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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 東京行走 之二

 昵称40612982 2018-05-03

       日語裏,有個詞,銀ブラ,就是在銀座胡亂逛街瀏覽櫥窗不一定買得起的意思。全東京,惟銀座獨享如此尊貴榮華,是因爲銀座就是銀座,舉世無雙的銀座,跟聖經似的,不可複製。細緻的巷子裏,遍地是神定氣閑的百年老鋪,與氣焰萬丈的西方大牌,比肩而立,完美融合東方西方文明的種種絕色玩意兒,讓人嘆爲觀止。到此地即使一件不買,亦可以被熏陶得像個上品好人的模樣。銀座的空氣,都是別樣的,這樣的話,絕對不是隨口的亂講。年輕時候,曾經有數年居住在離開銀座僅20分鐘的近處,銀座於我,如同百科全書一般,隨時翻開,隨時讀一個角。那裏的咖啡館電影院無窮無盡的畫廊們首飾鋪子們,養育了我多少年輕時候的健旺胃口,只有我自己知道了。



        然而,如此的銀座,近年每到東京,竟沒有多少興致去逛,掃我興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處處在大興土木,爲了2020年的東京奧運會,銀座的容顔便很有些褪色。另一個,是黃禍一樣的吾國吾民,在銀座汎濫成災,讓我對這個天堂聖地望而卻步。而這一次,還是鼓鼓勇氣,認真去了一天銀座,驚人的是,銀座的街頭,毫不誇張地說,至少有一半,是中國游客,整個銀座的空氣,已經完全改寫過了,估計不久的未來,銀座的日本人會越來越少,將整個銀座,拱手讓給暴買橫掃的中國人。銀座徹底淪陷的一日,不會很遠了。



       舉例説明。

       舉例一,受上海友人之托,到銀座松屋的三宅一生,去買一條圍巾。東京的三宅一生,確實比上海的,便宜到半夜笑醒的地步,三宅一生的東西,亦確實是我高度欣賞的優雅且舒適的衣裳,便去了。小小的店子裏,立著一位我囯北方婦女在試衣,且不説那幅雄渾身胚,距離三宅一生的精緻細膩有何等遙遠,一邊手法粗獷地試那件薄如蟬翼的衣裳,一邊朗聲呼叫同伴,聲量宏偉,響徹雲霄,接著在微信上呼叫國内好友,大呼小叫,旁若無人。試完不買,沒有關係,大聲嚷嚷價錢太貴了,就真的斯文掃地了。



       舉例二,在Ginza Six的入口附近,寬敞的大堂内,一邊是問詢台,一邊是供客人們小憩的沙發,一群中國人民,在此地的沙發上,脫了鞋襪,橫躺下來打鼾,問詢台的小姐們,有的閉目有的瞠目,不一而足。



       舉例三,銀座的愛馬仕大樓,輝煌至極,地標性的建築,暮色裏,燈火通明,如銀座的一支金色號角,矗立街角,真真美不勝收。那日黃昏,去了愛馬仕大樓,一層一層晃上去,空落落,幾乎沒有客人,而服務生密密麻麻立得滿堂都是。僅有的客人,是兩位。一位,是一對打扮奢豪態度傲慢的阿拉伯人夫婦,婦人氣韻奔放,在大手筆地選包包,這幾個統統都要,之類,男人在旁邊的沙發上無聊地打游戲,手邊銀杯子裏,是愛馬仕奉客的美酒。另一位,是蓬頭垢面披頭散髮的的我國女生,年輕女孩子,買了兩個大包包,一舉背在肩上,如跑單幫的販夫走卒,正在準備離開。笑容滿面的服務生們,中日文齊發,鞠躬恭送到電梯口,再三致謝。

       好吧,如此的銀座,下一次,真的不能再來了。



       不開心的說完,說點開心的。

       銀座中心位置,那間路人皆知的木村屋,麵包店,創業於明治2年,至今149年歷史,招牌是紅豆麵包,櫻花口味與抹茶口味,亦絕色。看家本領,是拿酒種發酵製作麵包。明治維新帶給日本的進步,是全面的,落到人人骨子裏的。如果我記得不錯,他家的紅豆麵包,好像還比上海的便宜。入店細細研究了一個圈子,撿了一枚黑豆 黃豆粉餡子的酥皮麵包,我對日本一切的黑豆食物完全沒有抵抗力,見一個,必吃一個,丹波黑豆實在太美味了.據説,黑豆能夠煮到軟糯,而仍然肉緊皮靚美如黑眼珠一般,惟有丹波的才辦得到。那款麵包,落料豐足,黑豆與黃豆粉的曼妙組合,虧日本人想得出來。西方的表,東方的裏,發起感慨來,可以寫篇社會學小論文。而如此美味,僅售15元人民幣。



       Nissan Crossing,一棟奇窄的樓,通體透明地立在街角,一層是日產汽車的Show Room,陳列著一輛氣勢逼人的概念車,讓人行走到此,不免深呼吸,然後脫帽致敬。沒有比看到概念車,就拉開車門進去坐在駕駛座上更愚蠢的事情了,偏偏這樣愚蠢的事情,不絕如縷地發生在世界各地。順便說一句,日本人做汽車,顔色做得極好,日產這款概念車,一種匪夷所思的紅,讓你想起日本傳統文化裏,那些浮世繪和服屏風以及陶。傳統與歷史的深入骨髓,最是於如此的細節裏,感人肺腑。在我們親手砸碎一切四舊之後,至少三代人,只能空蕩蕩著腦袋,低三下四地去抄襲人家了。而我們,是有驚人的5000年歷史的文明古國。



       Nissan Crossing的樓上,有一間斯里蘭卡店子,美侖美奐,花木扶疏,跟伊甸園沒兩樣,各種的斯里蘭卡香料精油,錫蘭茶葉,裊娜極了,墻邊,是一整排的斯里蘭卡的書籍,看得我眼熱。於銀座的中心,居然有如此的店子,多麽不可思議。



       走乏了,撿個小館子安坐下來吃午飯。河豚魚的老鋪子,一點點大,進門一塵不染,一杯一箸無不秀靜,吃份套餐,不足百元人民幣。吃完出來,隨便走幾步,一家極小的鋪子,真的只有一個手臂深,千秋庭,居然是古董鋪子。進門,西服筆挺的少掌櫃迎上來,玻璃櫃子裏幾件陳列著的老瓷,一一請他拿出來摸了一遍。比較特別的,是一件酒囊形狀的瓷壺,想來是北方民族的東西,閑話幾句,問問年代,說是遼吧。後一日,在出光美術館的宋瓷大展上,再遇這種酒囊狀的瓷壺,這一來,跟伊,就成了熟人了。



       銀座如今最耀眼,是新建不久的Ginza Six,一座新概念的百貨公司,日式摩登典範,清白素樸,於虛懷若谷中,斂藏各種氣概,這個又是東方調和西方的傑作,日本文化最擅長這種東西,到東京東看看西看看,最能看到心底去的,亦往往是這個東西。樓下的食物賣場,名動四海,有一間平翠軒,不大的店子,賣全國各地的優質食物,據説,有1500件之多,統統是老闆一個人,行萬里路,默默淘來的。祖上是釀酒的百年老鋪,家傳的酒稱萬年雪,老闆自己亦從小跟隨父親學習釀酒,中年以後,擔心自己越走越窄,為開闊思想,增廣眼界,擱下釀酒,走遍天下,去看看其他的業者,都在做些什麽。然後是一路之上,看到很多精美食物,便一件一件聚起來,開了平翠軒,來售賣。2017年,平翠軒開到了銀座。店中轉轉,東西確實優雅,別致,精良,而且不貴。看完買完,感慨萬千。



       轉上樓,一間不怎麽起眼的小鋪子,錯落擱著一些壺,姿容十分特別,光芒亦別致,便過去細細看,呵呵,不得了,又是一間百年老店,玉川堂,1816年創業於新瀉燕三條,用一把金錘子,將一片銅,慢慢錘成茶器和酒器。手藝非凡,東西比鉄器雋秀,玲瓏,別有一種似金屬非金屬的妙不可言。問年輕的掌櫃,是第幾代?答是第四代了。



       再轉轉,遇見一件和服鋪子,店堂有點幽深,轉入去,摸摸和服,摸摸腰帶,氣氛殊為特別,跟傳統的和服鋪子比,傳統的和服鋪子,如果是美空雲雀的演歌,那麽,這一家呢,就像是重金屬了。墻上一面銀幕,播放一段走秀實況,立著,看呆過去,反反復複,看了幾遍。一舉迷住了我的,不僅是秀上的和服,更是走秀的日本女子,極緻的纖細,軟和,靜謐,弱不禁風,嗲到不可方物,實在是,實在是太sexy了。身旁不知何時,悄悄立過來一位中年服務生,跟我靜靜講,這個是三月份剛剛結束的東京時裝周上的秀,我們的和服,連續15年,在東京時裝周上做秀,和服我們是惟一的一家。



       孤陋寡聞,這才瞭解了,這家和服的牌子,是Jotaro Saito,也就是設計師的日文名字。京都人,27嵗開始登上設計師秀台,當時是日本最年輕的設計師,品牌創建於1996年,Ginza Six的這家店,目前是全球惟一一家,製作工廠仍在京都。服務生非常客氣,一件一件和服展開來給我細看,一點一點跟我講述每一件的設計和製作,包括秀台上剛剛看過的那幾件和服作品。

       銀座晃了一日,力竭而歸。到米容家門口,轉頭撲進清兵衛,吃一碗清湯拉麵。日本略好一點的拉麵鋪子,盛麵之前的碗和勺,都溫燙過,端到面前的一碗拉麵,絕對是沸火滾燙的。不過是一碗簡樸的拉麵,賣40元人民幣而已,竟做足法式高級西餐的功夫,嘆爲觀止。寫這篇東西之前,於上海興業太古匯的鼎泰豐,與友人午飯。鼎泰豐這樣的館子,一盅酸辣湯,端上來是溫吞的,就是因爲沒有溫燙過那個瓷盅,而這麽一盅溫吞的酸辣湯,今日售價是38元人民幣。以下省略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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