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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鹄之志中鹄字的音怎么来的?

 蠹书虫 2018-05-08
原创 2018-05-08

作者 丁启阵

“鸿鹄之志”中“鹄”字的音怎么来的?

丁启阵

 

林校长在“北大百廿”校庆大会上的一句“立鸿hao志”引起了轩然大波。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北京大学中文系一位教授竟然也公然发表意见说:“鸿鹄之志的‘鹄’字古读hao是可以的,不能算太错。”这位教授虽然是研究文学的,但是,北大中文系文学专业的学生数量远比语言学专业学生多,影响面更大;可能是这位教授有一定知名度,据说有些语言学专业的学生也被他说迷糊了。因此,有必要好好掰扯一下“鸿鹄之志”中“鹄”字的读音问题。

字(词)典中字的读音是从哪里来的?

为了更好地了解“鸿鹄”中“鹄”字的读音,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字音的来历,即字音是从哪里来的,或者说怎么来的。

我们在学习文化知识的过程中,遇到不认识的字,无非两种做法:一是向他人(包括老师、长辈等)请教,二是自己查阅字(词)典。相比之下,字(词)典比“他人”更加“博学”、“准确”。因此不妨说,字(词)典是大众文字读音的主要来源。

那么,字(词)典中的音是从哪里来的呢?

笼统地说,字音的真正来源只有一个:语言,活的语言。但由于语言文字是一个十分丰富复杂的系统,它具有古今积累、八方汇聚的特点。因此,已经消亡的古代语言、各地的方言都有可能共存于一个共时系统中。具体地说,《新华字典》、《现代汉语词典》中的字音,就有这样一些来历:一、北京话读音(普通话标准音嘛);二、其他方言读音;三、古代韵书;四、古代文献中的注音。其中一、二是活的语言(口语)读音,三、四是死的语言读音。活的语言读音一般情况下可以照搬,死的语言读音往往需要经过折合。由于古代韵书和文献的标音、注音用的都不是可以准确表示音素的音标符号,而是较为笼统模糊的汉字,折合过程、方法比较复杂,非专业人士一般难以胜任。

“鹄”字不在活的语言(大众口语)中使用,鸿鹄现代人管它叫天鹅,因而只能来自古代韵书和古书注音。

字音和词音

关于汉字,较为准确的定义是:语素-音节文字。意思是一个字通常表示一个语素,对应一个音节。但这是针对汉字创造的原理和初始情况而言的,汉字在漫长的使用过程中,发生了许多变化。这其中,由于语素分化、假借等原因,使得文字跟语素、读音之间出现了非一对一的关系。比如说,一字多音,字音因意义不同而发生分化。所以,想要知道一个字的正确读音,必须先确定这个字所属的词(语素)。

鹄字,《说文解字·鸟部》的解释是“鸿鹄也”,按照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的说法,就是古书中所说的黄鹄,也单说鸿。汉代著名的训诂学家郑玄在注释《诗经》“鸿”字时只说是“大鸟”,并未说明具体是什么鸟,后代学者多认为是“雁之大者”——即天鹅。

大概是古人有把鹄的造型制作成靶子以练习射箭技艺的做法,因此,鹄字又演变出箭靶中心,进而又演变出目标、目的等意思。

可能是读音、所指事物的近似性,鹄字又常常借用作“鹤”。

可见,鹄字在汉语中,至少分化成三个词。这三个词的读音自然也是不一样的。一般认为,天鹅意思的“鹄”读hu阳平,箭靶、目标、目的的“鹄”读gu上声,通鹤的“鹄”读he去声。

古书中“鹄”字的注音

“鹄”读音的记载,跟本题目有关的,按照时代先后,较具代表性的有如下几条:

 

《说文解字·鸟部》:鹄,鸿鹄。从鸟,告声。

杜甫《久雨期王将军不至》“屋独足木鹄得鹿”押韵(泥泞漠漠饥鸿鹄)。

《史记·陈涉世家》“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唐司马贞索隐:鹄音户酷反。

《广韵·沃韵》:“鹄,鸟名。又姓,《姓苑》云‘今东海人’”,胡沃切。

《说文解字》“鹄,鸿鹄。从鸟告声”下徐铉音:胡沃切。

 

不管哪一条注音,都可以确定注的是同一个词——鸿鹄。

《说文解字》的“告声”,论理是指造字之初“鹄”字的读音,即“鹄”跟“告”字同音。但这是甲骨文创制年代甚至更早时期的读音。时代渺远,只能存而不论。

杜甫的诗歌可以说明,鹄字在中古是读u韵母的。

司马贞索隐是对《史记》的直接注解,理论上讲,是最接近陈胜“鸿鹄之志”中“鹄”字读音的。户酷反,跟《广韵》、徐铉的胡沃切实际上是一样的。声母都是匣母,韵部都是沃部。

《广韵》胡沃切该读什么音?

“胡沃切”如何折合成现代汉普通话读音,最简便的方法是:看《广韵》中同类字词的读音情况。

胡沃切属《广韵》匣母沃韵。沃韵的常用字不多,跟“沃”同韵部的常用字只有“笃督毒酷”几个。“笃督毒酷”四个字的读音都有活的语言可以证明,读音明确,韵母都是舌面后高圆唇元音u。

按照“类同变化同”的语音演变规律,需要求解的“沃”自然应该跟它们一样,读u韵母(这也印证了杜甫诗歌的押韵情况)。

“胡”字匣母,是全浊声母。按照古代入声字全浊声母归阳平的古今声调演变规律,“鸿鹄之志”中的“鹄”字理所当然地要读hu阳平——只能读hu阳平。

余  论

    北大林校长的演讲词“立鸿鹄志”只要是跟陈胜的“鸿鹄安知燕雀之志”有渊源关系,而不是另有来历或者凭空捏造,那么,其中的“鸿鹄”二字只能读honghu(均为阳平声调),而不可能是honghao(阳平+去声)。换言之,“鹄”字读hao去声,无论是声母、韵母还是声调,全都不能从音韵来历上得到合理的解释。

其实,“鸿鹄”应该读什么音,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去考索证明,只须翻开具有标准、规范作用的《新华字典》或《现代汉语词典》看一眼就可以了。里边都十分明确地标注着“天鹅”义的“鹄”字读音:hu(阳平),没有异议。如果林校长不否认他的讲话语言是现代汉语普通话,那他就必须照这个音读,别无选择。

有些人企图证明林校长的“立鸿浩志”合乎古音,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徒劳的。林校长并非通篇用古音讲话,“立洪浩志”四个字,其他三个都是用现代汉语读音,并非古音。通篇讲话都是现代人的语音,中间突然冒出一个古音音节,那是:活——见——鬼——了!

要说古音,林校长的hao,也绝不是古音。真正的古音(包括上古音和中古音)必须具备如下几个条件:一、声母是全浊的;二、韵母是有舌根塞音收尾的;三、声调是短促的。林校长的hao一条也不符合!

北京大学中文系某文学教授语音学知识如此贫乏,立论胆子却那么大,令我惊诧!

                                                     201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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