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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兰波直到阴郁的天边:潘维答诗人安琪问(2)

 置身于宁静 2018-04-29
   安琪:潘维之于诗坛的传奇除了他的少年成名,还在于他口不绝声的“孤独啊孤独”,更在于他被女孩子们环绕的风景,在我看来,潘维是一个活在陈规之外的人,据说你的居室布置得就像一个玄妙神秘的古代墓穴?真的吗?能否描述一下?潘维喜欢生活在什么朝代?
  
  潘维:诗人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仅生活在现实中,更生活在语言中。因此,他必然“活在陈规之外”。但如何保持平衡,是一个问题。在某种层面讲,需要运气。与现实太近,就会丧失天赋;与诗歌太紧,则封闭自我,容易极端。古往今来的大诗人都是穿越了客观与主观两个世界的人,并能自在陈述。
  
  也许有人认为我喊孤独显得矫情,但与我却非常真实。因为对我这样一个迷信分子而言,反复念孤独很不吉利,除非福分大到可以消解。比如皇帝自称“孤家寡人”。
  
  我一出生,就在女人堆里。我外公娶了3个老婆,因此我有3个外婆,还有3个阿姨,很多表姐和姑姑。小时,二表姐替我穿衣,没合我意,我劈劈二巴掌,她边哭边替我穿衣。我对女性有天然的亲近和自在。但悲哀的是,我似乎并不懂女性,和我有过恋情的女子都告诉我不懂女性心理,不会哄人。缺乏爱情也是我孤独的原因之一。虽然我的日常生活里交往很多可爱、美丽的女孩,但我基本上保持与她们单纯的交往,我希望她们倾听、包容,做美的童养媳。
  
  从轮回的角度讲,我已生活过所有的朝代,我熟悉农业社会的缓慢时光,我对现代还投胎的不多,还生疏。我难以作出选择,也许我必须自觉地接受当代,这是宿命。
  
  我到过许多地方,主要是国内,我对自然兴趣一般,喜欢人文古迹。旧气息弥漫的氛围会让我着迷。潘洗尘的家里不放任何超过他年龄的物品,这是另一种方向。而我希望在不经意中常常被提醒:历史存在。比如乾隆的大幅画像、曹操书法的原拓、彩陶、古琴挂毯、唐卡等等,房内阴气比较重,但主要是书籍,大约有七、八千册。
  
  安琪:燎原教授在《一个诗评家的诗人档案》中说到了你诗歌中的“颓废”并认为“而这一颓废所有的深刻性都表现在,他对‘时间中的江南’的看见和遁入。与‘时间中的北方’那种家国式的大气和粗糙相对应,江南那种文人士子式的闲适与精致几可是迷魂的。”江南自古就跟随着才子,所谓江南才子,你认为这与某种地气、因果宿命有关吗?什么是“时间中的江南”?
  
  潘维:燎原教授的短评虽然寥寥数字,但精辟、到位。
  
  江南作为一种地理文化的存在,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历史、文化、民俗、气候等等条件逐渐积累所发展的。历代江南为鱼米之乡、天下粮仓。生活在江南的和平岁月,意味着满足了人的基本需求,可以从事创造。江南人基本无需为了生存而与天地人相斗,他们斗的是心机与美,斗的是如何消磨人间时光。因此江南人的敏感和细腻如灵犀。诗歌与艺术适合在这块靡乱之地繁殖。在这种闲适与精致的环境里,不出现几个游手好闲、吟风弄月的英俊少年也难。这就是所谓的江南才子,他们以自信、自负、自在、才情横溢的优美姿态娱乐世俗,他们高于时代,实际上,他们同时也承担了时代最深刻的困惑。唐伯虎、郑板桥、吴梅村等等,皆是如此。但只有这块地域很小,为苏浙皖沿江平原的长江以南部分的水网地区,才可能培养出一种非同凡俗的气质。皇帝做乞丐时仍是皇帝,乞丐永远是乞丐。一切都有因果。
  
  宇文所安写道:“提到江南,引出了地域问题,对于宋代以来的文学,地域问题十分重要。江南知识分子有一种特别的影响力,以至我们常常把江南地域文化错当成中国文化。我们可以看到一些充满地域意识的地方传统,尤其在四川和广东这样的地方,它们努力确认自己的地方身份,以对抗江南精英。”
  
  宇文所安表述得清晰,江南已有自己鲜明的身份。然而,江南有多重面目,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宋代的、明清的、《东京梦华录》里的、《夜航船》上的、柳永的、苏小小的、贵族的、市井的……各种面目交错、重叠,时而显露、时而模糊,这就是我所谓“时间中的江南”。它存在着,重点核心在于它的精华DNA存在于汉语中,我的责任就是将它一次次从美学的意识形态里精确地打捞出来。
  
  安琪:我非常喜欢你的《追随兰波直到阴郁的天边》,那种急促的语调,那种绝望到窒息的凝视眼神,请说说这一首诗的创作经过。
  
  潘维:这首诗写于1991年左右,当时正在创造《黑皮书》(分别写于1988年、1991年,几万字,未公开发表),状态处于一种激情与紊乱交集、渴望破坏。兰波的“地狱一季”给了我启示与灵光。青年时代的我与兰波有非常重叠的一面,充满狂暴的火,赞成革命,否定传统价值。但1986年,我写过一首诗,其中有几句,预示了我现在的方向:
  
  如果水重新回到我身边
  让灰尘永远离开
  
  那么,从一个激进的革命者
  我就会转变成一株苍白的植物
  
  安琪:2010年1月你的好朋友、乡党梁健因病去世,你代表浙江省作协诗创会和梁健的诗友们致悼词。你说,诗人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不是来过人间通俗的生活。这句话我很有感触,希望能听到你对这句话的继续引申。
  
  潘维:在“人”的前面冠上一个定语“诗”,其实已明白无误的显示了人类中的某些是被“诗”选中的“人”。这类人的生命只有部分属于他手所处的现实世界,其余替神代言。从各个生活层面上,他发出启示。他需要承担他宿命所规定的那部分人性的探索,比如孤独,比如幸福、痛苦、疯狂等等。他拓展人性的广度、丰富性。他命名,告知世人怎样告别、怎样重逢,怎样恋爱,与时代打交道。这一切注定了诗人无法仅仅通俗的在人间。
  
  因此,诗人可能是先知、预言家、水的器官,也可能是受诅咒的动物或者蒙受神恩的幸运者。诗人的使命,就是让所有时光里的生命,获取自己不可替代的价值。
  
  安琪:我在搜索中没有找到你获得第十七届柔刚诗歌奖的授奖词和获奖感言,是没要求写还是我没找到。请在此复述一下获奖感言,它通常也是作者自己创作的感想体悟。近几年,你陆续参与了“三月三”诗会和杭州的几个诗歌活动的组织策划,你觉得参与诗事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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