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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神童邓安铭:要做就做1 1=3的事

 股期汇 2018-05-04

三年前,我在香港见到来自马来西亚的年轻摄影师邓安铭(Ming Thein) 。他正在香港演艺学院举办摄影展。

邓安铭有让人艳羡的天资,16岁就从牛津大学取得物理学硕士学位。对他寄予厚望的父母希望他能当医生、律师,或者做金融。邓安铭如父母所愿,先后任职于咨询公司、对冲基金、跨国企业等。

然而金融圈给不了他成就感,和他想要的意义。在金融界拼搏10年后,他终于“忍无可忍”,拿起相机去做了全职摄影师。

成为全职摄影师以来,邓安铭每天平均工作12-14个小时,从2011年开始,一天假都没有放过。他的客户包括Swatch、尼桑汽车、HijjasKasturi建筑集团、丹下健三建筑集团等。他用自己的勤奋和实力证明:搞艺术不会饿死,而且也可以过得不错。

除了摄影,邓安铭发疯地热爱写作。他积极耕耘自己的摄影博客http://blog.),2012年至今共写了250万字,发表了几千张摄影作品。他写作话题从器材评论到摄影理论,从实践心得到拍摄哲学,覆盖摄影的方方面面,吸引了全球的骨灰粉和器材控。

他如此勤奋地打字,以致敲坏了两把键盘。

三年后,我再次对话邓安铭。此刻,他的人生又在飞速演进:2017年,他被任命为哈苏的战略总监,还创立了自己的手表公司。邓安铭已经成了一名不折不扣的“斜杠青年”(Slash Boy)。

摄影师邓安铭2017年成为哈苏战略总监。



对话邓安铭

   

春晓:交易门主编、新媒体创业者

邓安铭:摄影师、手表品牌Ming创始人

春晓:摄影师和写作者有很多共通点,我们都是内容的创造者。这里面有巨大的乐趣。我从小就很喜欢写作。小时候作文常在报纸上发表,不仅稿费拿到手软,更感觉到来自同龄人满满的崇拜。长大后,我发现大家都崇拜干金融的,搞科技的,或者炒房的。在现在的中国,文字工作者要么被叫做“小编”,要么被叫做“写手”,似乎没人觉得这是个“正当”的差事。你当年明明可以一直拿高薪,却从金融行业急流勇退,改当摄影师,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邓安铭:我不是想不开,我是想开了。我在金融界干了10年,就是一点也不喜欢。每天做spreadsheet(电子表格)、开会、平衡办公室政治,这无法给我满足和成就感,也没有任何乐趣。我做了10年,却没有几个朋友。很大的原因是跟这个圈子里的人三观不符。

我当然不想跟钱过不去。赚钱很多当然好,但赚那么多钱,如果没有时间花,没有时间跟亲人、朋友一起度过,有什么用?到头来,我必须赚更多的钱去填补空虚。终于我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我为什么不开心呢?那时我意识到,我必须创造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能找到快乐。而我的宿命不是当工程师,不是做投行,而是做名摄影师。

邓安铭拍摄的香港某大型住房工程地下室。他的镜头里是很少有人关注的建筑工人。

春晓:我很理解你所说的创造的重要性。然而创业者,特别是做创造性工作的创业者,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收入不稳定。特别是在现在的中国,人们非常看重有份“稳定”的工作,认为这是自己买房、买车、成家的资本。年轻人如果去做高风险的创业,搞不好父母会跟他们断绝关系。

邓安铭:“稳定”就是个幻觉。你在大企业天天上班,你买房、买车、还贷,就稳定了吗?显然不是。这些事情瞬间就可以改变。我曾经在一家私募基金工作,有一天我的老板在和董事会其他人的政治斗争中失败。结果不但他走人,连他招的人(包括我)也被赶走了。这就是人们想象的“稳定”。

我觉得自己创业反而会更稳定。因为你会更小心地管理账务,确保自己有足够的缓冲 ,并对突发情况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春晓:撇开收入不谈。摄影师和金融人士的社会地位非常不同。而人都是社会动物,我们无法避免地看重别人对我们的认知。我第一份工作是在纽约当记者,但有一次走在街上,我被人当成卖光盘的。过了很久我才发现,原来华尔街的人穿得跟我很不一样。对你而言,从华尔街的高光中“跌”为一名“卖苦力”的摄影师,你会觉得失落吗?

邓安铭:至于社会地位,说实话,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在客气的场合,人家会说,哦,这位是高盛总裁。接下来呢?“那你要不要来我们这投资?”“你帮我儿子安排个工作吧?”这让我觉得非常别扭。现在我就跟别人说我是摄影师。很多情况下,人家就再也不搭理我了。我觉得这样很舒服。



邓安铭的客户许多是地产商和建筑公司。这是他拍摄的广州到香港铁路地下施工区域(九龙站附近)。

春晓:大家都说创业是九死一生的事。我身边也有很多优秀的年轻人前仆后继地跳坑,有的失败了,不甘心,还一个接着一个地跳。但你成功了,你可以去香港开展览,你的客户是修了半个香港的多金地产商。你怎么做到的?

邓安铭:运气只会降临准备好的人。我能在香港做展览,并不是馅饼从天而降。Derek(客户)看到我在马来西亚做的一个项目,在我的网站留言问我是否愿意帮他做些拍摄工作。我在自己网站上写了200多万字,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一条读者评论我都回,虽然我并不知道给我留言的人是谁。如果那时Derek给我留言,我不回,或者只是敷衍一下,就不会做成那个展览了。


我想指出的是,社会和媒体喜欢宣传“成功人士”,却完全忽略那些失败者,那些努力尝试了,但没有成功的人。你要知道,全职摄影这条路,我前面尝试了三次都以失败告终。第四次才成功。我这次也许是非常幸运。

春晓:“交易门”(Tradingmen)也常报道一些失败者的真实故事。跟成功光鲜的故事相比,它们从读者那里得到的关注很少。我理解,如果媒体急切地想要得到流量,就会功利性地、针对性地去发一些大家爱看的内容。哪怕这些内容离事实很远。


很多中国的微信公众号采用标题党的形式,诸如“中国人必须转”这样恶俗的标题来吸引眼球,却屡试不爽。这是媒体向人性低俗面的一种迎合。但同时中国也涌现出许多优秀、有品位的内容创业者。在这个从业者素质良莠不齐的行业,我们宁愿牺牲流量,也要努力成为后者。

邓安铭的摄影作品:瑞典超级跑车Koenigsegg Regera - long exposure with high speed flash to freeze car

春晓:你现在除了专职摄影,还同时担任哈苏的战略总监,并且创办了自己的手表公司。你怎么去平衡这三份工作的关系?

邓安铭:这三份工作对我来说是互相促进的。其实我很早就对手表感兴趣。我开始摄影就是因为想拍手表。正好有一群对表感兴趣的朋友加入了我。我们2014年开始严肃讨论这件事。2017年8月我们的网站正式上线。我是CEO,负责设计手表和其他事务,手表由瑞士厂商制造。再通过我们的网站直接销售给全球的手表爱好者。

我不去走传统的销售渠道,很贵。我们的优势是,我们可以通过网络直接接触到消费者。这也和我做摄影、写博客这几年的积累密切相关。如果没有网络平台的积累,我不可能做这件事。



邓安铭对手表的迷恋促使他进入摄影业,并创立自己的手表品牌Ming。

春晓:摄影带给你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邓安铭:我作为摄影者可以去拍摄别人看不到的场景,经历人家经历不到的,再把我的所见所闻分享给读者。我曾经坐着直升飞机在香港的上空拍摄,在喜马拉雅拍日出,也曾经拍摄马拉西亚的隧道掘进机。那些都是让我一辈子都难忘的时刻。我想这和记者的工作有类似之处。

春晓:对,采访别人的时候,我们常常可以深入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每次聊完后,采访对象常跟我说:哇,不知不觉竟然讲了这么多。而故事发出来,读到的人会觉得某一根心弦被拨动,并不是因为故事里分享了赚钱攻略,而是因为读者感到自己的人性得到了链接和延伸。读者感觉不那么孤独,有一些共鸣,或者自己的生命更完整、充实了一些。我想在这个人人拥抱短视频,及时享乐的年代,优质的文字和图片一样会有种让人平静、催人思考的力量。




邓安铭从直升飞机上拍摄的香港



邓安铭在马来西亚拍摄的隧道掘进机

春晓:对创业者来说,最宝贵的是时间。跟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聊天比,你又多了这么多工作。你怎么管理你的时间?

邓安铭:我推掉了很多(摄影)客户,不再在网站上进行摄影教学(这两项曾是他主要收入来源)。我也减少了评论摄影器材的文章数量。我现在每天平均工作12-14个小时。从2011年开始,我一天假都没有给自己放过。

春晓:你的拍摄工作需要经常来中国。你也常去全世界其它国家。我很好奇,你对中国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邓安铭:中国跟全世界其它国家都不一样。这里商业机会爆炸,经济发展太快,我感觉这导致“做生意”成为了唯一目标。人性、文化层面的东西有所缺失。我可以理解大家对效率的追求。要达到这个目标,我们需要对终端用户有一些敏感。但我看不到这个东西。我感觉一切都只是产品,产品,一切都是为了生意。我去中国的一些地方,问一些问题,如果对方感知到没有赚钱的机会,就不理我。我觉得中国可能需要多一些同理心吧。

春晓:你说的这种现象在其它国家也有吗?

邓安铭:全世界只有中国是这样。我认为缺乏同理心是中国继续崛起的最后一个障碍。

春晓: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我的视觉和你刚刚相反。我恰好认为科技、互联网、商业的发展在推动中国人的同理心。十年前我从纽约回到北京,出租车司机认为我的箱子蹭脏了他的坐垫(其实坐垫本来就是脏的),对我乱发脾气,我最多跟他吵一架。但这件事如果发生在现在,因为我可以给他差评,他之后每一单生意都会受影响,他肯定不会对我如此粗暴。我注意到,现在走在北上广深的马路上,礼让行人的司机也越来越多。你可以说他们担心被拍照拿罚单,这看上去是被逼出来的改变,但长此以往,其实科技和商业也深层次地影响了大家的思维模式和处事方法。


有一年我在意大利坐火车(Eurostar),从米兰坐到佛罗伦萨。一位推车的中年意大利男人来回好多趟,都没人买他的东西。他大概见我们是中国人好欺负,啪的一声把一罐可乐放在我们桌上,硬要我们买。这就是你说的同理心的缺乏。

我相信这样的事情可能依然会在今天的中国发生。但发生概率比以前低,因为这种人一定会被“大众点评”。




邓安铭摄影:冰岛Gulfoss瀑布,背景是冰岛的极光。 长曝光。

春晓:回到摄影的话题。这几年中国出现了一大波摄影爱好者,对器材十分迷恋。你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邓安铭:很多人觉得相机对拍出好照片至关重要。不同的相机,拍出来的照片当然有差别。但比相机本身更重要的是勤奋练习。拿着好相机,却很少去学习用它,很少去练习拍摄,是永远拍不出好照片的。越好的相机,它的功能和能做的事情越具体,其实需要你花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努力去学习、掌握和使用它。对器材本身的崇拜并不是出好照片的解决方案,好的技术才是。

邓安铭摄影:Harpa concert hall internal ceiling cladding detail, 雷克雅未克哈帕音乐厅

春晓:中国有许多年轻人不再满足于传统的职业规划。他们选择当职业游戏玩家、直播达人,交易门的不少采访对象,选择自己做资产管理和交易。能不能请你给想要创业的年轻人一些职业建议?

邓安铭:不管你做什么,首先你必须要养活自己。除非你很幸运,有父母和家族的支持。我在大机构也待了10年。我有足够的保护垫来做我想做的事。如果你必须要在大机构工作积累,我建议你可以去学人家是怎么去做生意的。但是,一旦你开始创业,你需要问你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创造力。其次,有爱好和把这件事当成职业来做是不一样的。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在商业上成功。

春晓:把爱好当成职业做是文艺青年们的幻想。这往往不靠谱。因为做成一件事,背后必须要有强大的商业逻辑和团队执行力。

邓安铭:对,你必须做好一切准备,但不意味着你会成功。你可能有完美的产品,盈利模式,但如果有人比你早三天发布产品,你可能就失败了。对创业者来说,那种“不知道事情能不能做成”的感觉永远不会消失。

春晓:交易门的一位好朋友闫安,跟你一样,干投行觉得无聊透顶。他从高盛离职,开始自己做AI的学术研究。他预测AI时代2027年就会到来。那时,大量简单重复的工作会被取代。其实在新闻领域,现在已经有机器人写稿,部分取代记者的工作。俄罗斯国际象棋特级大师卡斯帕洛夫在他的著作Deep Thinking: Wher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Ends and Human Creativity Begins(《深度思考:人工智能终止和人类创造开始》)中,提出机器取代人类的工作,只会让人类更容易集中精力去做更有创意的事,追求充满好奇、美和喜悦的精神世界。他说这才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而不是某项技能,比如下国际象棋。

邓安铭:这就是为什么我建议大家去做有创造性的工作,也就是1+1=3的工作,而不是1+1=2的工作。 这样的工作不会被机器取代。

然而相对于世界的巨变,我们现在的教育制度严重落后。学校没有教我们怎么去设计自己的职业,去适应新情况。就好像我现在的职业,10年、20年前根本就不可能存在,我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住在吉隆坡,但是跟中国客户做生意。我不可能通过网络去给全世界的人销售我自己设计,但是在瑞士生产的手表。我不认为将来会有一成不变、可以一份工干一辈子的职业等着大家。对于未来的年轻人,这将是最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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