围种满果树。每到春天,清明的时光就芳菲起来,桃花、杏花、梨花次第竞艳,春风骀荡,落英缤纷。 有一年上课,学到陶渊明一首《归园田居》,回家后,拉母亲去花树下散步,把其中两句背给她听: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母亲听后,看着花树,一边笑一边轻抚我的头。 她不是诗人,却让我蒙昧的童年充满诗意,教会我长大后怎样去认识这世界的美。 院子里,开出一块地,母亲栽矮篱围成一座花园,种几竿翠竹、植几丛秋菊,整个清明到霜降,院子里的花草,知道我们家所有的秘密。 知道春天时,暖阳怎样爬进我的窗棂,把花窗的图案印在屋里的青砖上,无数透明的微尘在光柱中,永不疲倦地嬉戏翻滚。 知道夏天时,母亲怎样安静伏在桌前,坐在屋里认真写信给远方的父亲,凉风拂动她的纸页,那些温柔的字句,在一片蝉鸣中照亮她的面孔。 霜降前后,秋菊遍开,天阶夜色凉如水的夜里,那傲骨的香气自有一种风流。 院中花园间隙里,母亲又支起架,种上各类寻常蔬菜,悉心经营一春,就能吃上夏秋两季的新鲜蔬菜。 因为知道母亲在土地里,付出了多少艰辛且漫长的心血,所以吃饭的时候,那些蔬菜都格外的香。 一年最美好的时光,就在这样细碎的咀嚼中流逝了 秋菊开后,那几竿翠竹依旧青绿,一架架蔬菜,却在萧瑟秋风中日渐萎枯,但也别有一种风情。 许多年后,当身边人囿于生活与工作的一团杂乱时,悠然间我总能想起家里的院子,想起母亲的花园。 正是母亲那朴素且小的花园,教给了我一个道理:真正懂得生活的人,其实可以游刃有余兼顾诗意与烟火。 狄金森说:美不是人工造就的,美是天生固有的。 母亲一生平平淡淡,却把无数的美,精心酝酿成一个个细节,用最自然本真的方式呈现给我,在成长过程中,美是如此动人。 长大后我一直想:其实母亲才是家里最美的花,她把自己的花,分给了果蔬,分给了竹菊,分给了院子,也分给了我的童年。她用一位母亲的美,完成了人类耳濡目染的教习,她时常开满花的院子,安放了我的身体,也安顿了我的灵魂。 这么多年,我终于渐渐明白:世界再大,不过一个院子,世界再大,有母亲的地方,就会有安稳,才会是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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