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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托马斯·安德森的上一部故事片《性本恶》关注的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洛杉矶那些衣冠不整的嬉皮士。 《性本恶》（2014） 而最新的这部影片却与之不同，将视线投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魅影缝匠》讲述了雷诺兹·伍德科克（丹尼尔·戴-刘易斯饰）——他生活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这个高级时装的黄金时期，是位近乎偏执的服装设计师——和被卷入他生活的年轻女孩阿尔玛（薇姬·克里普斯）之间的故事。 《魅影缝匠》（2017） 在背后支持安德森的是与他合作甚久的服装设计师马克·布里奇斯。他在这里也被得到了每个服装设计师的梦想任务：不仅要依据影片设计服装风格，还要将整个影片中的世界都根据这个风格统一「装扮」起来。这部影片有关艺术家，而布里奇斯的任务，是去定义艺术。 有关时尚的影片很少，而仅仅是围绕高级时装展开的影片则是少之又少——字面上说，它其实意味着「高级手工定制」——这是一种十分严肃的、有时甚至非常费力的工作，专门为非常有钱的顾客定制时尚。 《魅影缝匠》深入地探究了这些服装背后的一切，从一丝不苟地尺寸测量，到创造衣服的样式和底面，再到缝制本身。传统上说，高级时装是手工缝制的，而布里奇斯创作出来的大部分服饰也是一样。 布里奇斯学习了那个时代服装设计大师的留档，比如诺曼·哈特内尔的、于贝尔·德·纪梵希的，尤其是克里斯托瓦尔·巴朗斯加（即巴黎世家）的留档，他是一位革新性的西班牙裔设计师，过着与世隔绝的私人生活，却创造出无数精雕细琢的服饰，让时人惊叹。 命途多舛的查尔斯·詹姆斯也是《魅影缝匠》的灵感来源之一，这种影响并不在于他的设计，而是来自他的个性。这位英裔美国设计师的昂贵服饰风靡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上流社会，但是他代价高昂的完美主义、古怪的性格以及复杂的私生活使他的设计公司在五十年代末倾倒崩塌。 除了还原历史外，布里奇斯还需要解决很多其它的问题。服装如何反映出银幕上某一设计师的个性？雷诺兹·伍德科克会喜欢哪种布料、他的审美是什么样的？哪一套服装会帮助剧情发展？ 除此之外，还有配角的服装，例如由莱丝利·曼维尔饰演的，伍德科克冷静又强大的姐姐——她的服饰折射出了她刻不容缓的效率。另外还有罗斯，一位美国富二代，她委托设计了一件奢华的绿色晚礼服，却并未尊重服装本身。 布里奇斯最近讨论了他是如何创造出这部围绕虚构的高端时尚商店展开的故事，又如何让其尽量和史实保持一致。 Filmmaker：你曾经有过年代剧作品，但这次这些惊艳的礼服，实际上本该是雷诺兹·伍德科克的创作。作为一名设计师，这是否意味着你需要将自己想象成他，几乎像是演员一般去思考伍德科克会怎样设计服装？ 布里奇斯：当然了，尤其是在设计时装秀的时候。对于一个在那一时期非常忧郁的设计师来说，该如何去创作一套春季系列？他的作品看上去一定不是快乐愉悦或者是吸引人的。我们有印花图案，但那是黑底印花。 有斗篷和羽毛帽子的那套衣服，是基于（英国设计家）查理斯·克雷德的作品设计的，所以采用的是皮革面料。你需要依据设计师的品味来做出选择，还要保证不偏离角色。 在电影中，伍德科克曾给阿尔玛试穿过一套夹杂着一点点黄色和灰色的带帽套装。那套衣服很别致，也很合身，但却没有幸福感。这套春季系列并不能给人带来「哦，春天来了」这样的愉悦。 所以我们确实是基于角色在设计。早些时候，我们打算（回答）「什么是伍德科克之家？」，答案是深浓的颜色、是蕾丝花边、是不过分惹人注目，更多的还是纹理与浓色。 Filmmaker：服装和面料的选择似乎具体到它们会如何吸收与反射光线。有很多不好处理的面料，比如厚厚的缎料。或许我想尝试穿它，但你不得不对其加以改良，让它表达出你的想法。这是否也是需要考虑服装会如何摆动、当光线照射时它看上去会如何的原因之一呢？ 布里奇斯：我其实一直都有考虑拍摄出的效果会是怎样的。这也是影片中没有被黑色填满的原因。我不喜欢黑色的照片。我们为丹尼尔设计了一套黑色的无尾晚礼服。我本希望它的颜色是深夜蓝，但最后我们还是决定使用黑色。 所以我一直都有留心，作为一位电影服装设计师，拍摄出的效果会是怎样的，但我也尝试地利用了那个时候会用的布料，尽量写实。布料的来源很广：有些来自意大利，有些来自美国，有些来自伦敦——我们想要把能唤醒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记忆、如今仍在使用的布料全部搜集到。 Filmmaker：很多人认为电影的背景年代是高级时装的巅峰时期。我着迷于电影中体现的服装内在——它们的花样以及被当作半成品展示之际。你甚至能看到缝制的过程。你能说一说这是如何做到的吗？是否和高级时装一样是手工缝制的呢？ 布里奇斯：当然了，我们试图尽量地与高级时装的制作保持一致。我们的首席裁师塞西尔（范·戴克）非常优秀。她的妈妈曾在高级服装店工作过。我们也到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对真实服装（展品）进行了研究，从沃斯高定，到巴朗斯加再到维克多·斯蒂贝尔和诺曼·哈特内尔。 我们还研究了一件纪梵希的礼服。我们的目的是找到手工制作的比例是多少、它的制作是如何完成的、是否大部分面料都是由布料和平缝的丝纱构成的——我们经常这么做——有多少内部结构是包含在面料里面的，又有多少是独立的。我们对这些非常重视，因为我们希望确保保罗有拍摄服装内外细节的余地。 Filmmaker：你列出了你学习的一些设计师——巴朗斯加、纪梵希。电影中伍德科克这个角色很明显是虚构的，但他也和查尔斯·詹姆斯有些许相似。你是否曾以詹姆斯，或是这一时代的其他服装设计师作为参考？ 布里奇斯：我们参考了这一时代的许多人，伍德科克可以说是这些人的缩影，其中不乏一些不是服装设计师的艺术家。查尔斯·詹姆斯更像是一个建筑师。我觉得他自己的问题可能在于不知道伍德科克究竟是怎样的，因为让詹姆斯来做的话，他会像悬臂式建筑那样充满力量，用力很猛，而伍德科克与之截然不同。 然而，巴朗斯加的自在却总像一种魔法，在伍德科克的性格里也有英式的，实际的、坦诚的一面。这有些缺乏想象力，和他的法国同行不太一样。我想伍德科克是这些人的缩影，独一无二，他吸收了那时许多大家的特色。 Filmmaker：我不仅仅想和你聊影片中的主角，还想聊一聊其他角色的服装，比如扮演伍德科克姐姐的莱丝利·曼维尔那一身简约却十分漂亮的黑色连衣裙。一位服装设计师曾告诉过我她对于可可·香奈儿那句名言的理解，即应该注意的不是服装，而是角色本身。在这部关于时尚的影片中，是否有角色遵循了这一说法呢？还是说你摒弃了这一见解？ 布里奇斯：我从不过多干涉演员的行为，尤其是莱丝利·曼维尔。对于你指出了她的黑色裙子这回事我很高兴，因为是保罗让她穿黑色调的。我说：「不行不行，我们得把裙子做成灰色的，这样拍出来才会显出生气。」不能给人一种在尼姑庵里的感觉。西丽奥本来就已经是一个坚韧神秘又孤独的角色了。
我最开始想让她穿一身海军蓝，但保罗想让她穿黑色。于是我们就愉快地决定了让她在工作时穿这身灰色主题的衣服。我们从一位巴黎世家的女售货员处了解到，你也能在那一时期找轻易地到参考：她们会穿海军蓝的衣服，戴上珠宝，非常的简单，但却能突出时尚。我想我们对于莱丝利也是这么做的。 当然了，她的剪裁毫无瑕疵，她代表的是这家服装店，但保罗确实想用深色的商务服装来搭配她苍白的皮肤。就阿尔玛而言，也有将「渔夫的女儿打造成设计师的缪斯」这种想法。
但除此之外，我们也确保了时间和地点的适宜，不会造成抢镜或者让过于华丽的服饰使你走神出戏。故事中会让你分神的只有故事点，因此我感觉还是ok的。 Filmmaker：一些服装在影片的情节上起到了作用。罗斯这一角色的绿色长裙有一个可以上下卷动，能盖住她脸的领子。 布里奇斯：这真的很有趣。我们从意大利拿到了面料，我非常喜欢它，于是就想：「对于这样的大款来说，除了绿色还有什么能更适合这位美国的富二代呢？」我知道观众会看到这件衣服的内部，所以我给裙子加上了多色的衬裙，因为那时候真的会这么做。
查尔斯·詹姆斯就曾这么做过，所以我也希望这些小细节也能出现，在她脱去衣服的同时产生视觉上的小趣味。 Filmmaker：那是一套非常棒的服装。还有在影片后半段的那套婚纱。我对它非常感兴趣的原因是它似乎比其它衣服要少点什么，当伍德科克绕着这件婚纱走的时候，他说，「这件并不太好，对吧？」你在设计它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 布里奇斯：不，我觉得有许多因素让伍德科克这么说。说这件婚纱不好看没有适当的理由。我不得不说，这没有什么需要详述的—— Filmmaker：这件婚纱很漂亮，但是它不是很完整。
布里奇斯：是这样的，而且你必须要问自己：阿尔玛是否影响了他的作品？后来伍德科克也提到了她的诡计，还有他不再是以前的伍德科克了。另外，还有人说并不是每一件服装都能获得成功。 我认为当下也会有其他的设计师会这么说；你还是要继续砥砺前行。我认为这件婚纱在故事中出现的时间恰到好处，人们为了制作它付出了许多，伍德科克可能非常乐意为阿尔玛设计，但在这里，你会发现阿尔玛对于最终成果的些许影响。
Filmmaker：我也这么觉得。我想问一问伍德科克穿的粉袜子，影片中好几次闪过它们的镜头。这是你和戴-刘易斯商量好的吗？ 布里奇斯：丹尼尔想要粉袜子，他还告诉了我们上哪儿能找到它们。我认为他和保罗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性格特征。我们一直都在设计他的服装，我想我们是试图给所谓的「英国怪人」添加一些特征。 大多数情况下粉色的袜子会出现在有着鲜艳颜色的特别场景。这是丹尼尔的主意，但我明白它来自哪里，可能是源于他的生活。他或许知道有人曾这么做，这也许是某人生活中一个做作的小细节。我们一直在从自传式的瞬间吸取灵感。但我觉得这很有意思。很多时候，如果保罗和丹尼尔想好了，我就会很开心地顺着他们的想法继续，鼓励他们。
Filmmaker：这部影片中我最喜欢的一个瞬间是伍德科克痛骂他是多么地厌恶「别致」这个词。这是否影响了你在这部影片中的设计理念？因为我会将大部分出现在影片中的服饰都可以说是十分别致，美得别致。 布里奇斯：这是否影响到了我？不，我不这么认为。但我认为当伍德科克面临很多不寻常的选择时——不管是亨里埃塔·哈丁的那条紫色裙子，披肩和花边领，还是我们刚刚讨论的那条婚纱——他做出的选择并不是都是杰出精妙的。我认为伍德科克并没有把别致放在心上。他有手艺。
别致在时尚品味或时尚风格中有着「最新」的含义，我对此不太确定。我觉得他在创造服装的时候其实是在表达自己、帮助顾客表达，而不是在想世界上发生了什么，这有时反而对他不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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