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iwe_are 2018-04-29

谨以此文献给在对越自卫反击战斗中英勇顽强、威震

南疆的炮九师战友们!想念你们!!

-------请为英雄转发!

第四章 占领观察所

第6节: 我在心中祈祷 菩萨保佑 炮弹千万别落我们车上

1984年7月19 轻雾 今天轮到我和报话班长朱殿虎(江苏宝应县人)下山背水。我俩每人提一个50公斤容量的白胶壶,带上冲锋枪就匆匆下山了。现在是雨季,赶在下雨前把水背上山可省大半力气。为防止敌特袭击,我俩保持十五米间距,讲好由我注意左边和前方的敌情。他负责右边和后面的情况。

俺俩下山的速度很快,越往下走,散雾反而越大,能见度越低。我不停的回头望他,怕距离拉得太远。见他边走边从山道边摘下野果吃,那种枝上带刺的小红果山上很多,酸酸甜甜的很有味道,我也喜欢。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图:侦察股长(右)徐小丹带领侦察兵前沿察看地形1984

在大山的中部,有一处清泉,附近的村民都在这里挑水。快接近水池时,坡度明显较缓,我也就放松了警惕,关上枪保险,把冲锋枪背在背后。心想有朱殿虎在后边呢,怕咋的。

正走着,忽然从山道的岩石后边窜出两个全副武装士兵,一人穿着雨衣,可以识别出领章和帽徽,另一人穿着军装,端着枪对着我,大惊!我丢掉水壶,快速把枪掉转过来,刚抠开保险,从树林中又走出几个持枪士兵把我围起来。经过对话,才知道他们是兄弟部队的巡逻队。我们互通了部队番号,家乡省份,才知闹了场误会,把我俩当越南特工了。巡逻队是奉命上山搜查敌特工的,凌晨有士兵被杀。

背着水返回时,在山道上碰见去前沿察看地形归来的吴英来副营长和许正楼连长,人多一起走路,心里踏实很多。

听吴副营长说,7月12日那天死在我军阵地前沿的越军尸体还在那里躺着。望远镜看过去,地上横着、卷着、树枝上挂着的满山遍野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有一两千人。由于天气炎热,尸体开始腐烂,臭味难闻,一线步兵配发了防毒面具。这几天我军一直往那边用炮弹打传单过去,也派了人员顺盘龙江用塑袋包往越南漂传单,让对方来收尸。

连长从衣兜里拿出两张天蓝色双面印刷的传单给我看,纸的质量很好,淋不湿的那种纸,是我军前指给越军二战区指挥部下的通知。大意是说,我军从人道主义考虑,要越军在天气良好时过来收尸。需要打白旗,不准携带武器,人数在五十人以下,我军绝不开枪开炮。7月16日,越南军队派出五十人收尸,那天雾较大,他们没按照传单上的条文行事,不但没打白旗,还带着武器,就被我军步兵用重机枪给突突了。越军用喇叭喊话,说我们不守信用,想趁机占便宜。我军阵地也向他们喊话,只要遵守传单条款,绝不开枪开炮。后经多渠道交涉,十八日越军派人过来收回去二百多具尸体,余下大部分尸体不要了,天热,尸体已烂。

注:以后得知,十九日夜,越军再次发动进攻,并对越军余下尸体进行多次轰炸。我方还击,双方炮火似有默契地把余下越军尸体轮番轰炸翻进土中。至二十日,表面阵地已很少看到敌尸。

说话间,我们已到山顶。副营长把全体侦察员和保障人员集中在一起,要各分队准备一下。他说:“战前训练到此结束,明天开拔,夜间占领观察所。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我们正式投入战斗,祝大家好运!”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图:民兵骡马队 1984

吴副营长是从一营调来的,原任三连连长,讲话从不啰嗦,军事技术也很好,挺喜欢这个人。

7月20日 早晨,有附近村里民兵牵来几匹骡马,帮着我们运送行李装备。大家高兴坏了,这让我们轻松很多。我们的车辆已经在山下岩头寨公路边等候,车厢篷用伪装网包的严严密密。

大家整理好武器装备,连长说:“我们六连的观察所位于那马村旁的646高地,位置非常好,视野开阔。可以观察到越军的大部分地域,大家抓紧准备,今晚赶到观察所过夜。”

驾驶员刘文刚(江苏铜山县人)在不停的检查车辆,电打火就反复试了多次,都是一次就着。战场上夜间行车禁开远光灯,怕招来敌人炮袭,因此两个车前小灯他仔细的试几遍。

刘文刚报告连长:车辆检查完毕!

侦察班副班长姚志杰报告:侦察班准备完毕!

报话班长朱殿虎报告:无线电通讯设备检查完毕!

电话员严治平(安徽霍山县人)报告:有线电话检查完毕!

炊事员栾加利(江苏盐城市人)报告:炊事用品准备完毕!

侦察兵是炮兵的眼睛,我们这个战斗集体含连长一共十人组成(侦察班长汪如申去敌后侦察尚未归队),是全营的先遣队。连长扫视大家一眼,手一挥:上车!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图:侦察分队出发

正欲出发,电话班长吴尚斌急火火的边跑边大声喊:“连长!等一下!等我一下!营部的车坐不下,我们怎么办?!”

连长下车,朝吴尚斌喊道:“坐我们的车吧!”

电话班8人编制,此时也分开了,吴尚斌带领蒋计专(江苏铜山县人)、蒋小杰(江苏铜山县人,二蒋是叔侄俩)去天保农场执行任务,其余人去炮阵地。

阳光火辣辣的照晒着,大家帮吴尚斌他们把电话线装上车,我早已浑身汗流,约半个小时后,汽车终于启动了。

指导员、副连长向我们挥手致意并祝一路顺风! 副指导员王松山去团后勤处领取军需物资,还没回来。

今天夜里,指导员和副连长将带领全连炮班在子夜占领跤趾城炮阵地,并需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指挥车沿着战区坑坑凹凹的山路向一线开进,沿途经过几道军警检查站。我们每人胸前佩带一枚炮十六团特配发的天蓝色铜制“长颈鹿”识别标记(长颈鹿长长的脖颈很像130炮管),通报作战番号后都顺利过关。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图:陡峭的战区公路 1984

沿途有炮五团和其它兄弟部队撤下来,炮五团和我团的炮一个型号,都是有“战争之神”美誉的130加农炮,在我军炮兵中是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火炮,有效射程最远可达27公里。不同的是炮五团在此长期作战,炮管已打成黑红,像烧火棍一样,我们的炮还油漆新新。

看到我们坐在车里紧张兮兮的样子,从前方撤下来的兵们都嘻笑着向我们挥手致意。有人手抓车箱板一边扭着屁股,一边爽朗朗的高唱:“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再见吧,再见吧......”好大的嗓门,有点阴阳怪气、兴灾乐祸,显然是故意让我们听见、看见。看他们那兴奋劲,好像马上要洞房花烛夜似的。虽然他们表现出对我们友好,我们还是笑不起来,个个阴沉着脸,木呆呆的望着他们,脸上除了紧张还是紧张,偶儿有人机械的向他们礼节性招一下手,又赶快紧握着冲锋枪,路太颠了。真弄不明白,他们打仗还为何那么高兴。

天色渐渐黑下来,车内每个人都紧张极了,我那颗激烈跳动的心脏,心速加快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地步。在即将要通过三转弯之前,连长命令司机刘文刚把车停下来,让他再仔细检查一次车况,并绕到车后,告诉我们翻过这个山坡,就是三转弯,可以看到越南的小青山了。一旦遭到炮击,请大家迅速跳车,疏散隐蔽。

我已经紧张到了极限,听到连长那紧张得有点变音的语调,还在反复交代,我本能的握紧了冲锋枪,手心和脚心已开始冒汗。

我们行进在三道弯公路中段时,右前车轮滑进一个弹坑,熄火了。(事后刘文刚说,当时他紧张得快要哭了,在这里熄火,不是要命吗?几辆被炸毁的汽车只剩骨架歪倒在山坡上,他比谁都看的清楚。)天不绝人,当连长从驾驶室跳下来喊我们下车跑步前进通过这道鬼门关时,车又打着火了。一加油门,汽车“嗷”的一声竟然揺摆着车身驶出弹坑。

过了三道弯,汽车沿着盘龙江公路快速行驶,前面传来隆隆的炮声,震耳的声音好像就在附近,连长命令全体人员下车防炮,十米间距,靠山脚跑步前进。

刚下车,突然一道闪光,刺耳的炸响声震得大地一颤,连长急吼“快卧倒!!”我们呼的一下全部趴在路边,颜峰的动作最快,一头扎进草丛中。连长经历过几次实弹演习,他很快反应过来是我们这边打炮,那门炮就隐藏在我们下车的马路边树林里,天太黑,和我们近在咫尺却沒发现。“嗵!”的又发一炮,击火声震耳,闪光把大地照得雪亮,把人影拉长,我们这才看清炮手们头戴钢盔正在忙碌的装填。

这时,有一个戴黄袖标的军官跑过来说:“你们是刚上来的部队吗?赶快上车!快点驶离这里,这会是咱们打炮,没事!几分钟后敌人炮弹就会打过来。”于是我们快速爬上车,驾驶员加大油门,闭灯向前急驶。

车辆驶过,我看到江边一个连着一个的大炮都在开火,道道闪光,映红了天空,“咚咚”的击火声震耳欲聋。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图:向敌人开炮1984

不一会,敌人的炮弹打过来了,江对岸的林中不断有炮弹爆炸,伴随着爆炸总会有一片耀眼的闪光。有炸点落在江里,炸起几丈高的水柱,水柱落下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我在心中祈祷:菩萨保佑,炮弹千万别落我们车上。

在天保农场路口隐蔽处,电话班长吴尚斌和二蒋叔侄俩,把电话线搬下车,连长带他们去农场联系房子,六连的电话维护哨设在此处。还没走多远,一群炮弹在天保农场爆炸,民房燃烧起火,我们跳下车分散隐蔽,等了好久,连长安顿好吴尚斌他们,返回到车旁。

当我们到达那马村时,已是晚上九点。连长命令司机把车开到那颗千年大榕树后面隐藏,上观察所已不可能。山上住有兄弟部队,一时无法取得联系,万一引起误会,可能造成伤亡。

连长联系到村里的一位大娘,我们晚上在他家挤住一晚。大娘告诉我们,这村不落炮弹,放心睡觉,村里的一个亲戚在越南当副省长。大娘还为我们特意做了一锅腊肉熬山圩,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张柴桌旁,大娘和她的女儿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吃。她俩一点也不紧张,不时的说几句我似懂非懂的话。在我那碗饭快吃完时,女孩在我身后轻手轻脚突然放进我碗里一大勺肉。我说:“哎呀!姐姐,我吃饱了,吃不下了。”

大家都笑我,大娘和她女儿笑得更开心。她们说:“吃得了,我们这里的规矩,不吃不行,哈哈......”随后,大娘和她女儿又以相同的方式从背后“突然袭击”似的给每人加上一勺。房间里不时的有这个美丽女孩朗朗的笑声,她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善良,这笑声竟然减少了我初到前线的紧张和压力。

这一夜,虽然大家很累,可没一个人睡得着,整个战区枪炮声阵阵,时有炸点闪光透进房间墙壁上。不断听到有炮弹带着哨音从上空“呜—呜—呜—”飞过,村子周围时有落弹,但村里的确没有挨炸。 我们把房子的前门后门都打开,靠墙坐在地铺上,我时刻警惕的手握冲锋枪,直到天亮。

第7节:我扎紧腿绑带 往绑带里悄悄塞了一粒子弹

天刚麻麻亮,我们已整理好行装。我扎紧腿绑带,往绑带里悄悄塞了一粒子弹。昨夜我已想好,战场上什么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出现,往最坏处想,一旦和敌人遭遇,在不能取胜又无法脱身弹尽粮绝时,不能当俘虏,关键时刻,把这颗子弹留给自己。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图: 16团夜间占领炮阵地 1984

大家准备完毕,连长让栾加利取两听红烧牛肉罐头放在这家主人桌台上,又亲手在灶台上的黑瓷盐巴罐里放20元钱,大娘做饭取盐时就能发现。随后,连长布置刘文刚、栾加利帮电话兵严治平架设观察所至营指挥所的电话线。我们告别大娘,向山上出发。

出那马东村口左转,走过一块早已荒废了的干涸稻田地,就看见了那弯弯曲曲通往山上的红土小路。

今晨雾很大,老山主峰被大雾笼罩,越南的小青山基本看不清它的伦廓。穿过柑蔗林,是一片不小的咖啡丛。这一带山势较缓,杂草丛生。不一会,露水已打湿了我们的衣裤。连长打头阵,姚志杰断后,我和颜峰、王国良、朱殿虎居中。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图:通往观察所陡峭的山路1984

我们警惕的扫视着山道左右的情况,咖啡丛中怪石林立,突出的石头黑乎乎的形状各异。偶尔看到人形状怪石在雾中显现,让人心中一惊,头皮一紧,不由抬起枪口,随后又恢复平静。

咖啡丛尽头,再往上走,是一个像天梯一样的陡直坡。从山上面通下来一根绳索和五六条黑色军用电话线。站在这里可以听到山上有人唱歌,那男高音歌喉不错,听歌调是邓丽君的《美酒加咔啡》:美酒加咔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

我们抓住绳索,一步步艰难的往上爬,汗水和露水早已把军装湿透。满头的汗水滚下来模糊着双眼,口中能品到汗水的甘咸。我喘口气,右手抓紧绳索不敢松开,偶尔能停几秒用左臂抹一把汗,亮开双眼,再接着往上攀登。这段山路不长,最陡处呈90度,好吃力,上去后,40师侦察连傅连长站在山道口微笑着迎接我们。

我们连长前天来查看地形时他们见过面,已不那么生疏。他们打过招呼后,连长叫道:“姚万富!”

我答声“到!”快步上前。

连长说:“这是你河南老乡。”

我忙点头说:“老乡好。”

傅连长高兴地帮我把冲锋枪从脖子上取下,一份暖意涌上心头。一句纯正的河南家乡话,立马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老乡,你是河南哪里呀?”放下行装,我用衣袖抹着汗水,用家乡话问。

傅连长回答:“平顶山。”

“嘿!我南阳啊。”我惊喜的叫道。

傅连长说:“咱很近,我去过南阳。”

在战场上能遇见老乡,又是这种场合,那个亲劲就甭提了。接下来我大哥长大哥短的跟他套近乎,而他更是以老弟相称。只顾我俩说话,不经意间冷落了身边的战友。

两个贵州兵已端来了洗脸水,大家千恩万谢,我找到他们的“厨房 ”, 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三、四碗水。

傅连长介绍,刚才唱邓丽君情歌的是42师侦察连俞连长,他老婆在家为他生了个胖儿子,接到信后,这家伙几天高兴得不停的唱。

许连长夸赞俞连长的歌唱的实在好听,听到我们讲话,俞连长过来打招呼,笑得甜蜜蜜的朝傅连长挤挤眼,学用河南话说:“是啊,俺也当爹了,能不高兴?”

俞连长是贵州人,一米八几的个头,虽然胡子拉碴,但满脸英气。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吧,待人特别友善。俞连长说:“这几天,天天就盼着你们快点来。你们接防了,我们就可以活着回家了。”话虽不很中听,倒也是实话,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不知咋了,我突然感到难过。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情涌上心头,鼻子一酸泪水淌了下来,行前发出的信不知家里是否收到,我好想念我的母亲。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图:跟随营长身边的报话员曹纪灵 1984

汗水刚消,行装还没打开,营长通过电台用密语向我们下达命令:立即下山,接受新的任务!

接到命令,我们立刻下山,朱殿虎背着报话机,一只手捉着天线,刚到山半腰,营长又发来密电,让我们原地待命,大家坐在山道上等待,已没有刚上山时那样紧张,但还是设了警戒哨。

命令再次传来,要我们立即去偏马营指挥所。连长不敢怠慢,立即带领我们下山,在那马村大榕树下集合。这里较为隐蔽,大榕树东边是一个长长的山丘,山丘上长满了树和几尺高的灌木丛,形成天然的屏障。

我有些尿急,就躲在我们连那台解放车后解决。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喂喂,去远点尿,咋搞的撒......”扭头后看,几米远有一个老兵正手拿着罐头盒吃饭,显然在说我。

“这住有人呀?”我尴尬的回一句。树丛后又钻出来俩兵,也用罐头盒吃着面条,朝我笑笑, 没说什么。

完毕,感觉浑身轻松,走过去瞧瞧,才发现这里是一个步兵弹药堆积所,深绿色的弹药箱靠山脚码了好长。三个兵是看守弹药的,两个四川兵,一个河南兵。呵呵,河南人、四川人真多,在哪都能遇上。

注:后来,我和他们成了好朋友,曾向他们“借”过500发子弹。我用这些子弹在一个山洞里练射击,试验出一个满弹匣30发子弹打连发只需十秒,得出一个结论:电影里那些英雄们的枪总有打不完的子弹,这些镜头绝对是虚构的艺术化情节,实战中决不能被误导。在战场上用那种打法,子弹必需非常充足,如果只有三、四个弹匣,用点射最佳,不到万不得已,慎用连发。子弹打光没人增援,那就死定了。和平时期,士兵每年打十至二十发子弹就算不错,要不是向看弹药的朋友索取500发子弹过过枪瘾,连长和我关系虽好,他也不会舍得给我这么多子弹。更可怕的,要不是自己摸索出这个经验,还真不知道一满弹夹子弹打连发指头一扣瞬间就射完。

我回到车前,看到驾驶员刘文刚正在驾驶室睡觉,用力拍打几下车门,把他惊醒了。他迷迷糊糊的问:“你咋回来了?”

我说:“连长叫你把车开过去,我们要去偏马营指挥所有新任务。”

第8节:已有几名侦察员阵亡守卫部队伤亡更严重

那马通往偏马这一段是暴露公路,小青山上的越军观察所可以把这里看得清清楚楚。还好,今天的雾到此时还没散尽,十几分钟便抵达偏马。这里已没有一间完整的民房,越军的炮火早把村子炸成废墟。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图:老山战区藏兵洞1984

营指挥所设在偏马村东边的小山洞里,山洞有差不多大半个火车厢那么宽,一节车厢那么长的样子。黑漆漆的洞内点了几根小蜡烛。我们班的两位计算员党进友、强风民和排长屈健都在洞里,他们正忙着计算作业。战时,计算员配属给营部。

营长给我们下达的任务是,让我们去1175.4高地(被誉为“八十年代的上甘岭”)开设观察所,646高地观察所交给四连侦察分队。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图:高机阵地 1984

连长交待我们,偏马村常遭冷炮袭击,让大家不要随意出去走动,他和吴副营长还有姚志杰去1175.4高地为观察所选址, 具体情况回来再定。

我坐在洞里一张床上耐心的等待,几天来的紧张和劳累颠簸,使我感到浑身困泛。营部的兵真的好福气,有这个山洞,就是导弹打来也不怕啊。我胡思乱想着,就睡着了。

睡梦中,听到有机枪响声,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惊慌之下,呼的坐起来摸枪,见党进友在我身边坐着,正开一听麻辣茄子罐头,他笑我说:“你睡哩好香啊。”

又是一阵机枪声传来,我问哪响枪声?党进友说:“山洞上边不远的地方是个高机阵地,往越南那边射击,已经打了一个下午了。”

吃了点麻辣茄子罐头,我和党进友溜出山洞去看打炮。出山洞口右转,向前走十几米上一小山坡,看到一挺双管高机正在进行平射。机枪架在一个环形工事里,“哒哒,哒哒哒哒”的响,机枪手瞄准远方,左右摆动着枪口,子弹出膛的震力很大,枪手的身体和面部肌肉随着震力有节凑的抖动着,枪口升起缕缕细细的白烟。一个副枪手坐在地上叼着烟,一付不在乎的样子。他负责续子弹,小黄瓜般粗细的弹壳“叮叮当当”的弹落一地。

我看不清射向远方的弹着点,根据枪口指向的方位,能判断出正对清水囗和左边一点的步兵阵地射击。我俩站在他们身后看射击,人家根本不理我们,就像我俩不存在一样。临走时,我捡了个弹壳做留念,那黄铜弹壳还有点汤手。

接近黄昏,连长他们才回来。1175.4高地的守军不让他们上,理由是山上太危险,山顶能观察的地方有限,且有很多雷区,活动范围太小。已有几个炮兵作战单位在上边开设了观察所,敌人不断打炮,最多时一天打上百发炮弹和导弹。近日内已有几名侦察员阵亡,守卫部队伤亡更严重。于是,在1175.4高地开观察所的计划泡汤了。

晚上七点,四连连长在646高地给营长打来电话(电话兵已架好线),说他们的侦察员没和兄弟部队搞好关系,对方强硬的不让在那里开设观察所,关系闹的很疆,几乎到了枪口相向的地步。营长马上命令四连侦察分队连夜下山,决定让我们重返646高地。

是夜,我们住宿偏马营指山洞。连长和营指领导一起分析了646高地的现实情况,最后决定让姚志杰和我先上646高地观察所。姚志杰头脑灵活,很会混事,而我和山上的大当家40师傅连长是河南老乡关系,这个组合有利于工作开展。

7月21日、22日、23日早上,我们趁大雾乘车返回那马村,连长他们暂住村内,我和姚志杰登上646高地,迎接我们的是一张张笑脸(姚志杰见人就笑着发烟,上山时专买了几盒),并享受到40师傅连长亲手为我们俩做的早餐。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图:四连侦察分队,前排右一是计伟烈士 1984

注:事后,我曾问傅连长那件事,傅连长解释说:“那几个兵牛逼烘烘的,不尊重人,好像老大一样。给他们安排个观察位置,他们说自己会选。可选了个位置,前边有几棵树挡着视线看不出去,向我们借刀砍树。”

傅连长有些激愤的说:“树能砍吗?还是侦察兵!对面小青山上的越军侦察兵分分钟钟都在观察这里的情况。观察所的植被,包括一草一木都不能动。越南人打了几十年的仗,精着呢。你这里突然少几棵树,他就知这里有情况,炮弹瞬间就飞过来,想活不想了?我们在这里这么久没挨过炮弹,快回家了总不能把命留下。俞连长也向他们解释不能砍树,可他们不听,非要砍。”傅连长看无法阻止,只好请他们离开此地。争执之下,傅连长手下的两个贵州籍侦察员拿起冲锋枪并拉响了枪拴。

我也曾问过那个贵州兵小李。他的解释有两点:

1、那几个兵瞧不起人,上来后一开口就叫“同志”, 应该称呼“老兵”撒。

2、傅连长79年打越南立过战功,在这个观察所期间又立了战功,说的话他们也不听。

我分析,并沒有发生什么严重的冲突,缺少沟通引起的小隔阂而已,人在不熟悉时,应该虚心点,接触久了,说什么话才会相互有个担待。四连侦察分队刚上来有些急燥,既然上级安排我们接40师侦察连的防,为什么不能多等几天呢,在没熟悉防地前虚心向人家请教是必须的。

第9节 越军坦克

吃过早饭,傅连长带姚志杰我俩去熟悉地形。我们沿着峭壁边上开辟的一条小径向前走几十米就是观察所。这里大约有15平方米的样子,靠左侧是悬崖峭壁,峭壁上边是密密的树林,右侧是陡坡且长着带刺的野枣树和丈高的芦苇、灌木丛。有几棵数丈高的大树像一把把大伞把阳光遮挡。向前方远看,视野十分开阔,架设侦察器材的地方刚好有两块齐胸高的巨石横卧在这里,从石缝里长出的小树形成巧妙的掩护层。傅连长说这里是风水宝地,一点也不为过。

站在这里,右前方的老山主峰近在眼前,正前方顺着盘龙江畔的天保农场和船头望过去,就是越军的小青山。小青山右侧连接着一个高低起伏的长长山脉,就像横在老山山脚下的我军步兵阵地面前的一幢墙。

老山轮战(4)——占领观察所(续)

图:那马炮兵观察所 1984

从地势上看,我军步兵阵地并不占优势。青山口远方的越南纵深,是一个宽十多公里,纵深二十几公里的平坦区域。在四十倍望远镜里,能分辨出行人是男是女。

我问傅连长:“7月12日死了那么多越南人,现在能不能找个尸体看看。”

傅连长转动炮队镜角度说:“你们要早几天来,满山遍野都是越军尸体。嗯,这还有一个死的。”

我透过炮队镜看过去,镜内的十字线坐标正对着一具尸体。这小子真可怜,头和腿不知是被炸没了还是被埋在土里,只能看到他翘起的屁股和背部。这是我到前线看到的第一具越军尸体。

正在观察,姚志杰拉一下我的衣服说:“万富,你咋看这么久,让我也瞧瞧。”他看过后,又在左侧一点的草丛边找到两具半尸体。

傅连长说:“那两具半尸体周围是雷区。”

傅连长向我们介绍了越军的几十个目标。我用彩笔一一标注在地图上,并牢记心中,随后又学习了激光测距仪的使用方法。

据傅连长手下的贵州籍侦察员介绍,清水桥那里被我军炸毁的三辆坦克、一辆装甲车,是7月19号被傅连长发现的。那天中午,傅连长侦察目标时发现清水桥近方开阔地突然多出两个土包,土包上还长着几棵小树,这个土包和小树往常是没有的。于是傅连长仔细察看了一个多小时,判断是敌人经过伪装的坦克,小树就是炮塔伪装的,立即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指挥部,上级领导当时还不信,以为敌坦克不可能开至离我步兵阵地几十米的地方。经过傅连长反复请求,指挥部才决定打几发炮弹试试。

首发偏左5米位,较正射击后命中敌坦克,炮火炸掉了坦克上面的伪装,傅连长报告:打中了!打中了!是坦克!于是弹群一批批覆盖过去,一辆装甲车当场爆炸,炮团共发射90发炮弹。就在敌坦克正在爆炸燃烧时,40师首长亲自把电话打到观察所,为他记二等功一次。

图:观察所正前方那拉口战场 1984

晚上,我和傅连长聊起那几辆坦克,傅连长还有点兴奋。他说当时自己向上级担保,要不是坦克甘愿受处分,这种情况下指挥部才下令开炮。

“二等功,大哥你太厉害了。三辆坦克,一辆装甲车,还有一起赔葬的几十名越军,真的羡慕死我了。”我有些激动的说。

傅连长笑着说:“小老乡,祝你好运,早日立功。”

这几天,姚志杰俺俩没有开伙,吃饭在傅连长这里,两个贵州兵做后勤保障,待我们很热情。

84年7月29日 今天,我们正式和40师侦察兵交接646高地观察所,这段时间,姚志杰我俩已经熟悉了越南方向正面地形。我送傅连长下山,经过柑蔗地时,砍了两根最粗最好的柑蔗。在战场上我没有更好的礼物,只能就地取材,借花献佛,来表达我对他的谢意和敬仰。

注:2007年11月28日,我通过“老山兰论坛”网友联系上了傅连长,他当时是14军40师炮团副连职,手下的兵称他副连长,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他姓傅,现在知道他名叫余振,86年转业到河南省平顶山市工商局工作,当我俩接通电话时,我流泪了,他也很激动。他动情的说:“想不到二十多年了,还有人记得我。”

我回答:“怎么会忘?一辈子也忘不了啊!”余振是14军的英雄,也是我心中的英雄。祝余振战友永远健康,全家幸福。

附文:隐于闹市里的侦察英雄

2008年9月23日,在河南省平顶山市,我和相别二十四年后的14军老战友余振重逢。去年,在网上通过《亲历老山之战》一书的作者李建国战友联系到余振后,我们一下子用手机通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直到我的手机电池没电。当时可把我俩激动坏了,电话里,余振的声音激动得有点发抖,而我,早已泪流满面。以后,又通过几次电话,问候一声,或拉拉家常,激动完了,一切也就漫漫归于平淡。

这次见面,时间虽短,但战友情,久别后的兴奋之情仍然喜形于色,溢于言表。当年在战场上分别时,也不知道留下个通信地址,心想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想不到通过网络又联系上了,真乃天意。

24年前,我所在的部队炮九师十六团奉中央军委之命火速开往云南前线,做为陆一军的先头部队,84年6月30下午2点30分从无锡营地出发,经过五昼夜的火车输送抵达昆明,7月11日投入战斗。在长达五年的老山对越作战中,我部是唯一没有经过战前训练就直接投入战斗的炮兵团。也是唯一先后配属14军40师,11军32师,1军1师三个作战单位的参战部队。参战时间最长,达11个多月,大小战斗参加一百余次。

初上战场,心情十分紧张。我们侦察分队占领观察所是84年7月20日上午九点左右,也是这天上午,在646高地观察所,我遇到了时任14军40师炮团侦察连副连长余振,他那年29岁,经历过79年2月的战火洗礼,又亲历了84年4.28、7.12两场大战,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

餐叙中,我问余振:“老哥,这么多年来,你没想再回老山看看吗?”

“想啊,咋不想。早些年只顾着上班瞎忙乎,内退后开了个茶叶店,一天到晚守在店里。是得回去看看,那马村有个赵老师,84年端午节上观察所给我们送去半条鱼,那条鱼好大,光鱼尾就有一尺多长,不知她从哪弄来的。那么高的山,正打着仗,哎,我一直欠着她这份情。”余振感叹道。说起清水口那三辆被炸毁的越军坦克,余振说:“万富,你文章里记述的用90发炮弹打掉敌人三辆坦克,一辆装甲运兵车不够准确。准确的说,是190发炮弹,先打90发,间隔半小时后,又打了一百发。”

李建国插话说:“打坦克那天是几号?”

余振:“时间太长了,想不起来准确日期了。”

我回答说:“我7月20号上的观察所,当时小个子贵州兵告诉我,坦克是19号打的。被炸坏的坦克有一辆黑乎乎的趴在清水口161高地右侧的开阔地里,从观察所看过去,另一辆坦克的三分之二被161高地遮挡,可以看见仰起的炮塔。”

余振说:“84年部队凯旋后,我有一个月的探亲假,在家那一个月可把我忙坏了,一些单位还有学校请我去演讲。记得在鲁山县一个学校,天下着小雨,学生们把教室里的桌子搬出去,一个凳子紧靠着一个凳子坐得挤挤的,我讲了三个多小时,教室里安静得很,学生们都聚精会神的听。临别时一个老师跟我说,老余,你讲哩太精彩了,娃子们连出去撒尿的都没有,连老师们都听傻了。”

同席的《中国文学》杂志社编辑邱伟敬了一圈酒后对余振说:“老前辈,细说说你打坦克的事。”

余振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好多年不聊这个话题,今天万富从广东回来看我,心里高兴啊。我这个人,命运不算好,总赶不上好时候。小时侯,遇上三年自然灾害,没饿死就算不赖。读书时,赶上文革,在学校瞎胡混几年,没学到啥知识。当了兵,捞着打两场仗,年龄有点偏大,靠军事技术勉强提了干,又赶上大裁军。回到地方,军人的直性子,又不会拉关系,干部制度改革,起用年轻人,市场经济,一切向钱看,咱只能靠边站。”

美丽清秀的女服务员轻手轻脚为大家斟上茶水,立于一旁,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余振。

余振说:“打仗的时候,我的任务就是反复观察越军阵地,662.6高地、那拉口、清水桥一线是重点观察区域。紧急时,炮观可以直接为一线步兵提供炮火支援。有一天,雾气散开后,我观察到清水桥近方越军阵地前多了两个草包,以前没有,仔细看了一个多小时,判断是越军经过伪装的坦克。我把这一情况报告给指挥部,试射了四发炮弹,偏离目标5米位,修正目标后,一个弹点直接命中目标。我在炮队镜里观察,一只手拿着电话机,弹点和坦克接触爆炸后的瞬间,升起一团耀眼的火光。我立即报告说,打中了,起火了。又有几十发炮弹打过去,坦克身上的伪装被炮火剥去,周围的青草在冒烟着火,坦克却没有燃烧起来。我心里没底,观察坦克周围动静,烟雾中没有发现越军跑动。炮火停有三十分钟时间,我担心如果敌坦克没有炸坏,待会越军发起冲锋时,坦克炮直接打咱们的步兵阵地火力点,肯定要吃大亏,还怕它修修开着跑了。我再次请示上级对坦克进行炮火覆盖,二次打击后,坦克爆炸起火。161高地反斜面也有两辆坦克被击中燃烧,二次打击扩大了战果,师政委当即打来电话,说给我记三等功。第二天,技侦部门截获情报说,三辆坦克被炸毁,一辆装甲运兵车被炸坏,死伤越军50余人,还炸坏不少冲锋枪、手枪,三等功给我涨为二等功,炮团记集体三等功。越军是提前埋伏在那里的,大约有一个连的兵力,也活该他们倒霉。”

说起7.12战斗,余振说他们炮团还剩下12发炮弹时,师长急了,命令这12发炮弹留着关键时候再用,文山地区库存的炮弹几乎用完。越南人出动五个团番号的兵力,前边的人死了,后边的踩着尸体又冲上来,我军的前进观察所被越军步兵包围,侦察兵们只好拿起冲锋枪和敌人对射。三十分钟后,炮弹运上来了,才解了围。

关于这件事,几年前李建国做过考证,炮弹用光,主要责任是当时一个贵州籍机要员把运送炮弹的“特急”电报当成普通电报发了出去,发现问题严重时,又补发了一个“特急”。

7.12战斗,越军布置在一线的步兵兵力远远多过中方一线兵力,越军指挥官如果胆子再大一些,趁我军炮弹短缺这功夫,来个死命大赌博,直插我军曼棍指挥所,恶战一场,我的天,7.12大战的结局不知要咋着重写。

9月24日清晨,我走出下榻的宾馆,一睹中国煤城的市容。平顶山市宽阔洁净的建设路,车流还不是很多,路边的苗葡里,鲜花散发出醉人的芳香。

宽大的建设路休闲广场,人们在悠闲地散步、唱歌、舞剑、放风挣或打太极拳。和广场相隔几百米的小街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茶叶店,店老板长着一付普通中国人的面孔,每天的上午8点半,他会打开小店的卷闸门,然后打扫一下店内外卫生,泡上一杯普洱茶,微笑着迎接每一位客人。

在这个城市里,没有太多人关注他的茶叶店,也没有太多人关注他这个人。那么,让我告诉你,这个五十多岁的普通人,名叫余振,是一位老兵,是一位隐于闹市里的侦察英雄。

(第五章 敌后侦查 精彩明日更新)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