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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青城早上还是有点凉，起得略晚，和同学一起匆忙洗漱吃完早饭后便往公交站跑。 到科室已然8:10。 针灸科的X大夫早已扎了三个病人，对面理疗室也有一个小姐姐在做超短波。 X大夫喜欢问我问题，并且问得总让我猝不及防。 十点过不久的时候，接到了肾内科医生的会诊电话。 ----您好，是针灸科X大夫吗？ ----是的，您好。 ----那啥，我是肾内科大夫好美丽，我这儿有个42床的病人，慢性肾衰竭伴双下肢截瘫，最近胃口特别差，吃什么都吃不下，全靠输液，您看能给扎扎针吗？ ----扎针呀，这倒是可以的，不过我得先来看看病人才好说。病人像严重心脏病，活动期肺结核，骨结核这些有吗？这是我们针灸的禁忌症。 ----这些倒是没有的。 ----行，那我这儿还有俩病人，我处理完就过来。 ----好的，谢谢了。 20分钟以后老师处理完了手里的病人，叫上我和小田就要走。 ----小李，这个肾内科的病人你来扎吧？（是不是让我猝不及防的说） ----我......我......我吗，老师？ ----对呀，你说说你会扎哪些地方？ ----我想先扎四缝穴，再根据具体情况取穴。比如食积了我再加点天枢，脾胃气虚加点膻中，还有关元什么的，还比如...... ----四缝穴？(老师表情略微凝重) ----对呀，四缝穴！您看看那些个大夫治疗吃不下饭的小孩就喜欢扎四缝，而且四缝还能治疗妇科疾病，肺系疾病。如果把人的手指看做人体，取象比类，四缝的位置不就正好是人体的中焦么？（说完我心里一阵得意） 老师没说话，依旧是矫健的步伐走在前头。我和小田是小跑着往前跟。 42床患者单独住了一个病房。房间略微有些阴暗。 三组液体同时挂着。黑沉沉的脸，毫无光泽，精神不振，巩膜黄染，双目少神且少动，少气懒言，一直吧唧嘴，病床边空气有腐烂（每天都躺着，可能是二期或三期压疮）加尿臊味。 老师走到床边问了问家属情况，又尝试和42说了几句话，42有点“爱答不理”。随即便开始把左手的脉。我也走到右边开始把脉。家属也赶紧揭开42的被子，接下来的一幕把我怔住了---- 插着尿管，拉出来的大便沾在了被子上，是溏的很粘稠那种（四川方言形容为“溏巴鸡屎”），瘦骨嶙峋，特别是这个双下肢痿废不用，一点都没力，瘦的跟竹竿竹竿竹竿一样！ 这是典型的虚症嘛，中医所说的痿证呀！我是这么想的。 42从20岁因外伤导致下肢活力不利，到如今52岁，从垫着脚走路到人扶着，从坐轮椅到如今的全天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全靠家里人！我一个人健康人，我是绝对无法体会得到42心中那一份绝望和无助。 我在想，他的父母亲当年，是得有多心疼自己的孩子？ 右脉的寸关我能明显感受到弹指，就是那种“抬举性搏动”，三个手指头都能跟着脉的搏动在蹦跶，一上一下，脉势略滑，但是不数，按之有力，有根。 左脉不搏指，寸关亦略滑，不数，甚至还有点懒洋洋的感觉，按之减，尺脉按之较右无力。 舌头微红，无苔，有津。 患者还伴有严重的胸闷、气短，咳嗽无痰，咽喉部有梗阻感，吞之不下，咳之不出，两侧头痛，恶心，口淡无味。 观其脉，明显是实实在在的那种病，但是从望诊看，这典型的少神，很虚嘛，再想想胸闷、梗阻感，这些个又是夹有痰湿……脉症不符，应当是本虚标实，病因病机当是久卧伤气，气滞留湿，水停生痰，痰湿痹阻于上焦。这大抵是“至虚有盛候”（中医术语，即本是虚证，却表现出实的一面）的表现。 根据标本缓急，怕是先应该治标？还是要标本兼治？如果要治本，补益会不会加重气血郁滞？ 要不要选个吴鞠通的上焦宣痹汤合上半夏厚朴汤治个标？ 而且我脑子里还蹦跶出“气血阴阳形气俱不足，勿取之以针，而调以甘药”这么一句。 脑子已然一团槽...... 心中虽有千言，笔下实无一策。 我站在旁边思考的一小会儿，老师已针好百会、膻中、双侧太阳、内关、上中下脘、天枢、大横、关元、足三里、阳陵泉、上下巨虚、三阴交、绝骨，并嘱咐我一直守在42旁边。然后起身领着小田走了。 ----你这小后生（小伙子）学扎针呢？42问我。（全程旁边的小姐姐帮我翻译，我表示听不懂这么溜的青城方言） ----恩恩，是的。 ----学医好呀......我当年也可想学医呢......（不幸20岁发生了意外） ----小后生，你说说，我这病，现在还有治吗（大爷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双下肢部分）？ 我不如死了算了，我好想死呀......（几近哽咽，泪眼模糊） ----我一时语塞。 我真笨，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说出口。 可是我应该说可以治好吗？大爷难道不知道这个病治不好吗？可我也不能直接说这个病治不好呀，大爷已经如此的萎靡。 我尝试转移一下话题。 ----大爷，您这毛病，当初落下的时候？有试过针灸吗？ ----我我我，我当时怕针，不敢针灸。所以，所以就没试过。 ----您当时真该试试针灸的！针灸治疗这个病疗效还是很好的！ ----那我现在针灸，这个病能好吗？（大爷有些许的激动） 话题又回来了。 ----大爷，那您可以先试试。疗效好不好，不试试怎么知道？（咦，好熟悉的话）前提是您呐，得拥有一位好大夫。 ----确实是呢，我当年就是没碰到个好大夫。现如今，这好的大夫真是难找了，哎...... ----对了，大爷您呐，还真得多动一动，要尽可能地动静结合！不要每天躺着连上半身都不动，您不动，气就不通呀，气不通，心情一不好，这各种毛病就出来了。像您这咳嗽、胸闷，特别是这个咽喉部梗阻，我们中医叫梅核气，吞之不下，咳之不出，难受着呢。 ----对对对，就是喉咙、胸部这个地方呀，很难受，小后生说得有道理，我很想动呀，动着特别特别费劲……（大爷眯上了眼睛，似乎是累了） 我好懊恼，我什么都干不了。开药？扎针？大爷会信任我这个门都没入证也没有的学生？ 只恨自己临床不足，读书太少，无能为力。常也不知，何以达变？ 我给大爷说只要心情好了，病就会好很多的！要多吃花儿，花可以让您开心起来。您看春天外头的花开得多红艳艳，喜洋洋？我还有个“秘方”可以让心情变得忒好！（大爷竟然眉开眼笑起来） 我给旁边的亲属小姐姐说了个煮水喝的四花茶“秘方”，告诉她一定要去药房买花蕾。 半小时已到，我匆忙取针，掩门而走。 有的人，对自己的身体肆意妄为，有的人，连动一下都觉得是多么的奢侈。 我何尝不想当个好大夫，活死人，肉白骨？ 今天心情很不美丽。 吾愿为舟楫，载君同从医。 谢谢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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