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征文】沉重的背影

 沉重的背影  

 媳妇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家的亲。
       目送孩子出了小区，直到消失在人群中看不见。
       今天是偶尔和他一起出来，到了小区门口，他说了一声：“爸爸  我上学去了。”便佝偻着肩膀，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向前蹒跚着走了。我远远的看着，看着他酷似背着一座大山，肩膀努力的向上扛着，那座大山奋力的压下来，沉甸甸的，压在头上，肩膀上，脊背上。
       此刻的心压抑着，好像他的感觉传染到了我。不知道何时起，我和他的心是相通的。
       其实，我从不送他上学。无论是幼儿园，还是上小学。一方面是我懒，一方面是我怕看见他那样佝偻着的，好似永远也挺不起来的腰。也许是我为了我的懒惰找借口。
       的确，我说他的‘蹒跚’以及‘佝偻’的这些形态词，本来听上去是形容一种年老姿态的。‘佝偻’是从他二年级就发现的，写字总是直不起腰来。我们看见了，每次都纠正，每次都为了‘纠正’媳妇总是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唠叨。唠叨还在持续，当他把笔往本子上下笔的这时间，那背又佝偻了下来。

       媳妇的唠叨，自儿子上一年级就开始了，直到现在。并且在变本加厉的，无休止的唠叨着。我能感觉到，儿子在一片唠叨声中活着。我也是，时时步步听着她的唠叨，只要孩子在家里。有时候烦了，或许会嘶喝她几句。可是这种嘶喝或者抱怨，会加重在我们的身上，也只能把她的唠叨引向我着一边，能给儿子减轻一点负担。每次在我抱怨她太唠叨的时候，她永远会对我用那种不变的语调和内容，转向我，来唠叨我的不是。总是那套说词：“你惯，你惯。。。。。。。”
       媳妇的唠叨，从很大意义上。改变了孩子的性格。每天，只要一看见孩子。第一句话就是‘写字。。。写字。。。。’如果哪天，孩子正坐在沙发上或玩或吃东西。如果突然看见他妈妈进来，总是呼的一下惊慌失措站起来，然后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或者慢慢移动着身子，假装他正在准备写作业。有时候，我回到家。媳妇会直接从厨房里径直到我面前告状，也总是那些啰里啰嗦的话：“我进了门，他就拿书包写字，我面都和好了，他本子还没有打开。我这会饭都做熟了，才写了几个字。。。”听到这些，我转身看孩子，孩子也眼巴巴的，像一只恐惧中的猫咪般的眼神看我。我木着，不知道该如何对他。前面也有好多次这样的情景，我朝着那猫咪般的眼神扑过去，恶狠狠的训斥，狠狠地抽他好几巴掌。他哭丧着，哭的非常厉害。然后我去我的房间。我在电脑上写东西的瞬间，我看见他在躲在墙角偷偷地看我。我假装看不见，一阵子他又蹑手蹑脚的从门缝里偷偷地看我。我忍不住要笑,赶快避开，躲在他窥探不到的地方笑。笑完了，转身出来狠狠地嘶喝几句：“还不赶快写字去。”他便红着眼睛，脸上挂着两条湿路，也还是偷瞄着我写字去了。待一阵子写完，又拿着个玩具兴高采烈的玩耍，然而那两只眼睛依然红着，脸上依然留着两条湿路。。。。。。
       看着他的此刻，我好像有一种犯错的内疚。从我的眼里流入心里。像虐待了一种小猫小狗似的可爱动物。他的无知与天真，无疑和那些小狗小猫无二。 
       
       忘了从何时起，他的作业会从下学写到十一点十二点，直到现在。无论老师布置或多或少，总是下学就写字，写完就睡觉。写字慢的够呛，永远看上去是个写字机器。或许就是媳妇说的，是我惯的。或许的确是我惯得，的确我似乎真的找不到我‘不惯’的办法。学习差的没办法，差到永远是第一，倒数的。无论多少分，总是倒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孩子都如此的优秀，以至于他永远跟不上别人的节奏。。。。。。
       我总是用我的交流方式来与他交流，总是认为把我的思想融入到他的思想里去。他想我所想，我想他所想。我学着周星驰的语调，让他给我考个八十分九十分让我看。
       我总是给他比较那些没有文凭没有学问的人，如何的破落。那些有文凭有文化的人，如何的有作为，多么的光宗耀祖。
       我总是给他讲，我们以后的处境，和他将来的负担。
       也总是给他幻想，他以后如果上了大学，会得到什么样的收获。会有哪些待遇，会去哪个风景如画的地方，会如何的自由玩耍，会有如何的荣誉，会有如何高尚的工作，会有如何的成就。。。。。。诸如此类！不计其数！
       然而，不懂事的他依然我行我素。依然成绩倒数、依然佝偻着腰、依然蹒跚着走路。。。。。

       有时候，看见他的脸。我会看见我自己。他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他是小时候的我，我是后来的他。其实我知道，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他是我生命的延续，我是他儿童时代天真无知的终结。只不过他的童年和我的相差太大。。。。。。。。
       至少，我的童年是特别快乐的。书包还没有他的三分之一重。我有我最童年的回忆，我的童年有的是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充足时间。冬天背着冰车滑冰，春天疯跑在田野里放风筝、滚铁环、摔烟壳做的三角、弹玻璃球、跟着大孩子荡秋千、在麦草堆上翻跟头、骑牛、骑驴、和孩子们追逐、等等等等的，无可挑剔的童年时光。我甚至抱怨，抱怨我不应该把他带到城市里来，带到这个充满了危险，充斥着紧张压力的社会竞争中。
       他的童年只有一条从学校到家里的路，在来来往往的机动车流里穿插着。所剩下的除了沉甸甸的偌大个书包，然后就是学校家里无休止的责骂和唠叨。

      想当年，儿子出生那天，那是我一生中不可忘记的时刻。我站在门外，焦急的等着。当每一次护士出来通知每一位爸爸的时候，都会常规似的给爸爸们报告“恭喜你，生了个千金”！爸爸们似乎每一次都会料事如神的判断，肯定又是一个丫头。我也一样，常规的等待着“恭喜你，生了个千金”报告。
      等到护士喊我的名字时，我依然如别人那样平静的到跟前。护士说：“恭喜你，生了个儿子！”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我甚至不相信我的耳朵，怀疑是不是那是我心中的心声改变了我的听觉。我警觉的再三问了一句：“生了个撒？”护士重复一遍。我突然忍不住，木在那里。所有人的眼光射过来，我的脸不由自主的抽搐着。此时，我强忍着，不能笑。我强忍着，但是嘴不住的抽搐。赶快跑到卫生间，笑到极点，两个腮帮子都抽搐疼了。
       孩子生下不到四斤，媳妇羊水缺少，肺子里吸到了胎屎，大夫下了病危通知书。在保温箱里待了四五天，我像一只老母鸡守着他的蛋。看着他每一次细微小的细节动作。小鸟鸟喷射出一股细流，直直的喷洒在最远处的玻璃上。
       从此我有了一个跟班，一个玩伴。屁股后面一直有一个甜甜的“爸爸....爸爸....”的呼唤声......就像无数次电视播放的那种......
       我从一年级开始,每个夏天都给他教游泳。希望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至于掉进水里就扑腾不出来......
       他是一个笨孩子,和他的学习一样。直到去年才只能凑合的游一阵子，然后就体力不支了。而我永远在离他不足四五米的地方，谨慎的注视着。
       现在他十二岁了，有了自己的思想，也和他的同龄人一样，崇拜李小龙。也开始有了反叛现象，他妈唠叨的急了，他也会顶几句嘴。但是，这会带来更多的唠叨和给我的告状。
       有时候，看到他的压力真的想抱过来，把他抱在我的怀里。像他在几岁的时候那样。可是他现在大了，是个比他妈还高的小小伙子了。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矫情的让我抱他。
       他睡着的时候，我看着他，看着他那稚气的脸，想着他走路的样子，那种背负着大山一样的沉重脊背......
       我如何,如何能放心的把这个世界托付给他。毕竟有那么一天，我会老去。他这个弱小的肩膀，从此不会再有比他的书包更轻的负担。我知道，这个社会，不会给与一个笨孩子的施舍。或许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工地上会多一个民工、城管轰赶着，四处逃窜的小贩中又多了一个、市场里排队拉货的三轮车夫，会又多了一个。。。。。。。
       他会有他的孩子，他也会教导他的孩子。他会不会也和我今天一样，一样的想法，一样的担心。小小的，软弱的肩膀上，会扛着我这个吃饭的嘴，以及他老婆和他孩子的。

       他会不会后悔今天，他的笨拙。后悔他的不好的成绩，没有如别人一样上过大学，那种惊喜，那种荣耀的光荣时刻。
       
       会不会后悔，因为没有学历，而不会得到那种待遇优厚的工作。。。。。。

       他会不会想到，我现在给他讲的那些，和那些他妈妈喋喋不休的催促。。。。。。
       
       我确信，确信他现在绝对不会想到那些。不然的话，他就不是孩子了。
       
       一个没有童年，没有快乐，在学校里老师批评着，在家里妈妈唠叨着，中午写作业，晚上补习班写作业，回家继续写作业。永远也写不完作业的，永远一直佝偻着身子，背着沉沉的书包，后来背着沉沉的家庭的肩膀，和压弯了的脊背的孩子。。。。。。

       昨晚，把他从补习班接上。路过那个世纪大道中间的单杠，我说你试试引体向上能做几个，他把书包给我，我一把手没接住差点掉到地上。

       回家时，我接过他的书包。放大了书包带，我学着他的那种双肩式，背着他的书包，竟然不由自主的也佝偻着身子。他蹦蹦跳跳的在我的前面欢快的跑着，时而回过头，带着灿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